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班主任（二）
第051章 班主任（二）
蓊城市第十四中學, 高中部，中學生足球聯賽決賽取得圓滿成功。
由于是整個蓊城市的聯賽，現場有好幾家媒體到場。結束後, 高三年級組長李超翔接受采訪。
“李老師, 這次聯賽，十四中學取得最後勝利，您身為代表, 講兩句吧？”
“中場休息的時候，聽說兩個學校的領隊起了一點争執，當時是怎麽解決的呢？”
“剛剛有家長反應，建議以後把比賽日期延到秋季舉行, 否則孩子們容易中暑, 校方會采納這個提議嗎？”
“天氣越來越炎熱了, 很多學校都在做禁止下河游泳的宣傳, 恰逢最近紅河發生命案，學校是否有做相關措施呢？”
“聽說兩位死者都曾經是十四中學的學生，對此您怎麽看呢？”
李超翔50出頭，穿着襯衫短袖和西裝褲，面容慈祥, 言語寬和，在鏡頭前一一回答記者的問題。
“天氣太熱确實容易造成中暑, 不過我們做了很多防暑措施, 比如......”
他挨個回答問題，柳回笙跟趙與便站在旁邊的香樟樹下等候。驀然, 柳回笙喝奶茶的動作一頓：
“他怎麽會有這個動作？”
“什麽動作？”趙與沒看出來。
柳回笙擡手, 模仿李超翔剛才的動作，伸出中指在鼻梁上撓了一下。
“這個, 你注意到了麽？”
趙與看看她，又看看30米外的李超翔，确實在剛剛記者問到紅河殺人案時，他用中指撓了一下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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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之前說過，撓鼻子代表緊張，有可能在組織謊言。”
柳回笙搖頭：“但一般人，不會用中指去撓。而且，是其他四根手指握起來，單單豎起中指。”
“怎麽說？”
“這個動作，在行為心理學裏，跟這個動作是一樣的。”
柳回笙豎了一下中指，接着說：“而這個手勢代表什麽意思，不用我多說了吧？”
趙與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說，他對記者的提問很不滿？”
“對。”
“不過，他們在足球賽上提這個問題，他不滿也情有可原。”
“也可以這麽理解。但我看到的，是他內心輕浮，并且，很看重學校名聲。他現在是學校代表，看重的是學校名聲，那麽往前推，6年前，他還是王平等人的班主任時，應該，很看重班級名聲。”
趙與聽懂了這話背後的意思：“有可能，他會跟葛莉一樣，就算知道什麽，也不告訴我們。”
“嗯。”柳回笙将喝完的奶茶杯扔進垃圾桶，“不試試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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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超翔邀二人進了年級組長辦公室，由于周末，辦公室沒有其他老師，空間十分寬闊。靠牆的地方有兩張沙發，看起來像是專門用來接待的。牆上一幅桃李挂畫，意喻桃李滿天下，落款是某某學生贈送給李超翔的。
他在辦公桌對面拉了兩張椅子，自己則坐在工位，跟二人隔着一個桌子的距離。
“兩位警官，你們先請坐，我給你們泡杯茶。”
趙與擡手：“不用麻煩了，我們問兩句話就走。”
李超翔還是執意去泡茶：“那怎麽行？警官到我們學校來，最後連口水都沒喝到，傳出去，不是我的失職嘛？”
于是，三分鐘之後，三人才終于落座到辦公桌兩側。
趙與開門見山：“李先生，我就直說了。最近我們負責偵查紅河連環殺人案，有些問題，想跟你了解一下。”
“好，沒問題。”李超翔規矩點頭，然後問，“怎麽會查到我這邊來呢？”
“循例調查，兩個死者都曾經是你的學生，所以來問問。”
“噢，是這樣......其實，他們畢業之後，我就再也沒聯系了。而且，也過去這麽多年了，說實話，我每年管理那麽多學生，不一定能記得很清楚。”
“沒關系，我幫你回想一下。”
趙與淡聲道：
“李平是複讀生，高考沒考上大專，走了關系，從高二開始複讀，掉到你這個班。但是他常年跟校外人員混跡在一起，很難管教。杜建平想跟他混社會，高二下學期，兩個人辍學半年，去外地闖蕩。最後杜建華父母報警，由警方出面把他們帶回......李先生，這麽大的事，你應該有印象吧？”
李超翔面帶微笑地聽她講述，兩手交叉握着放在桌上，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手指卻悄然變動着——原本松散的交握姿勢，随着趙與往後說，握得越來越緊，直到大拇指全部收進掌心。
“你這麽說的話，我倒是有點印象。李平家裏有點困難，還是低保戶，不怎麽管他。我們本來是寄宿學校，但他經常晚上不在。”
“有沒有跟人結怨？”
“這就不清楚了。警官，你說，就算是報複，那也應該是最近結怨的。他們都畢業這麽多年了，不至于。”
趙與瞄了眼他的手，認出這個把大拇指藏進掌心的手勢是柳回笙之前說過的“有所隐瞞”，于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也是，算下來，他們高中畢業應該有6年了。”
李超翔大松一口氣，嘴周肌肉放松下來：“對嘛，這麽久了，誰要是記仇，不早動手了？”
柳回笙将這一幕幕收進眼底，心裏那幅名為李超翔的側寫畫像愈來愈飽滿，既然是一個極其看重面子的人，那就先不駁他的面子。
“話是這麽說，所以今天來就是循例調查，把兩個死者共同認識的人篩一遍。李先生，麻煩你把他們班的名單給我一份。”
“名單？”
“對，最好是有聯系方式登記的檔案。”
“那你們稍等一下，這個得檔案室才有，得找找。六年前，我們還沒有做線上系統。”
“好，那一起去吧，我和趙警官也幫忙找找。”
“這個......”
