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第但是
◇ 第51章 但是
岑知木從補習班下課回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他手裏拎着一個裝滿餅幹的袋子,走出電梯,慢慢地走到家門口。
樓道裏面很冷,對面的門上貼着很舊的福字和春聯,是去年冬天,春節到來之前,岑知木拉着虞弦貼上去的。
轉眼又過了一年,門上的紅色春聯褪色,福字上面的金粉也脫落的差不多了,變成一種難看的黃色。
因為房子沒有人住,門前的地毯早就被保潔收走了,門前的地磚空蕩蕩的。有時,岑知木幫媽媽打掃衛生,拿着吸塵器來門口清理地毯時,會看着對面的門發一會兒呆。
可是今天,那扇門虛掩着,裏面透出明亮的燈光。
岑知木以為自己看錯了,使勁眨眼,走過去,往門縫裏面看。裏面有很遠的說話聲,說話的人似乎在某個房間裏。
岑知木深吸一口氣,擡手敲了敲門,“虞弦,是你回來了嗎?”
門在他的敲擊下緩緩開啓一條更大的縫,岑知木從門後探入半個身子,“虞弦?”
卧室的門打開,虞弦的小叔從裏面走出來,身後跟着一個穿西裝,戴眼鏡,房産中介打扮的人。
岑知木愣愣地看着他們,“你們幹什麽啊。”
虞弦的叔叔轉頭告訴中介:“你自己轉轉。”随後朝岑知木走過來。
他屈指在岑知木的頭頂彈了一下,叫他“小鼻涕鬼”:“怎麽沒去上課。”
岑知木說:“今天是周末,我剛從補習班回來。”
中介已經獨自走到虞弦的卧室前,推開門,站在門邊拍照,還在一個本子上記錄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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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知木強忍着不悅,問虞弦的叔叔:“你要把房子賣掉嗎,賣掉虞弦的房子?虞弦知道嗎?”
叔叔無奈道:“我倒是想賣掉,虞弦不肯答應。”
他說:“房子需要人氣,太久不住人會壞掉,我準備把它租出去。”
他一邊說着,好似發現了什麽,伸手比劃了一下岑知木的身高,“鼻涕鬼,你長高了吧。”
岑知木低頭看一眼腳上的雪地靴,為了方便在雪地上行走,雪地靴做了厚厚的底子,但他面不改色地說:“是啊。”
虞弦的叔叔感慨地笑笑,“上次見你還是半年前呢,那時候你只有這麽高。”說完把手放到岑知木旁邊,往下壓了壓,停在岑知木耳朵的位置。
“啊?”岑知木說:“你記憶出問題了吧,我沒那麽矮。”
“是我記錯了嗎。”虞弦的叔叔靠在玄關櫃上思考了一會兒。當時岑知木總和虞弦待在一起,虞弦的個頭很高,岑知木努力抱着他,想讓他靠在懷裏的時候,還需要踮起腳。
因此,在虞弦叔叔的記憶裏,岑知木是一個非常難纏的,矮個子的小男孩。
他摸着下巴,打量着岑知木,發現岑知木不和虞弦站在一起時,看上去其實挺高的。
于是虞弦的叔叔說:“少和高個子一起玩。”
岑知木氣呼呼的,不想和他說話了,又很想知道虞弦的近況。
他磨蹭了一會兒,問道:“虞弦最近怎麽樣。”
“我是海市人,”虞弦的叔叔聳聳肩,“他在首都上學,我怎麽會知道他怎麽樣。”
岑知木失落地哦了一聲。
他很久沒和虞弦見面,想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樣子,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瘦了嗎?還會繼續長高嗎?
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模樣,虞弦的叔叔莫名有些不忍。如果岑知木身後長着小尾巴,現在一定耷拉下去了。
虞弦的叔叔安慰他:“他也很少和我聯系。”
“什麽,”岑知木變得很有攻擊性,惱怒地說:“你不是他的叔叔嗎,不熟嗎?”
