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宓天将之宴
他勾唇,稍顯女氣的臉上是漂亮的笑,東鳳城回身對地上的人冷漠出口:“既然他們要鬥,讓他們鬥個痛快,虞妃一死虞子目等于失去了左臂,對左相那老家夥也會逼得更緊,宓天将也回來了,我看他們這出戲會在什麽時候開幕。”
風拂一愣,稍擡了眼,窗邊的少年出落的越來越像先帝當年的影子了,心思也越來越深,那雙眼睛已經少了一份戾氣,多了一份深沉,只怕過不了幾年這宮中又會多一位冷漠的帝王了。
風拂不語,輕輕颔首,身影一動消失在了原地。
宓天将回來了,他也必定要宴請那位大将才行,後天就是登基儀式,明晚可就熱鬧了。讓他上了心的倒是那個雲鎖,一個小小的婢女她怎敢接了這燙手的山芋?
太後那邊恐怕是要有所行動了,虞妃不管是不是自缢,只要她已經死了,死後的文章何等容易,死無對證,這些年在宮中虞妃也樹立了不少人緣,朝廷宮中也有不少簇擁者,而這大部分人都是倒戈虞子目的,上官明璐怎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官明璐首先頒了懿旨道明虞妃這些年在宮中犯下的種種罪行,後以一條刺殺天子的罪名讓虞妃死後都翻不了身。火燒東宮的那把火本就來的奇怪,上官明璐拿到的證據一切矛頭指向了虞妃,人證物證皆在,讓朝堂中一些有歧異的官臣頓時啞了口。
虞子目雖心中有火,可也不好說什麽,只能盡力把這些證據銷毀。他本就是從右相門下出生,右相死後留下的簇擁者此時皆站在了虞子目一邊,上官明璐雖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官場上黑白颠倒,死的也能給你說成活的,你有證據又如何?人都死了假的真的誰能分得清?誰能保證你的就是真的?
朝堂上幾派人馬鬥得熱火朝天,東鳳城卻是在一邊觀的起勁,而讓他琢磨不清的卻是九王爺的态度,每次上朝他都是含笑站于一邊,從不參與底下的任何話題,有人問起他的意見都被他四兩撥千斤的一帶而過,久而久之朝中大臣怕的倒是這位總是笑呵呵的九王爺。
上官明璐暗中把後宮翻了個遍,也未找到珠兒那丫頭,虞妃與自己鬥了這麽多年,誰手裏不拿點對方的醜事弱點,虞妃一死她就派人到她宮中把不該出現的人給解決掉了,唯獨漏了這個珠兒······
眸煙含怒,射出無數鋒利的劍光,黃金指套深深刻進了骨肉中,她寒了聲對站在眼前的一群黑衣人道:“鎖魂令者難道都是一群廢物嗎?連個丫鬟都找不出來!”
黑衣人出列一個看上去是首領的人,大概是從來沒有人如此辱罵過他們鎖魂令者,眉宇不由攏成山丘:“太後娘娘,請注意你的用詞!鎖魂令者從不違背自己的承諾。”
上官明璐冷笑:“都兩天了你們還沒有找出來,怎麽?還等着哀家來給你們賞賜?想要銀子還是女人?”
“不要以為你是昭華國的太後我們就會一直受命于你!血木劍的持有者從來不會超過五年,太後,請你不要太自信!”鎖魂令者中終于有人對這個太後看不下去了,還從來沒有人如此看輕他們!
“是嗎?鎖魂令者難道就真的能鎖住哀家的魂嗎?哀家倒想看看!”