“有問題嗎？”
“沒有，你們随我來。”
檔案室在那層樓的最尾端，掉漆的木門推開，一摞接一摞的鐵架沿牆而立，按照年份堆滿了牛皮紙檔案袋。
李超翔打開蒙了一層蜘蛛網的白熾燈，找到對應年份的鐵架：
“2015級......9班，在這兒。”
取下牛皮袋後，一圈圈拆開棉線，抽出一沓文件，用口水沾濕拇指，撚着抽出高考成績單：
“這是他們高考成績單，所有人都在上面了，電話號碼在最後一列，當時還是我親自給每個學生發的短信，給他們報成績。”
趙與從頭到尾把名單掃了一遍，發現李平排在最後一名：“李平沒有成績？”
李超翔嘆氣：“對，他高考棄考了，最後畢業證也沒拿到。”
“72個人，你們班人不少啊。”
“是的，當時擴招，每個班都是七十多個。趙警官，你要名單的話，我拿這張表給你複印一份。但上面的電話號碼，可能很多學生已經換了。”
“嗯，麻煩了。”
查名單看似就這樣有驚無險地度過，誰知，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柳回笙卻突然開口：
“高二的成績單有麽？”
李超翔愣了一下，捏着紙張的拇指驟然用力，甲床前端泛白：
“高二的，沒有電話號碼。”
柳回笙表情淡淡：“沒關系，我看看李平跟杜建華高二成績怎麽樣。不是說，他們休學了半年麽？”
“這個......”
趙與看出李超翔的猶豫，于是冷下聲音：“怎麽了？高二的名單不能看？”
李超翔連忙擠出一個笑：“能，當然能。這話說的，你們稍等，我找一下。”
于是，位于文件中部的一張A4紙被抽了出來，在那張邊緣被蟲子啃噬出穿孔的紙張上，赫然在最後一名前方呈現出排名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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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個人。”
趙與嗅覺靈敏，把兩張名單交給柳回笙，看向李超翔，質問，“少的這個學生去哪了？”
李超翔做出疑惑的表情：“少了個人嗎？警官，這時間有點久了，我記不得了。”
說話間，柳回笙已經比對出兩張名單的差異，糾正道：
“不是一個，是兩個。”
手指落上第1名和第54名的名字，直言點破：
“你們班新加入了一個學生，走了兩個。這個‘孔欣’和‘盛寶科’去哪了？”
李超翔眉毛擡起，跟葛莉一樣，眉心肌肉沒有任何收縮，整條眉毛往上擡起：
“警官，我真的不知道。”
柳回笙将他眉毛的變化收進眼底：“李先生，知情不報不僅會影響我們破案，而且，事後如果被我們查出來，很可能影響你的教學事業。”
李超翔摸了下鼻子：“但我就是想不起來了，警官，我再過幾年退休了，年紀這麽大，記性不好也正常吧？”
沒辦法，柳回笙只能将踏進檔案室之後，李超翔行為和微表情的破綻點破。
“李先生，你從剛剛——”
話說到一半，被手機鈴聲打斷——是陳豆豆。
整個專案組的人各司其職，陳豆豆是負責搜集紅河溺水案的組長。
“師傅，我查到一個案子，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我覺得很奇怪。”陳豆豆的聲音有點不确定。
“你說。”柳回笙對她的嗅覺有信心。
“就是，這個案子沒有記錄在警局的卷宗裏，是從一家晚間報紙上報道的。7年前，有一個女高中生，在紅河自殺了。跟李平和杜建華一個學校。”
“叫什麽名字？”握着手機的手一緊。
“上面沒說，就說是個女生。”
柳回笙的腦子嗡了一下，頃刻間，一個可怕的想法沖進腦海，盯着手裏那個在高二成績單上排名第一的名字，沉聲道：
“你在警局的系統裏查一下‘孔欣’這個名字。”
3分鐘後，查閱的照片發了過來。姓名、性別、年齡、教學經歷都跟成績單上的孔欣一一對應，但，底端的一句話卻如芒刺一般紮穿柳回笙的眼珠：
【2017年10月14日于紅河溺亡，系自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