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 10 章

雲紗醒來的時候外面早已豔陽高照了。

她揉了揉眼,在紗帳裏頭坐起來待了會,才撩開簾子下床。

這個沒有鬧鐘的年代,她實在五點半起不來。

春草探了半個頭進來,高興道:“姑娘,洗臉水已打好了,菜也買好了,飯也做好了。”

“啊?——”雲紗懵了懵。

她穿好鞋子,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用臉盆裏清涼的井水洗了洗臉。

徹底清醒了。

随手将長發紮了個馬尾,略有些興奮地跑去廚房:“我去看看你買了啥菜。”

春草趕緊跟上去。

二人一先一後進了廚房,原先還落滿了灰的陳舊小廚房如今幾乎煥然一新,鍋裏煮着米,旁邊放着菜。

因竈膛裏的炭火還未全熄,白色的熱氣從木質鍋蓋下緩緩升起來。

“哇——”

雲紗激動地握住春草的手,“你不是春草,你簡直就是田螺姑娘!”

“田螺姑娘是誰啊?”春草聽不明白。

“就是特別能幹的一個姑娘,但你比她還厲害。”

Advertisement

“姑娘老是誇我。”春草羞澀低頭,“我沒那麽厲害的。”

她挪去一旁的竹筐邊上:“天熱我怕菜放不住,就只買了一點點,晨起那給府上送菜的人來時,奴婢…我站那兒瞧了好一會兒,蘿蔔,土豆,大白菜都有,但他說肉不新鮮,我聽見了,便沒買,又說明兒西市那個屠夫家會現宰一頭豬,到時候給府上送來,府上的趙管家特別囑咐他,要兩只豬蹄,給公子炖了補身子呢。”

“楊白羽估計沒什麽胃口,這豬蹄到時候還不知喂了誰。”雲紗啧了聲。

又問:“這些菜多少錢呢。”

“十文錢。”

“十文錢?”雲紗訝異。

心算了下,一兩銀子等于一千文,她一個月有三兩銀子,也就是三千文,一個月的話,除去買菜買米,應該還能剩。

春草小聲道:“我也有月錢,一個月五百文呢。”

雲紗回過神笑:“你好好收着就是。”

春草乖巧點頭:“那我先存着,等姑娘要用的時候再拿出來。”

雲紗笑了笑,沒說啥。

轉身去瞧竈上熱着的菜。

一個炒白菜,一個炒蘿蔔。

春草有些局促:“娘生病時,就教我做飯,不過我們家只有一點點油和鹽,其他的調料我并不會放,大約不好吃。”

雲紗拿着筷子嘗了一口,的确有些淡而無味。

她掃了眼丫鬟婆子那次送來的調料,不過也只有些生姜大蒜,還有一罐鹽,一小包糖。

“晚飯我來做,我教你。”雲紗笑道,“不過我廚藝是真的爛,希望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她會做飯,但僅限于能吃的水平,素菜一般,葷菜做得很差。

這主要是因為她掌握不好火候和調料用量,雖然每次做菜前都會用手機找了教程放在一邊,但就是做不好。

就跟很多人對着手機地圖找路卻仍分不清方向,是一個道理。

春草有個十分突出的優點,那就是學什麽都很快。

且充滿了“知之”的熱情。

雲紗堅定認為,若春草長在現代春風裏,必定是個學霸。

至少比她厲害。

例如她數學比較爛,每次做實驗時,最令她頭疼的便是實驗數據的整理與分析,但春草對于每種菜的價格記得很清楚,并能準确地記住菜價的起伏,還會給她算吃食上的賬。

但她不認字,所以通常都是她掰着手指頭算給她聽,她聽得雲裏霧裏,偶爾要打斷一下:“什麽什麽……哪裏多了七十六文?”

于是春草停下來再重複幾遍,次數多了後,偶爾她會跺跺腳,差點急哭:“是五日前和三日前的肉錢!姑娘是不是故意打趣我呢,這裏已說了好幾遍了……”

雲紗讪笑幾聲,咬着自制的鵝毛筆杆:“抱歉,抱歉,再說一遍嘛。”

主要是這幾文幾貫幾兩的,她總要換算一下才能反應過來。

半月之後,雲紗做了個決定。

“春草,我教你認字吧?”

“啊?——”春草懵了下,下意識捏着衣角,“可是我很笨的……”

“不笨不笨,你可聰明了,我都算不明白的賬,你一下就記住了。”

“我也就這些小事上記得住,可不會做那些大學問。”

雲紗笑道:“認字嘛,離做學問可遠着呢,我也不會做學問,但咱又不考狀元,只做一些簡單的事。”

“姑娘,認字是不是很難啊?”