虞弦叔叔:“……”
他氣得笑了一下,又彈岑知木的腦袋,讓他回家和家長說一聲,晚上不回家吃飯。
他想和岑知木一起吃個飯。
岑知木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不用跟家裏說,”他擡手,晃了晃手裏的購物袋,裏面裝着幾包餅幹,“我今晚本來也要一個人吃飯。”
兩個月前,岑書陽的公司領導決定去津港開一家分公司,經過董事會的選拔,岑書陽由副總升任CEO一職,這段時間忙到不着家。鐘望舒也忙,經常在學校加班到七八點鐘,岑知木只能自己解決晚餐。
虞弦的叔叔讓岑知木等一會兒,他要和中介聊幾句。岑知木點點頭,回家放下書包和餅幹,換了件稍微薄一點的外套。
虞弦的叔叔要帶岑知木去吃部隊火鍋,說小朋友會比較喜歡。岑知木都高二了,哪裏還算什麽小朋友,不過他懶得争辯這個問題。
等部隊鍋沸騰的時候,岑知木一直吃炸雞,虞弦的叔叔坐在對面打電話,打完一個電話又進來一個。
岑知木壞心眼的吃掉所有蜂蜜芥末口味的炸雞,留下不怎麽喜歡的韓式甜辣醬,推到叔叔面前。
半年前,也就是虞叔叔自殺後的那段時間,虞弦的叔叔留下來處理了所有的事情,随後提出要把虞弦帶到海市。
不知道他和虞弦聊了些什麽,虞弦居然答應了。
最開始那幾天,岑知木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虞弦居然要離開這裏,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生活。他不跟虞弦說話,見了虞弦就假裝沒有看到他。
直到虞弦離開前的最後一晚,他們在樓下遇到,岑知木又想像之前那樣忽略虞弦時,虞弦突然叫住了他。
“木木。”
虞弦的語氣很溫和,即便是岑知木幾天沒有和他說話。他走過來,輕輕抱住岑知木,岑知木用力掙脫出來,瞪着他。
虞弦伸手摸他的頭,岑知木一下子躲開了。
最後虞弦收回手,被拒絕的那只手握成拳,溫聲道:“我要走了。”
岑知木賭氣地別過臉,不理他。
後來每一次想起那天,岑知木都很後悔。
那時候虞弦剛剛失去爸爸,不應該那麽對虞弦的。
岑知木也變成了欺負虞弦的人當中的一個。
那天回家後他就後悔了,想告訴虞弦,他不是故意不理他的,他只是想讓虞弦留下來,他不想和虞弦分開。
海市那麽遠,他害怕虞弦走了,他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卡式爐上面的部隊鍋開始咕嘟冒泡,虞弦的叔叔終于挂斷了電話。他呼出一口氣,擡手捏了捏眉心,發現岑知木給他留了半份炸雞。
他有些詫異地看向岑知木,岑知木正在吃一份金槍魚拌飯,他現在吃相比之前好了很多,最起碼不會把嘴巴裝得鼓鼓的了。
虞弦的叔叔看着眼前那半份炸雞,覺得岑知木還挺可愛的。
他說:“我以為你很讨厭我。”畢竟他帶走了虞弦,當時岑知木又哭又鬧的,要不是有大人攔着,估計還會沖上來咬他。
聽了他的話,岑知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他當然不喜歡虞弦的叔叔,不然也不會吃光全部的蜂蜜芥末炸雞,只留下甜辣醬的。
虞弦的叔叔應該很餓了,他開始吃那半份炸雞,一口一塊,很快就吃完了。
他們開始聊天。
虞弦的叔叔和虞弦不怎麽熟,他想聊聊自己的哥哥,也就是虞弦的父親。
很不幸的是,岑知木和虞叔叔也沒那麽熟。滿打滿算,他和虞叔叔真正相處的時間,只有那不到一年。
他們兩個只好面面相觑。
好在這個時候服務員過來,在部隊鍋上面撒下大把的芝士碎,提醒他們:“可以吃了哦,不過等芝士融化口感會更好。”
虞弦的叔叔夾了一塊魚餅。
岑知木用勺子把芝士碎全都撥到自己這邊來。
虞弦的叔叔問他:“這半年你們都沒有聯系過嗎?”
岑知木沮喪道:“聯系,但是……”
他找虞弦道過歉,說自己不應該不理虞弦。虞弦回給他一個摸摸頭的表情包。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有次岑知木在路上遇到一只很醜的狗,他拍照發給虞弦,評價道,這只狗像一塊拖把布。
虞弦沒有回。
隔了好幾天,虞弦才發給他一個擁抱的小表情,可惜那個時候岑知木在上課,錯過了虞弦的消息。
岑知木找過宋宥,試圖從宋宥那裏得知虞弦的消息,結果宋宥比他還要慘,他費了很大的努力考上了首都的學校,原以為會離虞弦近一些,沒想到入學半年了,根本沒和虞弦見過面。
給虞弦發消息,虞弦總是隔很久才說,忙。
虞弦的叔叔聽完後,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起來。他很英俊,笑起來像那種電影裏面的壞男人。他和自己的哥哥長相非常接近,但是虞叔叔就不會給人這樣的感覺。
他笑完後,說:“你剛剛還怪我跟虞弦不熟,你看,這是我的原因嗎。”
岑知木不說話了。
他又不是笨蛋,其實隐約可以猜到,虞弦大概是因為什麽不可以随便說出來的原因才變得這麽忙。
盡管如此,他依舊忍不住遷怒眼前這個人。
芝士融化了,變成一整片奶香的黃色小被子,虞弦的叔叔擡起手:“這東西聞起來居然不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岑知木一筷子夾走了所有的芝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