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反轉(一)

第062章 反轉(一)

盛寶科的死轟動了整個警局。比死亡本身更吊詭的, 是死在自己家中。

“身上沒有明顯外傷,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救護車趕到的時候已經斷氣了。初步判斷是中毒。”

現場法醫收集樣本後跟趙與做了簡單的彙報:

“臨床反應很像□□中毒, 不過最終還是要等化驗結果,我們收集了他的嘔吐物,等化驗結果出來就能确定了。”

趙與點頭, “好,辛苦了。”

穿上鞋套進入現場,盛寶科面朝下躺在地板上,身上穿着睡衣, 身體呈往前攀爬的掙紮狀, 面部表情扭曲, 嘴巴大張, 眼珠瞪圓,看起來死前格外痛苦。

“死亡時間呢?”她問。

法醫上前:“初步估計是晚上10點到12點,據死者母親稱,死者獨自在二樓陽臺喝酒,她在樓下看電視。突然地板傳來物體落地的聲音, 然後是沉重的敲擊聲,她覺得不對勁, 趕緊上樓查看, 就看到死者在地上掙紮。”

“當時屋裏有其他人麽?”

“應該沒有,不然早一點發現, 他或許還有救。我們推測, 毒藥應該投在了這盤夜宵裏。”

趙與掃了一圈,的确, 離盛寶科倒下不遠地桌上有一盤有食用痕跡的炸蝦。然則,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刑警,眼睛看到的往往不是現場的表象。

“如果是吃了夜宵中毒,那他的反應應該逃離夜宵。但,他是頭朝夜宵的方向爬的。”

順着盛寶科身後地位置看去,真正逃離的方向,是牆邊的吧臺。

“他真正逃離的,應該是這瓶紅酒。”

話音剛落,樓下就傳來撕心裂肺的咒罵聲:

“趙玲不是被抓了嗎!為什麽還會有人來害我的兒子!都是你們害死我兒子的!你們這群殺人兇手!把兒子還給我!把兒子還給我——”

盛太太蓬頭垢面地在一樓大廳又叫又罵,抓着一名女警員歇斯底裏,被秦松拉住。

趙與在樓梯口對秦松招招手,秦松會意,将盛太太帶到室外涼亭,以讓專案組的警員對現場進行采證。

過了兩個小時,現場采集得七七八八,各組把資料收集好,準備帶回警局開會讨論。

別墅外的小路,低調的黑色長安裏,趙與的煙鬥堆了半盒。濃稠的白煙模糊視野的光線,深邃的眼眸望向遠方,視線卻被迷蒙的霜氣打散。

趙玲已經被捕,還有誰會對盛寶科下此死手?

還是說,趙玲真的有同夥?

但他的死法跟前三個人不一樣,李平三人被處決式地淹死在紅河,而盛寶科卻是被毒死在家中。

叩叩。

沉思之間,車窗被人從外面敲了兩下。趙與轉頭,渾身被燙了似的,一骨碌掐滅手裏的女士香煙。另一手熟練地從收納盒裏掏出口腔清新劑,照着嘴狠噴幾下。

開門,下車後迅速關上,将煙味隔絕在車裏。

“你怎麽來了?”

倉促之間,話問得溫柔。

整個警局,亦或說,整個世界上,能讓趙與問得如此溫和又謹慎的,只有一人。

柳回笙穿一件咖色大衣,長發裹在駝色的薄款圍巾裏,好看的眼眸惺忪着帶一絲病氣,整個人在晨曦未明的淩晨顯得格外單薄。

“聽說盛寶科死了,我來看看。”

微弱的氣息像極了此刻臨近破曉的晨霧,在輕柔的溫度裏茍延殘喘,強光一照便灰飛煙滅。

趙與心裏揪了一下,指腹還殘留着臨走在柳回笙睫羽掃過的瘙癢,喉嚨一緊,想把自己的外套脫了給她穿上,但又想到自己的外套煙味太重,只能幫她攏了攏圍巾,嚴絲合縫地跟脖頸貼緊。