“不難,不過鑒于你是稻香院的首席財務官,所以我覺得應該先教你阿拉伯數字和乘法口訣。”

“啊?”這話春草已聽懵了,一個字也不明白。

“慢慢來,不着急。”

天氣悶熱異常,好久都沒下雨了。

直到下午,忽然起了風,天上烏雲滾滾,呈壓城之勢。

春草趕緊将衣服都收了起來,擡頭見雲紗高興地站在廊下,長發在風裏狂舞。

“姑娘,風這麽大,估計要下大雨,不進去嗎?”

“屋裏熱,等雨下下來再進去。”

直到雲間銀蛇游走,雷聲轟隆隆于天地間回響,她才轉身回了屋。

“終于下雨了。”她松了口氣。

她鋤了草之後,在院裏劃了兩畦地,但一直不下雨,地被大太陽曬了半月,幾乎要幹裂了,這樣的情況,半根苗也種不下去。

她養在實驗室裏的辣椒苗都老高了,再不移栽就麻煩了。

原本她想過,幹脆就種在實驗室好了,反正她和春草兩個吃的話,也不需要太多。

但她轉念一想,如果這樣她要怎麽解釋憑空出現的辣椒呢?

至于苗,她早有了說辭。

反正春草也不知這是什麽菜,就說她叫小厮幫她從外面買回來的就是,她也的确買了一些新鮮的土豆,就用催芽栽種。

雨越下越大,雲紗搬個小凳子坐在門口看雨。

雨水砸在地面上,濺起的水霧像一層白煙。

春草将衣服收好,也搬了小凳子坐過來。

“姑娘是在看雨嗎?”

“是啊,這雨多好啊,今天下一晚上,到明天估計就停了,土裏吸滿了水,就可以種菜了。”

“是種那些土豆嗎?”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噢。”

春草剛應了聲,又立刻站起來,驚道:“姑娘,好像有人來了,我剛才聽見了敲門聲。”

“這麽大雨,誰來?”雲紗詫異。

雨聲很大,辟裏啪啦地落下來,像玻璃彈珠似的。

但透過雨聲間隙,她好似也聽見了敲門聲。

雲紗回身去屋裏拿傘:“我去看看。”

等她拿着傘出來,春草已冒雨開了門,迎着人進來了。

來人是墨竹,衣裳鞋襪俱濕,頭發也濕噠噠地往下滴水。

她瑟縮了下,來不及收傘,雨水順着傘骨滴滴答答在地上落了一灘。

“姑娘,快跟我去一趟扶光院。”

“怎麽了?”雲紗立刻問。

墨竹道:“公子情況不太好。”

從昨日起,楊白羽就吐了好幾次,無論喝粥還是喝藥,幾乎都吐了,楊夫人急得不行,連夜請了李大夫來。

李大夫雖開了藥,可也喂不進去,到了後半夜,又隐隐有些燒起來。

楊文前段日子去了京城,如今不在家,府上只有楊夫人,楊夫人如同失了主心骨一樣,只能求神告佛,以淚洗面。

雲紗撐着傘走在雨裏,風大,雨也大,将雨吹得斜斜的,傘幾乎撐不住,背上都洇濕了一片,泛着絲絲涼意。

她的聲音費力穿過雨聲落在墨竹耳朵裏。

“我又不是大夫,我去有什麽用啊?”

墨竹道:“夫人說上次姑娘沖喜很有效果,所以一定要姑娘在邊上待着。”

雲紗幾乎一個踉跄。

……封建迷信不可取。

扶光院出現在雲紗視線中時,全然籠罩在雨霧之中,如夢似幻,令人看不真切。

雲紗忽然有些錯覺,仿佛她此刻身在夢中一般,一個煙雨落江南的夢。

亭臺樓閣,九曲長廊,高牆大院。

樁樁件件,如露似電。

墨竹停了步子,回頭催促:“請姑娘快些吧,夫人可等着呢!”

雲紗的視線重新在她臉上聚焦,從朦胧漸清晰。

“哦。”她握緊了傘骨。

在廊下收了傘,有小丫鬟送來幹淨帕子,讓她擦了擦臉上的雨水。

她走進去,楊夫人正坐在外間榻上,閉着眼念佛。

“楊夫人。”她點頭。

楊夫人手中念珠一停,睜開了眼。

她臉色憔悴,眼底也有淤青,顯然一夜都沒睡好。

“來了?”她開口有些嘶啞,便清了清嗓子,“坐吧,就在這裏待一會兒,等大夫的藥熬好了,你來喂。”

“我?”雲紗微怔。

原來叫她來喂藥的,她以為純當吉祥物的呢。

“你。”楊夫人目光如炬,有些審視的意味。

“聽說上次羽兒不願喝藥,就是你勸的。”

雲紗抿了抿嘴。

楊夫人問:“告訴我,你怎麽勸的?”