“你!”莽撞沖口而出的那人被首領攔在了身後,一個眼神便讓此人住了嘴。
他彎腰恭敬的對上面的女人道:“今晚之前我們會把人帶到。”轉身之際,此人雙目似無意的往屋梁上望去,卻也未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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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明璐見那群人離去後,對正在沏茶的紫霄吩咐:“給哀家選套服飾,今晚的宴會可不能失了禮。”
紫霄手中茶杯一頓,點了點頭喏聲一應,上官明璐卻是笑的歡樂:“緊張什麽?哀家又不會把你弟弟吃了。”
手一抖,茶水自杯中灑出,她連忙拿了手絹在地上擦:“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行了。”太後蹙了眉,對地上的人有點不耐煩起來,“去把哀家的衣服拿來。”
禦花園秋後的海棠殷紅如殘陽,黃色楓葉風一吹便落了滿地,沿着荷花塘走上一圈,景色之美讓人不得不感慨皇宮造物之神奇,也不知是挪用了什麽水種把荷塘裏的那些荷花栽種的如此美。
霓笙坐在角落中,頭頂上落了一片楓葉也不自知,待得東燕啓走來拍醒她的小腦袋,才回過神來,一把撲過去抱住九叔:“九叔,你怎麽才來啊?笙兒都快悶死了。”
東燕啓尋了她身邊的位置坐下,擡首望了望園中的各路人馬,不禁笑道:“怎麽不找那些閨中女子聊聊天?”
她嘟嘴:“九叔你就笑我吧!明知道那些人避我如蛇蠍還叫我去和那些假惺惺的女人聊天。”
“還不是你自作自受!”他好笑的捏了捏她皺起的鼻翼,眉眼間的笑意柔和如春風,頃刻間讓滿院的閨中女子失了魂。
小丫頭邊得意邊泛酸:“九叔,不要大庭廣衆之下笑的如此‘猥瑣’。”
東燕啓何等心思怎不知這小妮子在想什麽?!頓時彎了唇笑的更加燦爛了,惹的霓笙黑了臉,氣憤的轉過身假裝不理他!
東燕啓正想哄她,院外傳來小路子尖利的嗓音:“皇上駕到!”
尾音拖得很長,霓笙連頭也沒擡繼續對着荷花塘撒氣。東鳳城也真是的,搞什麽不好,搞場宴會,宴會也就算了,還宴請那個什麽宓天将!
念起上次一面之緣的宓無花,眸子頓時暗了些,雙拳緊了緊,紅唇微微抿起。東燕啓感覺到霓笙的情緒變化,伸手攬過她有些僵硬的身子,輕語在她耳邊:“什麽都別想,一切有我!”
她微詫,擡起頭時他已經擁着自己給東鳳城行了個君臣之禮,等回過神時東鳳城已經來到眼前。
他冷着臉對跪了一地的人道:“起身吧!今日不是什麽大日子,只是想在朕登基之前讓大家聚聚,都是一家人,不用那麽拘束!”
霓笙聽的鳳城語氣中的賭氣,不解的擡頭看向他,卻見他別扭的撇開臉去。她有些狐疑的瞄了幾眼他的側臉,沒看出啥來,倒覺得這小子近日又瘦了些,禦膳房的廚子難道都被混蛋太後給收買了?
底下一陣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聲,跪着的大臣果真起了身,今日來的都是一些位高權重者,官居三品以上,平日裏架子大了,再加上東鳳城根基不穩,這些個元老也是打心眼裏瞧不上這個新皇的。
“皇上,何必說些虛僞話?這朝中大臣幾條心明着和顏悅色,暗地裏不知道怎麽個鬥法呢!今日你讓我等将士來參加如此文人之宴,不是讓我等下不了臺嘛!”說話者是個粗犷莽夫,秋末季節只着了短汗衫,頭上紮了頭巾,面方瞳大。
霓笙拿眼瞧去,這就是所謂的軍中之人?怎麽跟她想的不一樣?側頭看了看身邊的九叔,唉,差別咋就這麽大呢?同樣是軍中出來的人,為什麽一個天一個地呢?
東燕啓眉梢含笑,手指放在嘴上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拉着她悄悄退到最後面,前面人多,擋住了後面的視線,倒也是個避人之所。
她壓低聲音問:“九叔你不去殺殺那宓天将的威風?”
黑玉般的眼眸宛如上等的黑色琉璃珠,即便是傍晚也能綻放出奪人的光芒,他定定瞧了她一會,低沉了嗓音對她說:“笙兒,今日你肯來九叔知道你定是猜到了什麽,今晚和明早是決定東鳳城是否能坐上皇位的關鍵。九叔只問你一句,你真想幫他?”