柳回笙就像一個宮殿裏乖巧的破洞娃娃,本本分分地等宮人幫她縫起來。趙與不說話,她也不追問,耐心等這人開口。

趙與本想說,你生病了,就該好好去醫院休息,破案這麽多人,不差你一個。話到嘴邊,被柳回笙那雙虛弱卻堅毅的眸子燙了一下,抿唇,猶豫片刻,還是袒露實情:

“中毒身亡。法醫把現場的食物和酒都采集回去鑒定了,初步估計是□□。”

柳回笙的眼神渙散地凝望着東方出現的一絲魚肚白,喃喃道:

“沒那麽簡單。”

趙與感同身受,與她一并望向天際,身後地影子因光線微弱而模糊,中間隔開的十公分因此隐形。一雙倩影就這樣立在逐漸明亮的晨曦裏,企圖通過濃霧看清遙遠的光源。

趙與道出自己的疑惑:“趙玲是五天前被捕的,這期間沒有人探監,也沒有人跟她接觸。她怎麽做到,人在看守所,隔着二十多公裏給盛寶科投毒的?”

柳回笙颔首:“所以,投毒的可能不是趙玲。”

“而且,盛寶科的死法也很奇怪。如果真跟趙玲有關,那麽,他為什麽沒有像李平他們三個一樣,雙手被綁,眼睛被蒙起來,扔到紅河淹死?從兇手的角度來看,這不正常。”

聽到這話,柳回笙久違地勾起一抹淺笑,揶揄問她:“趙隊還懂犯罪心理學?”

趙與的眼皮抖了一下,解釋說:“我只是順着邏輯分析。”

柳回笙不逗她了,目光收回,天際的魚肚白一點一點擴大範圍,清晨的濃霧似乎有一些消散。她望進迷霧中央,陳述道:

“連環殺人兇手有一套自洽的儀式感,每個死者之間一定有關聯性。沒道理前三個用一種手法,第四個就換了。”

“那會是誰做的?”

柳回笙沒有立即回答,虛弱的眼神看不穿濃霧背後的朦胧。

“如果不是趙玲,但應該是趙玲相關的人。”

“比如,她的幫兇?”

柳回笙沉默,顯然,她預想的可能,比簡單的幫兇更加可怕:

“你有沒有想過,事情過去七年,趙玲為什麽突然知道當年的真相?還那麽精準地,知道害死孔欣的,具體是哪四個人?”

趙與将這句話反複想了一遍,脊背微涼:

“你是說......是有人告訴她,孔欣慘死的真相,讓她一個一個去殺人。作為交換,那個人需要在趙玲落網之後,幫她殺掉盛寶科?”

柳回笙垂眸,輕微嗯了一聲。

“很有可能。”

趙與雖不擅長用犯罪心理學的專業術語剖析案情,但她從業多年,有一套超出普通刑警的偵查能力。故而,每次柳回笙不管說什麽,她都能立即明白其間的意思。

然則,新一輪的問題又來了。

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查清七年前孔欣案件的真相?

他為什麽要策劃這一長串的殺人計劃?

上一個案子,提前在郭崇良行兇現場放置【Hi Angel】的鏡子的人,是不是也是他?

既然能全身而退,為什麽還要幫趙玲毒殺盛寶科?

“警方把趙玲家裏翻了個底朝天。”柳回笙說。

“嗯,我知道。”

“他們找到了作案的麻醉劑、針筒、雨靴......很多很多證明趙玲犯罪的證據。但是,我把那些證據全都翻了一遍,發現,沒有那句話。”

閃電穿過腦仁,趙與愣了一下,恍悟:

“這次,那個模仿死神的人,沒有留那句話。”

那句要麽出現在案發現場,要麽出現在兇手家中的【Hi,Angel】,不翼而飛。

柳回笙的睫羽顫了一下,一個更可怕的推測浮出水面:

“兩種解釋。要麽,趙玲不是這起紅河殺人案的真兇。要麽,那個幫趙玲毒殺盛寶科的,就是寫【Hi,Angel】的那個人。”

先一步查出案件的兇手,在關鍵處留下【Hi,Angel】,是躲在暗處的窺伺,更是居高臨下的挑釁。

柳回笙,我永遠快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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