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朝花(一)

第043章 朝花(一)

趙與不吃肉, 更別提肉湯。那天好不容易下廚,幫柳回笙熬的湯,也是山藥蓮子加了幾顆紅棗, 說是從小紅書上看的, 補氣血。

為此,她還出門買了一個專門炖湯的鍋(之前的泡面鍋煮不下)。

柳回笙過去時,湯早已熬好, 用小火在竈上溫着。趙與将湯盛碗裏。穿一件黑短袖,闊腿休閑褲遮住修長筆直的腿型,看起來卻覺得松弛而舒适。

晃眼間,柳回笙想起當年, 趙與總是穿T恤搭配牛仔褲, 專挑深色和修身的穿, 說那樣顯得成熟。

如今真的成熟了, 平平一搭,便從內而外散發出從前豔羨的沉穩。

想着想着,心冷了下去。

可不就是成熟了麽?以前睡在一起,趙與哪敢扔她一個人在床上?

“忙了一上午?”柳回笙問。

“嗯。”

“這個湯只用煮一個半小時,現在都兩點多了。”

“我12點多才熬的。”

“是麽。”柳回笙心裏又涼了半截。果然, 就是不想跟她睡在同一張床。

結果,趙與卻說:

“我去了趟看守所。郭崇良沒有受人指使。”

喝湯的動作一頓, 擡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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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與給自己盛湯, 接着說:“那個人不是在鏡子後面留字了麽?我在想,案發之後沒有外人進入現場, 那麽, 有可能他知道郭崇良會在新郎休息室行兇。或者,他指使郭崇良去那裏。但我今天問了, 整起謀殺案,都是郭崇良自己策劃的,沒有人指使他殺人,也沒人讓他去那裏殺人。”

柳回笙自咎地放下勺子,為先前的錯怪在心裏道了個歉。随後才又陷入angle字符的推理中。

“有可能,郭崇良被操控了也未可知。那種潛移默化的心理暗示,當事人是察覺不到的。就像謝嘉,察覺不到自己被郭崇安操控。”

“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麽?”

“當然。”

“那應該是教育水平很高的人,蓊城經濟條件落後,很多有才華的人不會選擇留這裏。”

“經濟條件落後,說明有很多文化水平低的人,一般而言,他們更容易被催眠。我要是催眠大師,也會選擇留下來。”

趙與的眼睫一垂:“所以,你當時來蓊城,也是這個原因?”

柳回笙愣了一下,意識到她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這裏是側寫的天堂。”

其實,她可以說,我也有一部分的理由,是因為你。但她是柳回笙,即便沒有帶傘,也要高傲地行走在雨幕中,絕不狼狽逃竄。她所做的決定,可以因為事業,也可以因為夢想,卻不可以因為一個不想跟她複合的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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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姐,這兩天下雨,這件外套給你,別凍着了。”

“笙姐,我早上新買的半熟芝士,給你一盒。”

“笙姐,你要加班啊?正好我也沒做完,等你一起。”

那兩天,陳豆豆對柳回笙格外殷勤。

甚至早飯的雞蛋都要多買一枚,非說是買多了,讓柳回笙幫她吃掉。

小飛笑她,說這拜師的念頭太強烈了。陳豆豆卻厲聲否定:

“我才不是為了那個!”

等到郭崇良謀殺案開庭這天,負責偵破的重案組需出席兩名人員。一個是隊長趙與,一個是新人陳豆豆。

庭審流程沒什麽意外,郭崇良對犯案經過供認不諱,出庭的物證和人證也都正常。

意外的,是庭審結束之後,坐上回警局的車,向來寡言的趙與卻開啓了話題:

“柳回笙的資料,給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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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ice,你還好嗎?”

溫柔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太久沒被人叫英文名,驟一聽有些懷念。

“還好,師姐。”

柳回笙仰頭,深吸了一口氣,掌心在褲腿毫無意義地摩擦了幾下。

“所以,她有可能越.獄了,是麽?”

她,Thanatos,希臘神話裏的死神,被美國警方抓捕的一級罪犯。

“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很小。”梅昭說道,“去年,加州的監獄要升級系統,她跟另外10個一級罪犯一起,轉移到了佛羅裏達。”

“轉移......以她的能力,是可以逃獄的。”

“可我去查過,她還在服刑,監獄有她的資料。”

調查美國監獄裏的囚犯很難。尤其梅昭和柳回笙都是外國人,即便有導師的關系,查起來也需要重重手續。甚至,柳回笙需要親自寫郵件證明自己是受害人,還要半夜跨時差接受線上審問和核實。尺度稍微拿捏不好,幫她辦理這件事的梅昭極有可能被驅逐出境。

“好,師姐,謝謝你了。”