霓笙愣愣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臉,這張臉是她自小就欽慕的,從第一眼開始她就沉迷于他的美貌,她喜歡他,喜歡她的九叔,不僅是因為九叔長的美,更因為他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寵溺,讓她從小能體會到被人愛着的感覺!
咬了咬唇,她眼中是沉着的神色:“九叔,笙兒想幫東鳳城,可是笙兒也想讓九叔明白,無論何時,笙兒最想要的人還是九叔,最希望留在笙兒身邊的人還是九叔!”
不知為何,她說出這些話竟然如此的順溜,仿似這些話藏在心裏很久,她是喜歡九叔的,甚至希望能永遠呆在九叔身邊。
白衣男子輕輕一笑,宛如風中飄散開的飛絮,美得心驚動魄,緋紅色的唇線徐徐一揚,頓時讓她漏了半拍心跳。
“小笨蛋。”緊抿的唇啓開,只有這麽三個字,卻足以讓她紅了臉。
東霓笙心中懊惱,咋對自己的九叔臉紅起來了?真是活該被太後笑話了,難道自己還真到了婚嫁的年齡?
等東鳳城登基之日一過就是自己的及笄之禮了,十四歲的少女,若在平常人家早該談婚論嫁了,可是她畢竟是昭華國臭名昭彰的東霓笙!
前頭那個副将模樣的人開了口,底下的一些大臣非但沒有出來幫新皇緩解幾句,反而皆沉默如金。
東鳳城端坐上赤金龍椅上,面沉如水,不喜不怒,下面的官臣從側面瞧去,正好瞧見他稍顯陰柔的俊臉,皮膚白皙似雪,五官這些年更加深刻了,也越發的有女人氣了。
從軍營中出來的宓天将本就看不怪如此模樣的男人,心中頓時來了火,一把把剛才說話的副将拉了下來坐下,粗着嗓子道:“軍中都是些粗人,說話不中聽,皇上若是覺得我們不夠脂粉氣就讓臣等先回去。”
東鳳城聞言只是輕輕皺了眉,還未待他出口,霓笙就已經一掌劈了過來,夾着火焰十足,東燕啓安坐在石椅上,嘴角挂着淺笑也不知他心裏在想什麽,只是蜷縮在袖中的手已經拽緊了些。
“老匹夫,不要以為做個将軍,打幾場仗就可以騎到皇室人的頭上來!”霓笙是來了真的,下手即快又狠,招招朝對方的死穴攻去。
底下的文臣一時退避到安全處,禁衛軍聽見響動紛紛朝這邊而來,被東鳳城一個眼神攔了回去。
虞子目心中一凜,瞥眼朝角落中的東燕啓看去,卻是瞧不出什麽端倪來,心中雖不安可分布辨不清到底慌亂何處而來。
太後和左相趕到的時候,院中已經被相鬥的兩人打得雞飛狗跳了,霓笙本不是好說話的主,那些個眼高手低的老臣不是被她‘不小心’甩了巴掌,就是被她‘不小心’掀了烏紗帽,漸漸的宓天将也看出這丫頭意不在輸贏,倒像是要給他們這些臣子一個下馬威。
好個大膽又聰明的丫頭!不禁吐口問道:“來者何人?”
她揮去一掌,一個騰躍穩落在上官明璐跟前的菊花欄上,邪肆的笑容夾了惡作劇般的戲谑:“三王府東霓笙是也!”
宓天将微微一愣,是三王府那個無惡不作的郡主?聽說先帝生前對她可是極為疼愛,為了她寧可放棄虜獲九王爺唯一的機會。
左相站了出來,幾近滄桑的老臉上威嚴十足:“把這當成什麽地方了?是你們該動手的地方嗎?”
霓笙彎了腰,正好與他視線相平,笑的一臉谄媚:“左相爺爺,笙兒見不怪這些粗人,說話跟個公鴨子似的。笙兒雖然從小不怎麽愛學習,可是最起碼的禮儀殊榮還是知道的,你說呢左相爺爺?!”
