第39章 坦白(一)
第039章 坦白(一)
重案組的審訊室再度迎來通宵燈明, 光線投到地面反射到牆體,穿透每一個角落。
正中央,單人桌前, 郭崇良戴着手铐正襟危坐。
身穿黑色沖鋒衣, 頭戴一頂漆黑的純色鴨舌帽,帽檐下,眉目端正的臉維持往日的溫文爾雅, 淡定、從容、溫和,似乎掌控着局勢走向。
“警官,我說過了,我就是去我哥死的地方祭奠一下他, 其他什麽都沒做。”
身前3米外的審訊桌前, 并排坐着當天負責審訊的人員——趙與、柳回笙、秦松。
見他不承認, 秦松厲聲問:
“祭奠?不帶紙錢, 不帶香蠟,半夜三更鬼鬼祟祟溜進案發現場,你當我們傻子麽?”
“警官,您這話就嚴重了。我發誓,我絕對沒有侮辱人民警察的意思。而且, 我跟我哥的死,絕對沒有關系。”
“少來這套。郭崇良, 我話跟你說明了, 今天帶你回來,是掌握到證據才帶你回來的。你最好自己老實交代, 以後上法庭, 還可以判輕點兒!”
“要不這樣,你們不相信我的話, 我叫我律師來跟你們談。”
“找律師可以,你把你的事兒交代了。”
“你們都沒有證據,我交代什麽呢?”
“你!”
郭崇良游經兩國,從讀書創業到現在公司市值超過千萬,談判桌是他最擅長的地方。幾個來回之下,秦松什麽都沒問到,反而被他的太極氣得夠嗆。
趙與無聲地給他倒了杯水,讓他先消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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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邊,柳回笙停止轉筆的動作,靠在椅背的上半身微微坐起,筆貼着文件右側的邊線放到桌上。
“證據,就是你的公司。”
郭崇良愣了一下,但僅僅只有一下,約莫半秒的時間,又恢複端方溫和的表情:
“警官,您這是什麽意思?”
柳回笙娓娓道來:“我一直在想,你的公司為什麽要叫‘喜力’?很多公司都會取寓意好的字,比如宏、陽、森、光......這種。你這兩個字沒有出處,聽起來也不宏觀,除非,它背後有特殊的意義。”
郭崇良沒有說話,原本前傾的上半身往後靠到椅背。
抓到這個動作的柳回笙知道自己的方向對了,于是接着說:
“直到昨天下午,我盯着你公司的名字,發現,‘喜’和‘力’兩個字拼在一起,就是‘嘉’,謝嘉的嘉。”
轟隆——
烏青的天空裂開縫隙,黑雲互相撞擊,半空砸下驚雷,在耳膜最深處炸開石破天驚的巨響。
郭崇良的兩只手搭在桌上,原本随意放的兩只手動了一下,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臉上的表情十分輕松,甚至揚了揚眉毛:
“這只是個巧合。”
他說。
柳回笙了然:“郭先生,不要以為表現出輕松的樣子,我們就會相信你。”
随後,指出他行為上的破綻:
“剛才,我指出,‘喜力’兩個字背後極有可能包含特殊意義的時候,你有一個後撤的動作,說明你開始心虛,信心崩解,底氣不足。後面,我說到‘喜力’可以拼成謝嘉的名字時,你臉上好像很輕松,但你的手出賣了你——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就像你現在這樣,是一個非常典型的防備動作。兩只手就好像兩根鎖鏈,合到中間扣起來,從而達到保護自己的目的。”
郭崇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的确,在潛意識間,他做了跟柳回笙描述的一模一樣的動作。默不作聲松開,扯一個從容的笑:
“什麽時候,動作也變成破案的證據了?”
柳回笙認同地點頭:“行為動作的确不能成為證據。但,可以告訴我們很多事情。”
“比如呢?”
“比如,在用紐扣引你出來之前,我們還有個plan B。”
“噢?”
“我們有同事提出,可以把一切告訴謝嘉,然後由他出面,勸你自首。”
郭崇良沒有說話,但眼中已經有了緊迫,眼睑周圍的肌肉收縮,桌上的手握了起來,轉而想起在警局,又重新松開。
柳回笙觀察着他身上每一個動作,繼續說:
“可是我pass了。”看到對方放松,停了一下,繼續,“因為我咨詢了一個心理專家的朋友,她說,謝嘉現在的求生欲.望很低,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累贅。如果告訴他,一個深愛他的人,為了他,殺了自己的親生哥哥,他會徹底活不下去。”
郭崇良沒有說話,眉毛中間的肌肉收緊三分,眼皮垂着,搭在桌上的手放了下去。
柳回笙繼續往下:
“謝嘉跟你是大學同學,我想,他應該知道你過去的一些事情。你不說,他總會說。問問他,你之前有沒有過暴力行為,或者虐貓、虐狗,這些都是殺人的前期表現。”語氣一頓,略微加重,“還是,你想我去問他?”
空氣寧靜,卑微的靈魂隐匿在空洞的皮囊背後,在臭味熏天的墳地中央窺探地洞裏探出來的張牙舞爪的鬼手,見證它撫摸屍體過後将其一片一片撕碎的過程。
血、肉、骨頭、屍水,在暗無天光的黑夜裏都是黑色的。
趙與冷靜地觀察着,到此時,柳回笙的敲門磚已經作用完畢,接下來,只用一只手,推開面前的這扇門。
于是,轉頭對秦松說:
“老秦,去醫院。”
秦松立即起身:“好。”
終于,默不作聲的郭崇良有了反應,魁梧的身體動了一下,盯着桌上停止冒熱氣的茶水,音色沉悶:
“他殺的人比我還多。”
鵝卵石墜入深井,飛濺的水花在井底吞沒,低沉的龐然巨響卻震動整個地皮。
秦松一愣,沒反應過來:“什麽?”
趙與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下——郭崇良已決定認罪。
三人皆沒說話,靜靜等着郭崇良。明亮的光線裏,他緩慢地擡頭,眸底死水一般平靜。
“你們見過五年前的謝嘉麽?”他說到,語氣難得柔和下來,“西裝穿得很合身,頭發打理得很精神,背挺得很直,那樣一步一步走到領獎臺,在鎂光燈下朝觀衆招手。那種光鮮亮麗的樣子,你們見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