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容錯率(二)

第042章 容錯率(二)

忙碌一整天, 疲憊感爬上身體,順着皮膚滲漏到細胞,充盈的細胞質變得皺巴巴的, 沒什麽精神。

陳豆豆跟小飛一起加班, 做酒店案發現場最後的采集工作。

小飛哈欠連天:“結案采集最無聊了。案子都破了,兇手也認罪了,所有證據都收集齊了, 不知道還要采集什麽。”

陳豆豆卻幹勁滿滿:“你給我精神一點。忠哥說了,案發現場的每一寸地板都至關重要,任何蛛絲馬跡都有可能成為新證據,而且, 還能總結經驗, 幫你下一次破案。”

“你就聽他們吹牛。”

“才不是, 經驗都是累積出來的。我之前看一個紀錄片, 警察就是通過身後的血跡,判斷出兇器不是被害人胸口的刀,而是鈍器的。”

“哎?這個怎麽說?”

“嗨呀,你過來,你當被害人, 我當兇手。”

于是,小飛屁颠颠跑到她前面。陳豆豆便模仿兇手, 一手掐脖子, 一手假裝拿起東西。

“你看啊,我要是直接捅你, 直接一刀就完事了, 對不對?”

“嗯。然後呢?”

“就算連捅好幾刀,像這樣。”握拳的手在小飛胸口虛空紮了幾下, “血是大片往外飚,那麽,對面的牆上,就會出現大面積的血液,對不對?”

“對。”

“但是那個案子,被害人前方的牆壁,也就是兇手行兇當時的身後,有那種細小的沙子一樣的小血點。這說明什麽?”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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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兇手當時用一個鈍器,用力攻擊被害人的頭,砸下、擡起、砸下、擡起。”模仿行兇的動作,瞄準小飛的頭手臂不斷擡起落下,最後一次擡起,維持高舉的動作不變,“你看,我擡起來的時候,兇器上的血,就會甩到背後的牆上,産生那種細點點的血跡。”

一通講解,小飛算是明白了陳豆豆的意思。想不到,從前只會做文字工作的陳豆豆,如今開始研究刑偵破案之後,竟有一種認真的可愛。

目光凝滞,兩人皆未說話。

小飛耳朵一燒,挪開眼神,又忍不住回來看了眼,心跳加速。

“那,那個......”小飛支支吾吾。

陳豆豆的眼睛屬于杏眼,瞪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圓圓的,十分靈動。

可這雙靈動的眼睛卻沒看他,而是一動不動地看着格子物架上的一面腦袋大小的鏡子。

鏡片邊緣跟鏡框發生脫離,露出2毫米的空隙。可這家酒店是蓊城配置最高的酒店,照理說,不會在物架上擺放瑕疵品。

将鏡子取下,摁開後方的鎖扣,單薄的鏡片順利取出,鏡片下方,不透光的金屬面板上,清晰地顯露出收工劃刻的字跡隽秀的字母:

【Hi,Angel】

細長的黑色的蛇從泥濘的水溝裏鑽出,噌一下鑽進褲管,咬破皮膚,撕開一個口子,順着流血的洞,嗖一聲地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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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監控我看過了,案發後,除了警方和郭崇良,沒有人進去過。那面鏡子是酒店上個月采購的。有可能,買的時候已經有了。”

柳回笙家中客廳,只有她跟趙與二人,每一句話都變得格外清晰。

“買的時候沒有。”柳回笙十分篤定。

“怎麽說?”

“酒店不會買殘次品。”鏡片與鏡框不服帖,乍一看破綻不大,但不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物架上。

“也就是說,那個刻字的人,是前不久才進來的。”

地磚與地磚之間的黑色縫隙朝外擴大,撕開幽黑的縫隙,骨頭糜爛的骷髅手從縫隙鑽出,森白慘烈,張牙舞爪,抓住纖細的腳腕,将人拖入深淵。

柳回笙愣怔坐在原地,雙手撐着凳子,肌肉緊繃宛如鋼鐵,眼睛瞪得溜圓,雙目沒有焦距,冷汗浸透單薄的裙子将淺藍染成深藍。

“所以,她知道,兇手會在這個屋子裏殺人......”

“他是誰?”

