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黑羊效應(二)

第053章 黑羊效應(二)

“孔欣?不認識不認識, 我只負責教書。”

“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不知道。”

“學校是不讓讨論這件事的,警官, 這個你們應該也能理解吧?就跟萬一警局出了什麽事, 上面也不讓你們談論,一個道理。”

整個十四中學對孔欣兩個字聞風色變,為此, 校長還專門找趙與談了一次話,聲明,當年的事情是個悲劇,已經對孔欣的家人做了安撫工作。這次紅河連環殺人案, 跟9班聯系到一起, 是因為巧合。

“當年, 孔欣自殺之後, 整個9班的學生都受到了影響。原本他們班能有一半以上的人考上本科,但最後,轉學的轉學,棄考的棄考,受了很大的影響。警官, 都過去這麽久了,大家好不容易從那件事走出來, 沒有必要因為一個巧合, 又讓大家陷回去,您說是吧?”

整場對話進行得十分順暢, 就像在背一篇刊登到文摘上的論文, 滴水不漏。趙與冷着眼睛冷着臉,全程只問了一句話:

“也就是說, 當時班裏不存在霸淩行為?”

校長拍胸脯保證:“這一點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沒有。那個班是李老師帶的,他管理的班級,我很放心。警官,孔欣的事情我們也很難過,可能是學習壓力太大了,她一下子想不開。其他的,什麽校園霸淩,什麽師生恩怨,真的沒有......”

沒有營養的談話對破案沒有絲毫幫助,趙與短暫停留了一下,很快就回了警局。

好在秦松對偵查關系網很有一套,很快就找到了當年管理女生宿舍的宿管。

“孔欣,我有印象。說起來真的是可憐,我當時負責她們那層樓,有次晚上十二點多,聽到宿舍裏很吵,開門進去,發現孔欣的床全濕透了,被子被潑了好多水,她自己就睡在地上。”

宿管姓宋,62歲,已經退休在市郊的家裏種花種菜。提起孔欣,滿臉都是心疼。

“後來她出了事,她爸媽來學校鬧了一下,我就跟他們班主任說了這個事情,但他們說,是因為她壓力太大,跟別個沒關系。警官,你們不知道,她爸爸媽媽當天那個樣子,那個心痛的樣子......唉,說不得,說不得,哪個當媽的都看不得那種場景。”

趙與追問:“霸淩她的人,誰帶頭的,你有印象嗎?”

“哪個帶頭說不清,但是我記得,其中有一個,她胳膊上有個紋身。那天我進去的時候,她們穿的睡衣,就在右邊還是左邊,大胳膊上,靠近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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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紋身?你确定?”

“肯定确定噻!高中哪個乖娃娃會去紋身哦?而且她那個紋身很大,是一朵紅色的花,特別明顯。”

趙與靈光一閃——葛莉的胳膊上,就紋了一朵顏色特別鮮豔的紅色彼岸花。

啪!

記錄的本子扣起來,趙與又交代了幾句,很快就上了車。

副駕,秦松看出她有了新方向,便問:“趙隊,你知道這個紋身的是誰?”

趙與點頭:“昨天跟柳回笙問的筆錄裏,有個叫葛莉的,胳膊上就有紅花的紋身。”

“但現在紋身的人挺多的,會不會是巧合?”

“我們說到死者死狀的時候,她很害怕,這不是巧合了吧?”

秦松往下想了一層:“剛忠哥跟我說,今兒一早他們去找9班其他學生做筆錄,也有兩個表現得很害怕。就回笙昨天晚上給我們培訓的,那個恐懼的表情,忠哥說一模一樣。這說明什麽?說明那個班裏,霸淩孔欣的不止一個!”

趙與的眸底暗了下去,9班幾乎一半的學生霸淩過孔欣,這一點她跟柳回笙昨天就推出來了。但,一個更可怕的想法從漏洞的溝渠溢出,散發陰恻恻的寒意。

“如果兇手是為了幫孔欣報仇,三十多個人,為什麽死的偏偏是李平跟杜建華?”

趙與,你最好猜錯了。

腳底的油門踩死,警車疾馳而去,在昨天光顧過的紋身店前停下,得到的,卻是葛莉離開的消息。

“她說老家有事,要回去幾天。”

“老家在哪?”秦松問得急。

“沒問。”

“員工資料呢?”

“這,我們就一個小鋪子,又不是什麽上市公司,哪有什麽員工資料?”

“如果有她的消息,請立即聯系我們。她現在很危險。”

于是,線索中斷。

趙與立即想到對策:“學校檔案裏有身份證號,可以查到戶籍。辦公室現在誰在?小陳?”

秦松說:“豆子今天不在,跟柳回笙一起去找孔欣的家屬了。小飛好像在,我找他查一下。”

正說着,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是柳回笙。

“喂,怎麽了?”

趙與問得直接。自從柳回笙入職以來,二人之間形成了一種奇怪的默契,明明柳回笙什麽都沒說,但趙與偏就感應到,她有特別重要的事情。

“你在哪?”柳回笙問。

“紋身店。”趙與答得簡潔。

“怎麽去那了?”