盡管滿腹疑慮,但她認為到此已經麻煩梅昭太多,後面的事情需要自己解決。

“Candice,你不太好。”

“沒有,我很好。”

“別忘了,我們是做什麽的。你的語氣、咬字力度、音調上揚下沉,這對我來說都是信息。”

于是,柳回笙陷入沉默。眼睛盯着掌心的紋路,像被蜘蛛爬過牽線留下的刮痕,将她千絲萬縷地束縛。

氣息短促,呼吸開始錯亂。

“我現在沒有頭緒。”

她坦白:

“Thanatos可能已經越.獄了,這種事,美國警方是不會洩露的。或者,當初警方抓的就不是她,是她早就安排好的替身。當時我被關起來,只聽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的臉,沒有人知道她長什麽樣子。或者,她在監獄裏,培養了另一個Thanatos,那個人出獄之後,就來找我了......她肯定會來找我,她要殺我......她要割掉我的皮,跟那13個人縫在一起,她要殺我......”

“柳回笙!”

嘗試喊了好幾下,梅昭終于尖叫着打斷了柳回笙的噩夢。

“你乖,深呼吸,跟着我,來,深呼吸。沒事的,沒那麽吓人。事實上,她就關在重重圍牆的監獄裏,那可是轟動整個州的一級罪犯,怎麽可能讓她随随便便越獄?沒有越獄,也沒有第二個Thanatos。你看到的那些字跡,有可能只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有人知道這件事,故意惡作劇,Angle這個單詞很常見,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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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所處園區的地下停車場,一場關于柳回笙的盤問正在進行。

“柳回笙的資料,給我看一下。”

趙與的語氣不容拒絕。

陳豆豆坐在副駕上,被趙與問得臉色突變,愣了一下才擠出禮貌的微笑:

“趙隊,你說什麽呢?”

“秦松。”趙與握着操縱杆沒有挂擋,“他之前讓你查柳回笙,資料給我看下。”

“呵呵......前兩天不是給你倆看過了嘛?笙姐很優秀,在哈佛修了犯罪心理學,後來還跟一位專家修行為心理學,參與過好多起謀殺案的破獲,發表的論文影響因子都很高的。”

“你藏起來的那幾頁,給我看下。”

陳豆豆不擅撒謊,放在膝蓋上的手立即就攥緊了褲腿,硬着頭皮說了句“哪有藏”,被趙與一記平淡的眼刀釘得不敢亂說。

“就......”猶豫了一下,“那些事情,笙姐可能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啊。”

“我是她的隊長。”

“那也是別人啊。”

趙與一下子反駁不了,轉而說:

“警局招人都會政審,你查到的那些,他們都審過了。”

“可是笙姐沒有入編,應該不用政審吧?”

“不管政審不政審,我動用一下我的關系去查,也能查出來。”

“嘿嘿,那可不一定,你的權限跟副隊是一樣的,他看不到的你也看不到,這個屬于機密。”

“那你怎麽查出來的?”

“我是有個關系很好的學姐,剛好認識笙姐的導師,她——”說到一半,僵住,閉嘴。

“她?”趙與虛起眼睛,“她說了什麽?”

“就,就......不能随便跟別人說。”

有時候,陳豆豆很單純,但有時候,打敗別人靠的偏偏就是她的那股單純。要是換忠哥或者秦松這類老油條,當即就知道趙與是無論如何都要看到後幾頁資料的。偏陳豆豆沒懂。

趙與沒了辦法,咬着口腔內側的黏膜吸出血腥,才坦然說:

“我喜歡她。”

“趙,趙隊你?”

“所以,我想知道她的過去,這樣,以後才能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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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被吸血鬼吞入漆黑的腹中,無聲地數摸生靈所剩無幾的命數。

還是那倆私家車,車載煙灰缸堆滿扭曲的煙蒂,車窗開着,但車裏煙霧彌漫,随時能讓煙霧報警器啓動的程度。

等煙盒裏最後一根煙抽完,趙與才用力捏扁盒子,下車,關門,甩進牆角的垃圾桶。

她想趕緊沖回家,抱住柳回笙,輕輕撫摸她後背的傷痕,親吻她的頭發。但她不能這麽做。哪怕是剛認識一個月的陳豆豆,都看出柳回笙異于常人的自尊心,替她保守着毒藥一般的秘密。她需要愛情,需要崇拜,需要認可,需要燈光和鮮花。

獨獨不需要憐憫。

由于每天的湯,柳回笙都會來她家吃飯,到睡覺的時候才回去。

這天開門,她以為柳回笙會像往常一樣坐在客廳的沙發等她,傲慢地問她怎麽這麽晚。

誰知,卻見柳回笙一個人站在廚房裏,拿着刀,貼着左手的手腕,正準備用力。

“阿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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