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毒酒的真相(一)
第067章 毒酒的真相(一)
在盛寶科死後一言不發的趙玲, 第4次被帶到了審訊室。
她穿着看守所的深藍色制服,頭發紮在腦後,兩側碎發垂下, 整張臉挂着一股營養不良的消瘦。
“趙玲。”
恢複狀态的柳回笙坐在她正前方的審訊桌, 身旁坐的趙與負責記錄審訊內容。如之前一樣,二人默契地打着配合,一個負責提審, 一個負責記錄。
柳回笙的目光宛如清澈湖底的鵝卵石,平和而不失力量,她寧靜地看向趙玲,無聲地看透貫穿時空的靈魂。開口道:
“我們為什麽再度提審你, 想必你心裏也清楚。我之前就說過, 你跟其他犯罪嫌疑人很不一樣。別人不到鐵證如山的那一步, 都不會承認自己的罪行。而你, 從一開始,就像是主動出現在警方視野,故意被我們抓捕的。”
趙玲靠坐在椅子上,兩手戴着手铐搭在桌上,脊背拱起, 眼睛盯着桌上手铐反射的光線,沉默不語。
柳回笙猜到她的反應, 不驚不叱, 接着往下說:
“一開始,我以為你故意出現, 是在為某個人頂罪。為了達到目的, 你應該聯系了真正的兇手,住進她的房間, 這樣,我們在搜出被害人遺物的同時,還能檢測到你的DNA,以為那就是你的房間。那輛殘留受害人血跡的車,也是你跟兇手換過的。但,事實真是這樣麽?”
趙與側眼看了柳回笙一眼,實際上,柳回笙這個猜測,她也想過,甚至也懷疑過自己,是否真的抓錯了人。
但,随着新一輪證據出爐,她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
看樣子,柳回笙的想法,與她一致。
柳回笙全然掌控着審訊的節奏,修長的手指拆開文件袋,将拍攝的證據照片一張一張在桌面排開。随後,拿起其中一張立着舉起:
“這是從死者杜建華繩子裏找到的頭發組織,跟你的DNA一致,應該是你綁他的時候,不小心掉進去的。這是從你經常穿的那雙板鞋的鞋帶提取到得血液組織,跟葛莉的DNA一致。葛莉跟其他人不同,她的臉是被兇手用刀毀容的。這滴血,就是當時濺上去的......”
說完物證,說側寫:
“我們搜查了幾個死者所有的社會關系,确定他們的死不是巧合,而是兇手在為孔欣報仇。而有動機做這件事的,只有孔欣的家人和朋友。死者身上的淤傷,代表兇手力氣不大。熟練使用麻醉劑,代表兇手從事生化醫學相關的工作。精準找到紅河抛屍地點,代表兇手很可能是蓊城本地人。嚴謹的殺人計劃,代表兇手受過高等教育......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兩個人——你,還有孔繁。
偏偏,葛莉死的那晚,孔繁恰好有不在場證明。而我們最開始找她的時候,她最恨的人不是李平,不是杜建華,而是盛寶科。所以,如果是她來策劃這場殺人計劃,那麽,第一個被扔進紅河的,應該是盛寶科。
所以,紅河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就是你。”
分析落地,一旁的監控室炸開了鍋,整個專案組的人都擠了進來,一邊震愕一邊讨論:
“我的天,所以兇手還是她!”
“我就說嘛,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哪有那麽多陰謀論,反轉反轉再反轉的?”
“那她為什麽要自己走出來被我們抓啊?圖什麽?”
“而且網上那段錄音,葛莉跟盛寶科争吵那段,肯定是她錄的吧?她殺葛莉之前就知道整件事是盛寶科主謀的,為什麽不熬一下,把盛寶科殺了再出來自首啊?”
是了,為什麽?
為什麽大仇未報,就先自己踏進囹圄?
疑惑之間,陳豆豆不斷擡手下壓:“你們安靜點,我都聽不到師傅說什麽了!”