“有新線索,葛莉可能是當初帶頭霸淩的人。”

“就是她。除了李平、杜建華,她是第三個。”

“你也查到線索了?”

“嗯。把她帶回警局,如果兇手是為了報複,那她就會很危險。而且,有些事情,我要問清楚。”

“她走了。”趙與心生煩躁。

“走了?”

“嗯,店長說,她回老家了。小飛正在查她的戶籍地址。”

葛莉的離開在所有人意料之外,正因如此,推理的天平才會朝深淵的地方傾斜。

趙與覺得喉嚨被什麽堵住,張嘴嗫嚅兩下,沒能發出聲音,直到手機裏傳來柳回笙的聲音。

“趙與。”她喚她,音色微顫。

“嗯,你說。”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似在清晨的濃霧中蹒跚前行的背包客,從遠方走到近處,腳步聲被森林吞沒。

許久許久,沉悶的嗓音才再次傳來,落下判官的生死令:

“孔欣不是自殺。”

柳回笙說。

嗚嗡——

耳膜內部傳來巨響,趙與絕望地閉上眼睛,最不想聽到的話果然還是說了出來,并且,偏是真相。

吸進鼻腔的空氣帶着針刺,在呼吸道紮出血腥味。

“嗯。”趙與沉默了一會兒,“班上有一半的人霸淩她,但她每次考試都是第一,這樣毅力的人,不會自殺。”

推出這一點,關于當年孔欣失蹤那晚的真相,就越來越近了。

柳回笙推測:

“孔欣失蹤那晚,發生了什麽,葛莉一定知情。”

小飛很快發來戶籍信息,是蓊城與隔壁縣城交接的一個城鄉結合區。趙與跟柳回笙立即從兩個地方往那裏趕,敲開葛莉家的門,得到的,卻是其母親的否定。

“她昨天沒回來。”

中年婦女穿着一件白底藍花的碎花襯衫,下面一條黑色化纖長褲,普通農村婦女的穿着。

“沒回來?”

柳回笙跟趙與交換了一下眼神,由她跟陳豆豆進屋交談,趙與帶着秦松觀察這棟平房外觀,各自查找蛛絲馬跡。

這房子是當時政府分地,各家自己搭建的。裝修水平很低,地上鋪一層水泥,沒有地磚,牆上的仿瓷被歲月侵蝕成東一塊西一塊的破坑,牆上挂着一張中年男人的遺照,應該是葛莉的父親。

柳回笙将客廳掃了一圈,落在葛母斑駁縱橫的手背,描畫出一幅為家庭當牛做馬的傳統農村婦女畫像。

正面看向葛母,開始質詢:

“紋身店的店長說,葛莉昨天中午就走了,如果坐大巴,應該下午2點左右就到家了。當時你不在?”

葛母兩手緊握:“她昨天沒回來。”

柳回笙繼續:“那我問你幾個問題,循例調查。”

“好。”

“葛莉今年24歲,是吧?”

“是的。”聽到是普通問題,葛母的戒備稍稍放松。

“她第一次高考失利,去隔壁高中複讀了一年,是吧?”

“是。”

“她念專科的時候,學的就是紋身,是吧?”

“沒有,專科學的畫畫,後來出來參加工作,才跟師傅學的紋身。”

“工作之後,她每個月的工資不夠花銷,所以你還得給她生活費,是吧?”

“是,不過她很乖,我只用給她一千就好了。”

“她還沒有交男朋友,是吧?”

“是。”

“你昨天又給了她一筆錢,是吧?”

“是......不是!”葛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連忙否定,“她昨天沒回來!我沒給她錢!”

嗒嗒......

說到這裏,門外的趙與踏進屋來,冷聲問:

“沒回來,那門口的輪胎印怎麽回事?”

最近天氣潮濕,門口小院的石階上長了一層青苔,恰好,留下兩道行李箱碾過的輪胎印。

柳回笙接着趙與的話往下說:

“剛才問你那一串,是條件誘導法。我每句話後面都會加一個‘是吧’,是給你做一個固向思維。剛開始問你幾個常規的,你如實作答,就會把真話跟‘是吧’聯系到一起。所以,當我最後問,你昨天是不是給了她一筆錢的時候,你才會下意識說真話。葛莉,她到底去了哪裏?”

轟隆——

一道驚雷在半空落下,黑雲撞擊之間,閃電撲朔,将趙與的面龐切割成淩厲的雕塑。很快,第二聲雷鳴落下,狂風之間,雨點如子彈般砸落。

暴雨傾盆,夜風肆虐,葛母兩只手抓在身前,一個字也不說。趙與将其帶回警局,直到第二天,暴雨停歇,四處明耀,葛母都沒開過口。

同時,柳回笙帶着陳豆豆,将葛莉租的房子和老家的房間裏裏外外搜了個徹底。最終,在老家櫃子底端的相冊本裏,找到線索。

“趙與,我想,我找到了第四個人。”

除李平、杜建華、葛莉之外,第四個對孔欣下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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