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十一
番外十一
林昭升高三的暑假，謝辰青接到C大錄取通知書。
C大就在本市，僅僅一個小時車程。
9月1號報到，謝辰青買了8月30號晚上的動車票。
林昭托着腮蹲在行李箱旁邊。
謝辰青正在疊衣服，分門別類打包。
彎腰時寬松的黑色T恤落在身上，勾勒出微微突出的肩胛骨和勁瘦腰線。
本來她已經做好心理建設。
反正離得也不是特別遠，以後謝辰青周末回來，或者她作業少的時候去找他。
還是可以經常見面，沒有什麽好難過的。
可當謝辰青收拾好行李箱，當謝辰青拿出新生手冊看，當謝辰青不經意地去看時間，離別突然就從兩個字，化為實質。
“哥哥，你東西都放進去了嗎？”
謝辰青：“嗯。”
她本來就瘦，個子也不高，蹲着看起來更是小小一團兒，跟朵小蘑菇似的。
小蘑菇穿着奶白色的娃娃裙，頭發随意綁成小揪揪，幾绺碎發落在脖頸，無端端顯得乖巧而溫柔。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可愛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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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上大學，她應該很開心吧。
不用被摁着每天寫數學。
不用被人一科一科檢查作業。
可以放學後和葉恒左檸鬼混。
他不在，沒有人掐她的爛桃花，那群蠢蠢欲動的小男孩是不是又會圍上去。
而且，又要來一群嶄新的高一毛頭小子。
謝辰青眸光沉沉。
突然就想回去再念一年高三。
或者，問一問眼前的小朋友：最想帶走你，可以嗎？
謝辰青買了六點的動車票，五點需要從家出發。
時針和分針商議好了一樣，轉得飛快。
走過每一格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還有半個小時，他就要走了。
以後，不能再在她出門的時候，等在家門口。
不能再在她放學的時候，等在教室後門。
不能再每天給她輔導功課。
不能再在放學路上悄悄牽手。
不能在散完步的時候，嚷嚷着要他親一親。
林昭鼻子發酸。根據她對自己的了解，用不了幾分鐘，她可能就要沒出息地掉眼淚。
她站起身，擡眸看他：“哥哥。”
謝辰青：“嗯。”
“我就不去送你了呀，”小女孩兒抿着唇笑，露出一點小梨渦，無所謂道：“就那麽近，沒什麽好送的。”
“祝你度過愉快的大學生活呀，哥哥加油！”
她伸出小手，做了個握拳的動作。
開心得像個看着孩子成才的學生家長。
謝辰青的目光一寸一寸，從她眼角眉梢移到唇角。
他以為他去上大學，平日裏總纏着他的小女孩，肯定會吵着鬧着要親親要抱抱，鑽進他懷裏撒嬌什麽的。
他肯定會心軟。
甚至還想過，如果林昭哭鼻子怎麽辦。
她一哭，他肯定就沒辦法走。
可是現在，林昭小朋友臉上，一點點離愁別緒都沒有。
林昭沒等到謝辰青應聲，酸澀開始一陣一陣往上湧。
可能再過幾秒，她說話時就要不可避免地帶上哭腔。
所以，得趕快離開才行……
少年黑發黑瞳，眉眼清隽。
不管看多久看多少次，都會心動的那種好看。
林昭咬了咬唇角，小兔牙潔白可愛，語氣裏帶着如假包換的歡快：
“哥哥，你再檢查檢查不要落下東西哦！”
“我回家吃完飯了呀，不然爺爺奶奶會着急的。”
林昭轉過身，剛才極力忍着的眼淚，猝不及防，吧嗒吧嗒滾落。
她背對着他，怕被他發現，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擦。
就上大學挺開心一件事兒，她哭哭啼啼未免太不懂事。
可她真的好難過啊……
謝辰青要去上大學，不一會兒就要離開。
他會遇見新的同學老師，擁有沒有她參與的新生活。
他很開心吧？
以後不用天天給一個笨蛋補課——一個連數學公式都會背串的笨蛋。
他還會，多一批新的追求者……
學金融的，到底是男生多還是女生多呀？
他們班會有多少女生呀？
視線從清晰變模糊，起了一層厚厚的霧。
她摸索着碰到門把手，還沒擰開，就被人握住手腕。
少年手指細長而有力：“哥哥去上大學你很……”
謝辰青“開心”二字還沒說出口，就對上林昭的眼睛。
那雙總是笑得彎彎的漂亮眼睛，凝結着一層水汽。
水汽打濕睫毛，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她臉頰落下來。
“哭什麽啊。”謝辰青怔了幾秒，才想起擡手給她擦眼淚，卻不想越擦越多，最後林昭自己也忍不住搓眼睛。
