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妹妹(一)
第055章 妹妹(一)
孔繁, 22歲,蓊城醫科大學大五在讀生,專業臨床醫學。
身高158, 體重目測45到50公斤, 學生會主席,前途無量。
三人抵達學校時,孔繁正在上實驗課。從走廊的窗戶看進去, 能看到她跟另外兩個搭檔一起坐在實驗桌前,桌上擺着一個籠子,裏面的小白鼠活力四射地上調下竄。
孔繁穿着潔淨的白大褂,頭發綁在腦後, 兩手戴着外科手套, 聚精會神聽老師的講解。
“這批小鼠的活躍性比普通小鼠更高, 因為我們做了基因編輯, 敲掉了一個神經系統的基因,所以它會時常處于興奮狀态。但這種狀态會嚴重影響小鼠生長,所以,在給藥之前,我們要給它們稱一次體重。戊巴比妥鈉已經配好了, 按照每千克40毫克的用量注射到腹腔,很快, 它們就會安靜下來......”
老師叫許佳玉, 看起來很年輕,應該是幫教授代課的講師。
三人在走廊等候, 陳豆豆已經全副武裝, 連從不離手的筆記本都塞到包裏。
“師傅,一級戒備。”
柳回笙一回頭, 就看她緊張兮兮地攥着背包帶,眼睛瞪得溜圓,于是笑問:
“怎麽了?”
“這個孔繁,很可能就是兇手。”陳豆豆言之鑿鑿。
“怎麽說?”
“她跟你的側寫一模一樣!”
“是麽?”
陳豆豆急了,心說師傅平時看着挺聰明的,怎麽一到關鍵時候,連自己的側寫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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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條一條羅列:
“22到28歲,中了吧?
身材中等偏瘦,身高不超過180——這姑娘看着也就跟我差不多。
受過高等教育——學醫的高材生,這個沒得說。
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孔繁是孔欣的妹妹。符合你說的‘曾有關系親近的人溺亡’,而且,她也有給孔欣報仇的動機。”
柳回笙配合她點頭:“這麽看,她好像确實很有嫌疑哦。”
陳豆豆總算看出柳回笙在逗她,“哼,師傅你讨厭。”
柳回笙寬慰地拍拍她的肩:“好了,不逗你了。”
“那怎麽說嘛?這個孔繁真的很像啊。”
“的确,她跟側寫結果十分吻合。并且,從死者身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淤傷來看,兇手力氣不大,在搬運的時候才會造成那些傷痕。”
“對啊,等下我們直接帶她回去吧?”
“豆豆。”
“嗯?”
“無論什麽案子,都不要先入為主地給一個人定罪。”
“嗯......什麽意思?”
柳回笙耐心地解釋:“聽過珍珠項鏈的故事麽?”
“什麽珍珠項鏈?”
“有一個婦人,她有一串很漂亮的珍珠項鏈。有一天,項鏈不見了。她懷疑是鄰居太太偷的。那之後,她覺得鄰居太太的眼神在逃避她,表情也鬼鬼祟祟,甚至行為舉止都很可疑。但最後,她在收納盒裏找到了珍珠項鏈,再去看鄰居太太,又覺得她和藹可親,慈眉善目。就是說,在破案的時候,尤其側寫這一行,除非在這個人身上找到破綻和線索,否則,不要先入為主地認為她是犯人。這樣很容易辦錯案。”
陳豆豆這才明白她的用意,眼神篤定地點頭:
“嗯,師傅,我知道了。那等下你跟趙隊問,我來做筆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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蓊城醫科大學南區,一所名為盼春的涼亭裏,孔欣的妹妹,孔繁,坐在沒有靠背的石凳上,兩手放上石桌。
她紮一個高馬尾,上身一件白T,下面一條淡色牛仔褲,褲腳邊緣洗得起毛,板鞋脫膠後斷開一道黑色的痕跡——家境清貧,很愛幹淨。
狹窄的圓石桌只能放下一個小圍棋盤,如今放着四瓶礦泉水,四人分別坐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石凳。柳回笙坐在孔繁對面,趙與陳豆豆分坐兩側。
老規矩,趙與負責提問,柳回笙負責觀察微表情和行為動作。
孔繁很本分地坐在位置上,如其他大學生一樣,面對三個警察,手會緊張地握起,但臉上的表情又充滿疑惑:
“警官,你們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趙與發揮她無表情的優勢,平淡解釋:
“我們最近在查當年孔欣的案子,想問你一些細節。”
“姐的案子?怎麽了?”拳頭攥得更緊。
“有一些可疑的地方,所以來問問你,你如實回答就行。”
“噢......好。”
于是,趙與按照之前大致商量過的,開始問孔欣相關的一些問題:
“聽說孔欣當年成績很好。”
“對,姐讀書很用功。她住校,周天晚上要回學校,她每次都是吃過早飯就走了。”孔繁的眼神充滿驕傲。
“你也不錯,聽說你們村這些年只出了兩個大學生,你就是其中一個。”趙與意有所指。
“要是姐沒出事,她能考上更好的大學。”孔繁垂下眼簾。
“她很可惜,不過你的蓊城醫科大也很好,臨床醫學很有名。”趙與再次将話題引到她身上。
“其實我成績以前很差,尤其數學,次次不及格。後來姐幫我輔導,才稍微好一點。”
“她好像經常給人講題,你父親說,以前周末的時候,還會有同學來家裏寫作業。”
“嗯,大家都是一個村的,好不容易考上重點高中,就互相幫一下。”
“孔欣有沒有玩得好的朋友?”