“她知道,她一早就知道!她怎麽做到的?怎麽做到的!她在哪?在哪!”

“阿笙!”

情緒失控得非常突然,趙與連忙将她抱住,才發覺她渾身如水泥一樣僵硬。于是更加用力地收緊手臂,言語輕柔:

“沒事的,沒事。我在這裏,我是警察,你很安全,沒事的。”

柳回笙用力閉緊眼睛,眼前卻閃過那段地獄般的畫面,于是又用力睜開,眼球全是血絲。

“趙與,她要來殺我了......”她痙攣着說。

“他不敢。”趙與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她,“我在這裏,他不敢。”

勁瘦有力的身體團團包裹着她,灼熱的體溫滲透衣服的布料傳到皮膚,啜泣一嗅,是清爽熟悉的體香,柳回笙打了個寒顫,随即血液飛速流遍全身,将将驅散冰冷。

“抱我。”

她伏在趙與肩上,虛弱呢喃。就像攀附在宿主身上的寄生蟲,用盡全力汲取營養,少吸一口都會死去。

那晚十分瘋狂。

跟重逢那夜的迷醉不同,柳回笙清晰地看着趙與,在尖叫中親吻她的睫毛,在視野花白之際啃噬她的嘴唇,等快感終于沖刷掉無邊的恐懼,她才虛脫地癱在床上,等趙與抱着她去浴室清洗。

“那是一場與愛無關的狂歡。”

過後,柳回笙在日記本裏如是寫到。

畢加索畫布上的人物扭曲成不正常的形狀,不規則的線條被濃烈的情感沖擊,鮮豔的顏色猛烈碰撞,畫中人的嘴型不斷放大,發出石破天驚的叫嚣。

一條黑色蛟龍從天而降,來勢洶洶,穿破猙獰的畫布,咆哮的聲音貫徹天地,一切震破成碎片,被陽光照耀着折射出金色光圈,一片一片飄入恬靜的夢境。

睜眼的時候,已是下午兩點。藕臂朝旁側探去,卻空無一物,睜眼,枕頭已經恢複原狀,沒了有人躺過的形狀。

趙與走了。

也是,人民警察拯救失足少女,救回來了,就該撤了。

一面覺得失落,一面又覺得正常。

但歸根結底,總還是埋怨趙與狠心。

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跨進洗手間,平平往鏡子裏一看,發現身上穿着的是那條藕粉色的吊帶睡裙——自從第一次穿過之後,趙與就把這條裙子送她了。

趙與怎麽會認為,她柳回笙會喜歡一條別的女人穿過的裙子?一件裙子給兩個人,趙隊長就那麽喜歡二次利用?

思及昨夜娴熟的技巧,胃裏一陣翻騰。

厭煩地脫掉,砸進洗衣筐裏。

其實,她沒資格生氣。

當初是她沒有赴約,導致那個将她信奉為神明的信徒折身離去。

可那是有理由的,不是麽?一點錯而已,怎麽就不能原諒呢?趙與就能保證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麽?

明明那麽懇切地追求她,對她言聽計從,生恐她不高興的自稱甘心奉獻的“信徒”,卻那麽狠心,決絕,無法挽回。

如今看來,自稱信徒的趙與,才是那個高傲的神明。

吃幹抹淨之後,事了拂衣去地離開。跟那天晚上一樣,若無其事地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柳回笙厭煩地踢了洗衣筐一腳,筐子猛烈晃動,搖擺好幾下才緩緩站穩。

她讨厭這種感覺。

将自己的孤傲一片一片剝下,露出軟弱的肋骨,被動的同時極缺安全感。

她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将就趙與?這個人只是一個目中無人的自大狂,從前大學的時候,還會披一張名為卑微的皮,如今連皮也不披了,明晃晃告訴你,我趙與就是個419愛好者。

既然這樣,柳回笙,你不許再心軟,也不許再上頭了,要像最開始那樣孤身站在高高的高臺上不置一詞,不食人間煙火,因為那個人不值得。

洗漱之後,找到床頭正在充電的手機,想先點個外賣。微信消息卻一下子吸去她的眼睛。

【小孩:我炖了湯,你醒了過來喝吧】

拇指在屏幕上方顫了一下。

就,再心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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