“就、就是……”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說話帶了濃重哭腔，且有繼續說下去、會直接哇哇哭出來的趨勢。
謝辰青就看着懷裏的小女孩兒唇角緊抿，濃密的眼睫輕輕顫抖，是在極力忍耐。
他把人帶進懷裏，擡手輕輕拍她後背，下巴抵在小女孩兒肩窩：“乖，好了，不哭了。”
他語氣裏帶着心疼和無奈，咬字又輕，溫柔得像在哄小朋友。
林昭抱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緊。
他穿着寬松的T恤，是有點硬挺有點厚度的那種材質，身上帶着淡淡的薄荷香氣，幹淨而清冽。
可這個人，她很快就抱不到了。
謝辰青鎖骨下方一片濕熱。
突然就開始琢磨，退學回去複讀的可能性。
“哥哥……”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女孩從他懷裏擡起頭，還抽抽搭搭的：“以……以後周末你都會回來嗎？”
“嗯，”謝辰青額頭抵着她額頭：“所以不要哭了。”
“那……學金融的，是女生多，還是男生多呀？”
“嗯？”
林昭癟了癟唇角，自顧自往下說：
“大學生是不是都特別好看，特別會打扮呀？”
“肯定很快就會有很多很多人追你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又把臉埋進他懷裏：
“我也知道我這樣很不好，老是要讓你等着我……”
“可是，誰叫我就是比你小一歲呢……”
“我也不想比你小呀……”
小朋友說着說着就開始委屈，睫毛重新被淚水打濕：
“哥哥，你能不能再等等我，考到對面的電影學院。”
“在這之前，不要喜歡別人……”
她的肩膀輕輕顫抖，像是在極力忍耐卻又忍耐不住。
謝辰青嘆口氣，把人從懷裏扒拉出來。
小朋友眼睛紅紅的，臉上全是淚痕，當真是一點女演員的包袱都沒有，自顧自哭成一只小花貓。
“林昭。”
謝辰青雙手捧着她的臉，指腹細細擦去臉上淚痕。
他低下頭，唇印在她睫毛，清淺而克制。
“哥哥是不是都沒有跟你正式表過白。”
“所以，你才會覺得，哥哥大學以後會見一個愛一個。”
林昭怔怔看着他，一不小心打了個小哭嗝，趕緊捂住嘴。
誰被自己男神表白的時候是她現在這個德行呀，眼睛很腫，頭發亂糟糟，還打着嗝……
這麽一想，就更加委屈了。
謝辰青眉眼清冷，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看她的時候就帶了溫度，瞳孔光亮澄澈。
“早在吻你之前，就應該告訴你，我喜歡你。”
“等你再大一點，等你十八歲以後，正式和哥哥交往好不好？”
眼淚簌簌掉落，林昭頓時顧不得形象：“那你、那你大學以後，不準對着別的小女孩放電……”
謝辰青覺得好笑：“哥哥什麽時候對着小女孩兒放電了？”
林昭一下子忘了哭：“就你看我的時候，我就……就覺得你是在放電。”
謝辰青也不狡辯，乖乖聽她說：“好，哥哥不亂放電。”
“別的小女孩兒追你的話，你要說自己有女朋友……”林昭頓了頓，“雖然是預備役女朋友。”
謝辰青語氣縱容：“好。”
“那我就不哭了……”林昭伸手搓搓眼睛：“你走吧。”
謝辰青彎下腰，就着抱她的姿勢，手指在她發繩輕輕一扯，小女孩卷曲的長發散落下來，在燈下帶着柔和的光圈兒。
“你幹嘛呀？”
她就看着她的黑色頭繩，上面還帶一只卡通小兔子的黑色頭繩，劃過謝辰青微微凸起的腕骨，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我那天，無意聽到班裏女生說八卦。”
他把他的手腕遞給她看，眉眼寵溺：
“這樣是不是就可以表示……哥哥其實有主了？”
-
那年六月，随着最後一門考試結束，林昭的高中時代劃上句點。
高考結束後，一中舉辦盛大畢業典禮，邀請學生和家長一起參加。
“林昭，我們合影呀！”
“等你拿了影後高價拍賣影後簽名哈哈。”
“以後再拍新電影，朋友圈吱一聲，我們去給你包場！”
林昭彎着唇角笑出小梨渦，乖巧可愛：“好的吶！我請客！”
這邊學生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堆各種擺拍，紀念一晃而過的三年；那邊學生家長聊着天走來：
“我可真羨慕你呀，你們家孩子多好呀，乖巧省心，回回考第一。”
“哎，好什麽？在家瘋狂打了三天游戲，差點兒把我氣死！”
“你們家孩子打算報哪兒？”
“我想讓他留在本省，離家近，但現在根本管不了了。”
家長們寒暄完，開始認領自家孩子。
林昭禮貌打過招呼，甚至還被幾個媽媽叫着一起合影：
“阿姨真是看着你長大的呀！”
“比電視上還要漂亮。”
同學媽媽眉眼含笑，看着她的時候溫柔極了。