“沒聽她提過。”
“你也是十四中畢業的,沒在學校遇到過麽?”
“她出事的時候,我剛上高一。而且他們高三,學習壓力大,我們都不在一棟樓。我唯一認識的,就只有兩個女生。”
“誰?”
“就是老來我們家寫作業的,跟我們一個村。”
“也在9班?”
“不,有一個成績好一點,在6班。有一個成績一般,上了個二專。”
“她們現在在哪?你知道麽?”
“成績一般的那個,叫李丹,畢業後回了村裏,去年嫁人了。另一個叫趙玲,去向不是很清楚。姐出事之後,她們就再也沒來過我們家。”
“也就是說,她們兩個,跟孔欣不在同一個班,也不在同一個宿舍。”
“嗯,我們學校宿舍都是按班級分配的。”
一旁,陳豆豆肉眼可見地頹了下去——不同班,不同宿舍,那就多半不知道孔欣被霸淩的事。也就更不可能隐忍這麽多年,幫她報仇。
問到這裏,孔繁終于覺得不對勁,反問道:
“警官,是不是我姐的案子有什麽隐情?”
趙與跟柳回笙交換了一下眼神,柳回笙便接過接力棒,問:
“我們查到,孔欣當年遭受了校園霸淩,這個你知道麽?”
“霸淩?”孔繁放在桌上的手縮了下去,兩條眉毛皺得緊緊的,看向柳回笙,“她怎麽會被霸淩呢?”
柳回笙将她的反應看進眼底,不動聲色,接着說:
“可能因為成績好,可能因為太上進,可能因為不喜歡說話,可能因為她跟那個班裏格格不入。總之,她融入不了那個環境,霸淩很正常。”
孔繁的眉頭下沉,聲音拔高:“所以就活該被欺負嗎?出身在我們這種家庭,有上進心是我們的錯嗎?”
尖銳的诘問穿破空氣,涼亭頂端的瓦片出現裂紋。
陳豆豆被吼得一愣,看向對面的趙與求助。趙與的手放上桌,準備讓孔繁冷靜一下,還沒開口,手就被柳回笙無聲蓋住。轉頭,發現柳回笙目光平淡地看着孔繁,并未慌亂,似乎剛才那番話,是為了故意激怒孔繁。
顯然,年輕的孔繁上了她的當,将自己的情緒暴露無遺。
最後,落下判決:
“你知道孔欣被霸淩。”
孔繁收斂情緒,眼睛飛速朝旁邊看去,“我不知道。”
柳回笙道出原因:“先前,趙警官問你問題的時候,你的手一直放在桌上。但是,當我問你,知不知道孔欣遭受校園霸淩的時候,你的手就放了下去。這個動作,代表你對接下來的話沒有信心,因為,你對我們有所隐瞞。”
“我沒有。”
“你有。正常一個妹妹聽到自己的姐姐被霸淩,她應該先是驚訝,然後是憤怒,但你并沒有這兩種情緒,只是把眉毛擰得很緊,表現出焦慮的樣子。所以,我推測,你很早就知道,孔欣在學校遭受了霸淩。所以,我故意說,她被霸淩是因為上進,因為不愛說話,這個時候,你表現得很憤怒。這代表,你不僅知道孔欣被霸淩,還很想懲罰那些施暴者。”
孔繁沒有說話,偏着脖子,眼睛盯着涼亭柱子上的一根藤蔓。桌下的腳潛意識動了一下,右腳的腳尖朝向石梯的方向。
陳豆豆立即給柳回笙使了個眼色——之前,柳回笙說過,腳是最誠實的部位。腳尖突然朝外,代表孔繁想離開這個地方。
柳回笙點頭,示意自己看到了。而她關注的,是比逃離現場更深一層的事情:
“如果你只是有這個想法,那你會硬着頭皮反駁我。或者,企圖說服我,引起我的同情。但你沒有,反而開始逃避,所以,我傾向于,你已經開展了行動,怕被我們知道。”
身體前傾,诘問道:
“你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