左相似被這丫頭哽了話,鷹般狠厲的雙眸直視着眼前這個笑的甜美的丫頭。上官明璐狀似無意順手一把拂去衣衫上的灰塵,動作雖緩慢可是來勢卻不輕。
霓笙只覺迎面罩來一股強大的內勁氣息,心下一驚,跳躍着想離去,可還是被那股內勁傷了內傷,胸口一悶,正要跌倒時身後微風拂過,腰間一緊,耳邊響起熟悉的溫柔嗓音:“笙兒從小被我慣壞了,太後娘娘毋需介懷。”
乍聽之下這話是在道歉,可隐隐總覺得是在像對方示威。上官明璐不見痕跡的抹去心頭的不快,從這兩人身邊走過,相擦而過時,瞥了眸望向幾年未見的少年——眉目長開了,比以前更漂亮了,那雙眼睛真真讓人亂了心跳呢!
她露出一抹淡笑,長袖一甩,風中一股甜膩的香味傳來,他聞之不禁面色一沉,雙手一攬把霓笙裹在了懷中。
“無妨,這丫頭性子急躁,哀家從小看怪了的,若是真跟個小丫頭計較,哀家還怎麽管理這後宮。”
他站于邊上淺笑如風,溫柔和煦,讓在場的人都失了神,只有霓笙才能感覺到他抓着自己臂膀的手是何等的用力。
她不安的拽了拽他的衣袖,換來他輕輕的一拍,似在告訴她:一切有我在。
上官明璐笑着在東鳳城身邊坐下:“皇上恕罪,哀家在宮中歇的忘了時間,紫霄那丫頭竟也忙的忘了叫哀家了。”
紫霄忙蹲下身子,“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該在今日偷懶,請求皇上責罰。”
東鳳城薄唇一揚:“母後說的是什麽話,沒有時常關心母後的身子是朕的過錯才是,今日本就是場家宴,沒那麽繁複的禮節。”
上官明璐閉了口,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朝臣,一扶手道:“衆卿家都起來吧,皇上都已說了,今日是場家宴無需太多禮節,都坐吧!”
霓笙鼻子裏哼了一聲:“這個老妖婆,一臉的陰陽怪氣。”
頭頂響起清越的笑聲,她擡起頭正好撞上九叔漆黑如星辰的眸子,心下一慌,抿了唇不再說話了。
前方的宓天将是對這位太後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末将宓天将歸來。”
一句話如石子墜湖引起了不小的波動,這話越聽有心人越覺得是在挑釁皇權,本是皇上手下的将士不對皇上行臣子之禮,卻對後宮太後行如此之禮;對皇上言語攻擊,對太後卻用了“末将”,一句“歸來”又可以引出無數的紛争來。
也虧得東鳳城如此能忍,竟是一句話也未說。霓笙知道他不是不說,而是沒有機會說,正如他所說的,現在的他連自保都困難,何談要扳倒左相和太後?更何況還有一個靜觀其變的虞子目。
所以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忍,退到幕後坐看前面兩頭豺狼去撕咬。
上官明璐對宓天将的歸順自是很滿意,笑着從椅子上站起扶起下跪的身子,“宓将軍這些年守衛涪江有勞了,才回來是應該好好洗禮一番。”
“聽說你的兒子也回來了?可帶來了?讓哀家瞧瞧呢!”太後體貼的噓寒問暖起來。
宓天将一聽,臉色一僵,雙目卻是在人群中一帶,随後扯了身道:“犬子驽志,太後莫須牽挂。”
“什麽驽志不驽志的,将軍的兒子能差到哪去?總不至于落的個臭名昭著吧?”
霓笙躲在九叔的懷中又是一聲冷哼,“九叔,老妖婆在罵我!”
“嗯。”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唇角笑依舊溫暖如風,只是霓笙沒有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沉。
她眼尖的瞧見那日在街上碰見的小子正從牆柱後一步一步挪出來,臉上紅彤彤的,嘴唇抿的緊緊的,低着頭,一身金絲雀環繞的衣袍比上次看到的還要華麗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