“寶貝，爸爸媽媽休了年假，我們出去旅游吧。”
“等以後大學，估計就不着家了。”
“考試已經考完了，好好輕松輕松。”
林昭小朋友無人認領，默默走開。
她走過一中的林蔭小道，坐在樹下排椅。
江城的六月迎來初夏，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她身上落下點點光斑。
不遠處，畢業生們笑着鬧着，拉着爸爸媽媽的手，介紹自己的老師同學，講着自己的高中趣事，又或者是讨論這個暑假去哪裏玩兒。
是熱鬧而鮮活的夏天。
而她這一方天地，飄過一朵小小烏雲。
她想起她的小學畢業典禮，爸爸媽媽一起出席，那個時候家裏還不怎麽富裕，她左手牽着爸爸，右手牽着媽媽，買了好多零食。
而除了小學畢業典禮，她的爸爸媽媽都缺席了。
她想起以前媽媽說，以後我們家祎祎不用學習多好，不用考多好的大學，一要健康，二要快樂，就很好很好了。
林昭默默在心裏說：
我高中畢業啦，要去上大學啦。
我很健康，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很開心很快樂地長到了十八歲。
就是，看到他們在爸爸媽媽懷裏撒嬌，有一點點想你和爸爸。
我就想這一小小會兒，就難過這一小小會兒，所以你們不要擔心呀！
她深呼吸，可是眼眶發熱。
我是不是可以縱容自己哭一會兒，就一小小會兒。
這時，手機發出“滴答”一聲響。
謝辰青微信發過來：在哪兒呢。
林昭回：在和朋友們合影留念聊天^_^
手機上“謝辰青”三個字，黑色宋體，不帶任何溫度。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剛才她強忍住的眼淚，現在卻有些不受控制。
她真的好想他呀。
“哥哥，我有一點點，一點點想你。”
視野一下從清晰變模糊，淚水吧嗒吧嗒落在手背，越抹越多。
如果他在多好呀。
她就一定要他親親，厚着臉皮抱住他不松手。
還得說點好聽的哄一哄，一句兩句不夠的那種。
手機那邊沒再有信息回過來。
謝辰青期末考試近了，最近好像很忙，很多時候她的電話打過去，他低聲接起，走出圖書館才恢複正常聲音。
林昭把臉埋進掌心。
身邊有什麽人走過來，林昭趕緊把眼淚擦幹，一雙白色板鞋映入眼簾。
“怎麽有個小朋友，躲在這兒哭鼻子啊。”
謝辰青在她身前蹲下，他的眼尾彎着，語氣又是寵得不行那種。
林昭怔住，甚至不敢眨眼睛。
……她怕是自己的錯覺，眨個眼的功夫，謝辰青就消失不見。
夏天的風吹過，夾雜着花草香氣，靜谧又溫柔。
少年在她身前蹲下，手指撫過她臉頰淚痕，指尖溫暖。
謝辰青沒和林昭說自己要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他走過合影的教學樓前，走過熱熱鬧鬧的學生家長，都沒看到他們家小朋友。
問了幾個同學，都說林昭剛才還在，現在不知道去哪兒了，說不定是被學校裏的粉絲後援會拉去合影，畢竟以後影後簽名照價值連城，要多囤一點。
他沿着學校的林蔭道走，直到看見，小女孩背對着他坐在樹下排椅，正在抹眼淚，像個被人抛棄的小朋友，委委屈屈。
偏偏還不想讓他擔心，跟他說什麽在和朋友們合影留念聊天。
“想你你就出現啦……真神奇！”
林昭硬是把一肚子委屈咽了個幹幹淨淨，假模假樣地伸手戳了戳謝辰青的臉，“哎呀，竟然是真的呀！”
彎彎的眼睛挂着淚挂着笑，不知道是哭了多久，小鼻尖通紅。
謝辰青摸摸她腦袋：“小哭包。”
林昭很少有用俯視視角看謝辰青的時候。
他身上是寬松的藍色襯衫，因為材質的原因，襯得冷冽少年也帶幾分暖意。
陽光下落在他的發頂，變成柔和的光圈，頭發蓬松而柔軟。
他伸手，指腹抹去她眼角淚滴，漆黑的眼眸裏漾着溫柔的光。林昭癟着唇角，硬生生止住了哭，看起來更加可憐了。
小可憐呆呆愣愣，睫毛像是被雨打濕的鴉翅：“哥哥，你不是要期末考試很忙的嘛……”
謝辰青往她身後看了眼，視線重新落回她臉上：“別的同學不都是爸爸媽媽來參加。”
林昭咬着唇角：“嗯，所以我好想我的爸爸媽媽啊。”
然後就突然，突然好想你啊。
眼淚斷了線似的，滴滴答答往下掉。
謝辰青站起身，把哭鼻子的小女孩兒攬進懷裏，手指一下一下順着她長發：
“那你說，我作為男朋友，是不是勉強也算個學生家屬。”
林昭破涕為笑，睫毛沾着淚滴，在陽光下有細碎的光跳動：“嗯，算的。你怎麽會來呀？”
“我看到有個小朋友，好可愛又好可憐。”
他的手指有些涼，撫過她的臉頰，聲音輕而溫柔：“所以想要把她帶回家。”
“寶寶。”他睫毛垂着，定定看着她，手指順着她臉頰劃到下巴。
他俯下身，吻印在她額頭：“恭喜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