這也沒什麽可隐瞞的。

她道:“我說他不喝藥定是怕苦,他為了證明給我看,就喝了。”

話還是要挑委婉的說。

楊夫人神色微動,頗為詫異。

顯然有些不信,她竟然三言兩語就奏了效。

“這段日子,在偏院過得如何?”

這是要跟她閑聊嗎?

雲紗答:“挺好。”

還沒聊第二句,便有人親自端了藥送過來。

雲紗轉身看去,見到來人,不由訝異。

“咦,是你啊?”

祁洛川也是一怔,沒想到在這裏又見面了。

他自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但在此時不适合,他只是禮貌地點了下頭。

楊夫人問:“你們還認識?”

她微擡眼皮,又壓住眼裏的驚異。

雲紗解釋道:“不認識,那次他在西苑桃林摘桃膠,我正好在附近。”

楊夫人便不再問。

雲紗心裏嘆了口氣,安慰自己就當是為了三兩銀子的工資給資本家打工了。

于是朝祁洛川伸出手:“藥給我吧。”

祁洛川頓了下,看向楊夫人。

楊夫人點頭:“讓她去伺候羽兒。”

祁洛川将藥碗端給雲紗,束手行禮。

“我幫忙吧,扶着小公子坐起來吃藥,免得嗆到了。”

“去吧。”楊夫人說着,又閉上眼,撚起那串佛珠來。

顯然她此刻內心不像她面上這般平靜。

雲紗看了祁洛川一眼,他打起簾子,讓她進了裏屋。

随後自己才進去,轉身将簾子放下,隔絕了外面人的視線。

雲紗瞧着他小心扶起楊白羽靠在自己肩上,便在床邊凳子上坐了下來,舀了舀黑色的湯藥。

銀勺子撥動間散發出難聞的苦味。

“楊白羽還好嗎?”雲紗壓着嗓子,用氣聲發出聲音。

祁洛川怔了怔,同樣低聲答:“他是個不聽話的病人。”

“因為他不喝藥嗎?”

“豈止。”祁洛川搖頭,“他完全沒想過讓病好。”

“……為什麽?”雲紗舀勺的手一頓,訝異。

“心病還須心藥醫。”

祁洛川只說了這麽一句,便道,“藥不燙了,可以喂了,少喂些,待會兒我和師父要觀察一下情況,看是否再吐了。”

“哦。”

雲紗應着。

“咳咳咳咳……”楊白羽皺起眉頭,劇烈咳了起來,人卻未清醒,只是眉頭皺得緊,呼吸也急促了些。

祁洛川拍着他的背,幫他順氣。

楊夫人着急的聲音響起:“怎麽了?”

祁洛川答:“夫人不必着急,藥苦了些,這會兒倒是沒吐了。”

雲紗奇怪地小小道了聲:“楊夫人竟然沒進來看看。”

“小公子與夫人常鬧別扭,夫人不願刺激到他。”

雲紗怔了下,目光落在楊白羽疲弱的臉上。

小屁孩。

“藥還喂嗎?”她問。

才剛喂了兩口就咳成這樣。

“暫時先不喂了。”祁洛川扶着楊白羽躺下,替他蓋了薄被。

“他吃了藥全吐了是因為他自身抗拒吃藥,強迫是沒用的,可能還會适得其反。”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府上沒人勸得動他,楊夫人心內焦灼,卻也暫時沒有辦法。”

“原來如此。”雲紗點頭,幹笑,“怪不得找我來。”

原來是死馬當活馬醫呢。

“……特意找你來的?”祁洛川訝異。

“我就是之前嫁給楊家給楊白羽沖喜的那個人。”

雲紗道。

祁洛川愣住。

兩人從裏屋出來,祁洛川向楊夫人簡單說明了楊白羽如今的情況,歉疚道:“暫時沒有大礙,等到晚上再來觀察一番,我與師父需要重新斟酌用藥了。”

“不過無論什麽藥,仍須小公子願意配合才是,否則大夫也很為難。”祁洛川嘆道,“還請夫人諒解。”

楊夫人緩緩吐了口氣,眼圈紅了一半。

點頭:“你先去吧。”

祁洛川作揖,接過墨竹遞來的傘,轉身步入雨中。

雲紗瞧了楊夫人眼。

心道自己大概也能走了吧。

楊夫人卻道:“你就在此處,什麽時候羽兒醒了,願意吃藥了,病好得差不多了,你再回去。”

“……?”

雲紗呼吸一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