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血腥河畔(一)
第046章 血腥河畔(一)
“你, 到底是誰?”
平靜的西餐桌上演着一幕暗流湧動的舞臺劇,桌子兩側,兩人互相盯着對方, 眼神毫不退卻, 似乎想通過對視的電流将對方擊穿。
準确來說,是趙與單方面釋放電流,梅昭始終如一地用盾牌防守着。
她無聲地欣賞趙與的反應, 約莫十幾秒,就單純地從眉毛看到眼睛,從眼睛看到鼻子,再從鼻子看到嘴, 從上到下這麽審視着。
越看, 心裏那股酸澀感便越強烈。
“有一個瓶子。”
終于, 她再次開口, 語氣依舊如溫白開一樣柔和,卻沒有直接回答趙與的疑問。
“我不用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只用知道,回笙跟你共同擁有一個瓶子,就足以讓我今天坐在這裏。”
她不必知道柳回笙在青春年華那幾年跟趙與發生過什麽, 也不想知道。一是因為,她的讀心道行足以從柳回笙的反應猜出一二。
二是因為, 讓柳回笙度過那段地獄時期的記憶, 做噩夢醒來第一個叫的是“趙”但發現身處醫院之後硬生生吞下後面那個字的背後的故事,一定遠超生死的美好。
不屬于梅昭的美好。
“6個月後, 我會結束美國的工作, 入職蓊城市公安局。”
梅昭說着,兩手交錯搭在小臂上, 撐着桌沿,重心壓上去上半身前傾,眼睛直勾勾盯着趙與,放慢語速:
“但是,如果這期間回笙有什麽事,我會立即回來。趙警官,明白我的意思麽?”
我給你的時間,只有六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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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昭是兩天之後走的,夏天快結束的時候。
柳回笙請了一天假,租了輛車送她去機場。從前最痛苦的那段時間,是梅昭陪她度過的。最近因為那個吊詭的“Hi Angle”又麻煩梅昭跑了很多趟,可以說,梅昭是這個世界上,沒有血緣卻比任何人都更像親人的人。柳回笙無法描述那種情感,只知道,跨過那趟航班,又是半個地球的距離。
“這個鈴铛,師姐你拿着。”
一只金色的小鈴铛出現在柳回笙手裏,末尾栓一根細細的紅繩。
“嗯?好精致。”
梅昭很喜歡,立即就解開紅繩的結,套到手機殼上。
“怎麽送了那麽多特産,還要送個這個呢?”
柳回笙坦然:“這個是寺廟開過光的,可以保平安。聽Serina說,你們最近接了個連環殺手的案子,挺危險的,你做事的時候小心一點。”
梅昭梳理紅繩的手停了一下,再擡頭時,已然恢複微笑:
“嗯,會的。”
停了一下,囑咐說:
“你也要小心。趙與很幹練,很拼,我估計她是那種為了破案連命都不要的人。你要多留意,千萬,別被愛情沖昏頭腦。”
“師姐?”柳回笙詫異——梅昭怎麽看出來的?
梅昭笑得溫柔:“你的表情出賣你了。”
柳回笙嘆氣,做她們這一行的,想保守一點秘密确實很難。索性也不做隐瞞,默認了自己的感情。這樣也好,很多事情可以剖白來問。
“那天吃飯,我買單回來,看到你上半身前傾着跟她說話。”頓了頓,補充道,“那是一個攻擊性很強的動作,跟你平時差別很大。你......跟她說什麽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太過擔憂,梅昭一下子就看懂了她的心情,寬容地付之一笑:
“你不想說的事情,我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嗯,謝謝。”
“之後呢?打算怎麽辦?”
“還不是很清楚。”
“怎麽了呢?”
“我的自尊心,只夠我低一次頭。她不要,我就不會再低了。我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
那次低頭,主動的親吻,卻換來一句“柳回笙,我也是會挑的”。
過後,兩個人确又滾了一次床單,但柳回笙清楚,那是一場“與愛無關的狂歡”。
她現在唯一确定的,是趙與是個會對她産生欲望的,有正常生理需求的成年人。
說來奇怪,一向自诩冷靜和理智的柳回笙,陷入一種奇怪的境遇。她好像很享受這種成年人的世界,以生理需求為借口,跟喜歡的人發生關系,不用負感情的責任。但又困在這個苦澀的世界,因為不能負感情的責任。
梅昭凝望着她,眉目倏地柔和下來,溫聲說:
“我曾經有過兩段感情。一個,是因為跨國,沒能走下去。一個,是因為突然不愛了,索然無味地分開。無論怎樣,回笙,我能給你的建議是,一如既往地做自己,不要為了愛情卑躬屈膝。”
提前2小時抵達機場,聊到廣播催促航班的乘客安檢。
柳回笙說了許多從前不會說的話,她不再高高在上,不再美麗無暇,她變成一個有破洞的布偶娃娃,一針一線地把破洞縫起來。
梅昭一句接一句地開解着她。
或許,這就是擁有一個閱歷豐富的朋友的好處。她順嘴總結的一句話,可能就是左右你想法的良藥。
廣播再次傳來,這下不得不走了。
那一刻,梅昭的眼神變得缱绻,好像從頭到尾經歷了一本長篇小說。聲帶顫了一下,咳嗽一聲平複,笑着問:
“Can I hold you?”
柳回笙愣了一下,大方地展開雙臂:“當然。”
于是,一雙漂亮的倩影在人流穿梭中相擁。擁抱的力度很輕,因為梅昭怕暴露自己的感情。
分開前,她在柳回笙耳邊輕語:
“如果她不願意,也沒關系。”
這個世界上,永遠有一個人會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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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機場,柳回笙駕車返回蓊城。
這次見面,梅昭給她的感覺有點奇怪。好像,有一種超越普通朋友的情感從角落裏竄出來,但,她又不是很敢确定。
沒待她仔細琢磨,趙與的電話就打來了。
“在哪?”
柳回笙如實回答:“剛下高速,快到家了。”
“先別回家了,來趟紅河。”
“怎麽了?有案子?”
“對。”
簡單幾句話,關于情愛感官的泡沫瞬間消散,眸中憂愁斂盡,取而代之的,是将上好鋼鐵打磨成刀刃的冷冽。
她今天休假,而趙與一向不會打擾休假的警員。但這個電話打了,便說明,那裏發生的,絕不是普通的案子。
“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