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墓前的女人
第059章 墓前的女人
10月14號, 清晨。
接連幾天的雨水将溫度降到20以下,風神帶着雨後的香草味吹開清晨的帷幕,天際染上久違的香槟色, 晨曦穿過樹葉縫隙, 一縷一縷落下,在樹林灑下淺金的紗簾。
桐花村西面半山坡,合家歡農家樂露天車庫, 一輛銀色比亞迪停在最外側,車頭正朝山腳的一片墓地。孔欣,便沉睡在最東面的那一座。
柳回笙坐在副駕,連續幾天的高強度工作加上感冒讓她失去熬夜的能力, 淩晨過來到現在已經6個小時, 疲病交加, 在天快亮的時候睡了過去。
靠在皮椅上, 偏着腦袋,雪白的口罩遮住下半張臉,襯得睫羽濃密烏黑,山根處的小痣若隐若現,淺淡的褐色在晨曦初升的光線裏并不明顯。柔軟的頭發散亂披垂着, 發梢蜷在鎖骨,跟的沒什麽精神。
睡夢中, 似乎臉上有什麽東西, 涼涼的,又似乎軟軟的, 卻有種跟身體水到渠成的契合。貪戀地蹭了一下, 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嬌哼,沉沉睡去。
夢裏, 記憶飄回從前。
大二的時候,她是學校大藝團的首席鋼琴師,樂團要在學校的跨年晚會演奏交響曲,她自然不能缺席。
她有一雙極其漂亮的蝴蝶骨,這一點她自己知道。演出的服裝清一色露背,但又要遮住鎖骨那顆畸形的疤,于是,每次都會選挂脖的款式。
一旦她這麽穿,趙與的眼睛就掉在她身上,露出腼腆卻又癡迷的笑,時不時就要來一句,真好看。
那次演出,她感冒了,跟現在一樣,不喜歡吃藥。跨年晚會偏又在臘月,冷得不行。趙與說,要不別穿露背的禮服了,換一條普通的裙子。
柳回笙不依:“只有在演出的時候,才有機會穿禮服。”
那時候讀書,兩個人都不寬裕,唯一能圓柳回笙公主夢的地方,只有演出。
她還是穿了,凍得在臺上發抖,但好在技巧娴熟,一個音節都沒彈錯。只是嗓子疼得厲害,咳嗽的時候,喉嚨跟一千把刀在割一樣。
但她不吃藥,明明那幾顆藥丸小小的,混着飲料就吞下去了,但她還是不想吃。總覺得,藥丸會在她肚子裏爛掉,長出無數條軟泥般的蟲子讓她腸穿肚爛。
演出結束,在後臺眼巴巴等候的趙與終于找到機會,把當時她最喜歡喝的東方樹葉遞上來。旋開瓶蓋,喝了一口,不對勁。
“怎麽變味了?”
瞄了眼生産日期,沒過期。
擡眸審視了趙與一眼,對方立即飛開目光,手指抓着褲腿的布料,嗫嚅着說:
“感冒......很難受。”
所以,沒辦法勸說柳回笙乖乖吃藥的趙與,偷偷把東方樹葉裏的飲料換成了感冒沖劑。雖然還是苦,但裝在喜歡的飲料瓶裏,好像沒那麽難以接受。
“咳咳......”
咳嗽将夢境裏的靈魂抽離到現實,喉嚨的幹裂感卻跟當年一樣。
柳回笙坐了起來,睜開眼睛,僻靜村莊的綠色光線映入眼簾。是了,她來桐花村,守株待兔來了。
眼睛一動,一杯速溶奶茶放到面前。
回頭,趙與舉着奶茶,眼睛卻沒看柳回笙,也不像往日那樣傲慢地平視前方——她側手給柳回笙遞奶茶,眼睛低垂着,棱角分明的側臉被眼睫投下陰影,藏起一切可能被柳回笙讀出來的表情。
須臾間,一切好像都回去了。
柳回笙看了眼奶茶,又看了眼趙與,一雙眼睛從過去看到現在,接了這杯奶茶。
叼着吸管吮了一口,苦得舌頭都皺了,但沒說什麽,繼續喝了。
其實,柳回笙有時很偏執。
分開八年,趙與長大了很多。但她每每看着趙與身上的變化,心髒就像用外科手套包着捂了一整晚,密不透風的水汽在手套內壁集結成血珠,彙聚成交錯綜合的血流。
趙與長大了,成熟了,變了,但她仍為跟從前的那半點相似而心動。
咕......咕......咕......
一口氣将奶茶杯裏濫竽充數的感冒藥喝完,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心髒卻填滿了充實的棉花糖。
嗞嗞——
對講機傳來電流的雜音,緊接着,是山坡下一戶人家蹲守的秦松的聲音:
“趙隊,目标出現。”
坐直身體,只見一席黑衣的女人出現在山腳,順着山坡的青石板路一直往上,在孔欣的墓前停下。
她身形高挑,手腳纖細,頭發盤成利落的發丸,黑襯衫撸到手肘,墨色長裙垂到腳踝,單手捧着一束粉玫瑰,另一手拎着袋子,裝的約莫是祭奠用的東西。
盛裝出席的代價是走進警方視野的第一秒便無所遁形,鮮豔的捧花寄喻隐埋在內心的長久且不能告人的情感。陽光從樹林的縫隙一束一束穿過,傾斜着落在女人的身上,似萬箭齊發,又似百鳥朝鳳。
噠噠噠......
警方的腳步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女人面色平靜,貪戀地望了墓碑上的照片一眼,彎腰,低頭,放下捧花,也放下祭奠的香蠟紙錢,閉眼,輕輕在照片落下一吻。
秦松第一個上前:“你好,現在懷疑你跟一起連環殺人案有關,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女人轉身,看向秦松,以及身後緩緩走來的趙與柳回笙二人。
“好。”
秦松繼續問:“你叫什麽名字?身份證號多少?”
女人偏了偏頭,莞爾:“警官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麽知道我跟殺人案有關呢?”
嗒,嗒......
秦松身後,趙與緩緩走近,盯着女人的眼神理智且篤信。
“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頓了頓,放慢語速,叫出一個讓所有人意外的名字:
“趙玲。”
趙玲,一個陌生卻覺得在哪裏聽過的名字。
秦松愣了一下,近來幾日的口供如穿針引線般閃過跑馬燈,串成一條完整的電路。
【我們村考上重點大學那個趙玲,也經常來寫作業。】
【趙玲自從上了大學就沒回來過。】
【其實我們幾個,趙玲成績最好,有時候,姐不會做的題,她都會。】
【李丹和趙玲,是十四中唯一願意跟她做朋友的人。】
【我們每年都會一起去祭奠她。但後來,大家各自上了大學,就很少見面了。】
縱然無數次感受過趙與的魄力,但這次絲毫沒有關于這個趙玲的搜查,趙與是怎麽推理出來的?亦或說,她跟柳回笙兩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