衆人這才住嘴,紛紛往前湊,在只有一只音響能夠順利運轉的房間裏聽着隔壁審訊的動靜。
這廂,柳回笙也終于說到這個問題。
“得到這個結論,我又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麽你會故意出現?排除你在幫某人頂罪這一點,我只能想到一個可能。”
說着,上半身前傾,在寂靜的空氣裏凝視着趙玲,一字一句道:
“因為,只有這樣,盛寶科才敢保釋。”
轟——
半空黑雲撞擊,發出天崩地裂的巨響,定睛一看,雲層間裂出一道猙獰的裂縫,蜈蚣爬上嬰兒皮膚一般撕開一個巨口,裂口中,探下無數張牙舞爪的鬼手,沖向手無寸鐵的凡人。
趙玲的眼睛突然看向柳回笙。身體紋絲不動,頭低着,眼睛卻突然從自下而上的角度看向柳回笙,似山中古寺的銅鐘被敲響,那樣碰撞的潰然。
——這是趙玲這些天來,唯一的反應。
柳回笙抓到這個動作,眉梢微動:
“你這個眼神,說明,我說對了。”
據此,趙與調整了一下坐姿,眼睛盯着趙玲,沉默了十幾分鐘後終于開口,道出柳回笙生病期間問到的線索:
“盛寶科的母親承認,盛寶科當初自首,是為了引你現身。因為他認為,你只知道害死孔欣的有哪幾個人,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所以,只要他自首,坦白當年的‘真相’,還孔欣‘自殺’案件的清白,你就會偃旗息鼓。等你落網,他就以精神失常等原因,做些春秋筆法,申請保釋,然後逃避檢察院的公訴。”
順着她的話,柳回笙接着說:
“其實,你早就算到了盛寶科的想法。在李平和杜建華死後,盛寶科請了保镖,你單槍匹馬,沒辦法對他動手。後來他自首,你更沒機會動手動。所以你才會現身,對警方坦白所有的殺人經過。讓盛寶科放下戒備,申請保釋,堂而皇之地離開警局的保護,神不知鬼不覺地,踏進鬼門關。”
踏出看守所的盛寶科母子歡聲笑語,殊不知,正一步一步,走向屬于他們的地獄。
趙玲将桌上的手放了下去,身體往後一靠,嘴唇抿起,開口:
“你們都知道了,還來問我做什麽呢?”
柳回笙表明來意:“你怎麽殺的盛寶科,用的什麽手法,為什麽就那麽篤定他會喝有毒的那瓶酒?怎麽做到的?這些,我們需要一個答案。”
趙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也沒有再問其他事,清冷的臉在燈光下擡起,眼睛斜向上望着前方天花板的角落,似乎在透過這塊密不透風的板子望向并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神明。
那一刻,她的眼珠動了一動,啓唇,話語略微哽咽:
“阿欣的死埋了七年,他的死,也必須埋七年。”
盛寶科是當初殺害孔欣的真正兇手,她不可能那麽慷慨,幫警方揭秘殺死他的過程。
那種人渣,只配死。
那雙眼睛裏的決絕刺痛了趙與。她感知到,趙玲搭上自己的前途,豁出自己的性命,讓雙手沾滿鮮血命債深重,就是為了報仇。
沒有什麽比孔欣的清白重要。現在盛寶科一死,她的任務完成,心裏那扇門扉就永遠不可能向警察打開。
一旁,柳回笙也清楚地認知到這一點。
正是因為清楚,所以,她恰好有一把鑰匙。
“現在,所有害死孔欣的人你都殺了,你已經為她報了仇。但是,你其實還能為她做一件事。”
趙玲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反應。眼前這個審訊的警察雖然聰明,但跟前兩天審訊的警察一樣,都是為了套話的。故而她仍是靠着椅背,眼中波雲不驚。
柳回笙起身,拿起一開始就放在一旁沒有打開的文件袋,鄭重地放到趙玲的桌上。用食指點了點文件袋封面,示意她打開。
趙玲沒動,但又好奇這個将她看穿的警察最後這張底牌到底是什麽,于是拉開棉線,拆開牛皮袋。
趁她拆開的動作,柳回笙解釋:
“這兩年,國家對青少年身心健康很重視,對待校園霸淩,懲罰力度也漸漸重了起來。央視那邊有個法制欄目,會把真實案件做成普法節目。警隊可以通過投稿的方式,把我們偵破的案件在法制節目上播出來。這是我寫的材料。”
趙玲的手指顫了一下,用力撚着頁腳,翻開第二頁。
資料的內容十分詳細,從紅河撈起來的屍體到當年孔欣自殺真相的破獲,每一個關鍵點都做了詳細的解釋。看得出來,柳回笙花了很多工夫。
“這個案子如果做成法制節目,不僅告訴所有人,孔欣是個非常堅強的姑娘。還能給正在施展校園霸淩的那些人敲響警鐘。通過孔欣的亡魂,去救下更多的孔欣。這件事,她也會願意的,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