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 13 章
雲紗出去的時候,墨竹正倚在門邊抹眼淚。
屋前的燈籠照着,她背影纖瘦,頗有一副美人圖的感覺。
她将碗放在桌上,也沒走過去,就站在原地開口問了句。
“是因為楊白羽說的話你才哭的嗎?”
墨竹雙肩一縮,顯然剛才沒注意雲紗來了,這會兒忽然聽到聲音還有些悄驚。
她用帕子擦幹了眼淚,轉過身來看她。
燈籠朦胧的光在她背後照着,括出一個弧形的光暈。
她深吸着氣,雙眼微紅:“像我們這樣的奴婢怎麽敢因為主子的話鬧情緒呢?我不過是見公子醒了,又願意吃飯,心裏高興罷了。”
雲紗笑了聲。
墨竹用帕子揉了揉眼。
“有什麽好笑的?”
雲紗道:“我本來覺得楊白羽那樣說你,你生氣是應該的,但你又這樣說了,我能說什麽呢,我只能覺得你可能被老板PUA了。”
“披什麽……你是故意說我聽不懂的話來罵我麽?”
“不是,你不能覺得但凡你聽不懂,就是別人在罵你,你這叫被害妄想症。”
“被害……什麽?”墨竹感到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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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又是她聽不懂的詞?
雲紗擡眼,似笑非笑:“你是因為對不起我,所以心虛覺得我說什麽都在罵你是吧?”
她搖頭:“要是這樣的話,你得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墨竹道:“我有什麽可對不起你的?”
“那你有什麽可心虛的?”
“我那是因為……”
墨竹正要解釋,忽然反應過來,小聲跺腳,“我什麽時候心虛了?你可不要胡言。”
“對了,楊夫人回去了嗎?”
雲紗話鋒一轉,忽然問道。
“這麽晚了,夫人當然回去了。”
墨竹甩着帕子驅趕飛過來的蚊蟲,“不過扶光院的消息一早就送去寧栖院了,夫人也知道公子醒了,願意吃飯了。”
她瞥了雲紗一眼,去一旁取了驅蚊草做成的香料,用小勺子盛了一點出來,放在小盤子裏。
“你可得意吧,明兒就能得夫人賞了。”
她語氣有些吃味。
但手上動作不停,熟練地将香料點着。
袅袅青煙上升,屋內很快彌漫了一陣特殊的香氣。
雲紗走過去,彎腰湊近看了看:“這個有用嗎?”
“當然了,不然我點了做什麽?”
“我是說,用了就沒蚊子了?”
“那必然不可能,蚊子那麽多,個個長了翅膀,豈能趕得盡?”
這話說得十分有理。
雲紗點頭:“千年後的世界也沒誰消滅了蚊子,夏天也要罩蚊帳點蚊香,我夏天又特招蚊子,煩得很。”
墨竹忍不住:“你在說什麽?奇奇怪怪。”
好像都聽得懂,連起來卻莫名其妙。
“閑聊兩句而已。”雲紗笑,“姑妄聽之。”
“行了,你守着外面吧,我去裏屋了。”
墨竹朝她離開的方向瞅了幾眼,不知為何看她好像順眼了些。
雲紗一進去裏屋,楊白羽就問:“我聽見你在外面嘀嘀咕咕的,說什麽呢?”
雲紗眨了眨眼,有些好笑。
沒多久之前還一臉臭屁的樣,如今才一碗粥下肚,卻好像變得話多了起來,她想起那日“沖喜”時楊白羽的樣子,簡直要懷疑他是回光返照了。
“想知道啊?把藥喝了。”
“已經涼了。”
“沒變質不就行了,祁大夫告訴你不能涼着喝嗎?如果沒有的話,就沒事。”
“你先告訴我,我再喝。”
“行,說好了,誰不喝誰是小狗。”
楊白羽不屑:“……行。”
屋裏有些悶,雲紗走到窗邊透口氣。
“也沒什麽,就是安慰了墨竹幾句。”
“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她被你氣哭了呗。”
楊白羽沒有說話,表情更是有些不屑。
“行了,我說完了,喝藥吧。”雲紗将窗戶關起來,免得更多的蚊蟲進來。
少年默不作聲,靠在軟枕上假寐。
她走過去晃晃紗帳,逗弄道:“小狗,喝藥了。”
“不要。”
楊白羽眯着眼隔着紗帳瞧着昏暗光線下的人影,“涼了就更苦了。”
“不知道哪只小狗跟我逞能說從小喝到大喝慣了,所以不怕苦呢。”
雲紗笑了聲。
楊白羽低頭,将被子扯上來攫住:“李大夫的藥開得一次比一次苦,每次喝都覺得惡心反胃,今日尤甚。”
雲紗皺了皺眉,有些恍然。
看來祁洛川說得不準确,楊白羽不願喝藥也不全是因為不聽話,而是藥太苦了。
“你有跟李大夫說過這個問題嗎?”
他沉默。
“看來是沒說過,怎麽,覺得怕苦丢人啊?”
雲紗笑道,“沒什麽丢人的,我也怕苦啊,誰都怕苦的,你身為病人,就應該及時反饋嘛,不然大夫怎麽斟酌用藥呢?”
“不是因為怕苦。”
楊白羽微惱,擡起眼盯着她,語氣堅定地糾正她的說法,“是苦到讓人惡心反胃,這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哦……”
雲紗點頭,正應着,外面傳來聲音。
她連忙去外面看了眼,是李大夫來了。
祁洛川背着藥箱跟在後面,墨竹客氣地替他們引路。
見到雲紗還在這裏,祁洛川似乎有些驚訝,朝她禮貌地點了點頭。
李大夫本以為雲紗只是扶光院的丫頭而已,忽見祁洛川的反應,他訝異問了句:“怎麽,你們還認識啊?”
祁洛川道:“上次在桃林見了一次。”
他這麽一說李大夫就立刻懂了,他點頭,問一旁的墨竹:“小公子現在什麽情況?藥喝了嗎?”
墨竹瞧了眼雲紗。
“李先生,請問她吧,都是她在照顧公子呢。”
“哦?——”
李大夫顯得更詫異了,這會兒視線才正式落在雲紗身上。
見她模樣清秀可愛,不過穿着打扮十分尋常,倒看不出來是個貴人。
他捋着胡子笑道:“你這個小丫鬟倒挺厲害,小公子這般性子竟能被你勸得動,不簡單啊。”
雲紗扯了個不失禮貌的笑。
“過獎了。”她沒解釋什麽。
倒是墨竹說了句:“她可不是咱們扶光院的丫鬟呢,是雲家的四姑娘。”
“雲家……”
李大夫忽然想了起來,那不是沖喜……
他再望向雲紗時,心中不禁升起一道淡淡的同情,如花似玉的年紀,卻被家裏的姨娘嫁給一個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的人沖喜。
看來在家裏也是過得不好。
好在那日楊白羽保住了一條命,否則她大好年紀真要折在這深宅大院裏了。
他這樣想着,連帶着眼神也染了些悲切的意味。
雲紗敏銳的捕捉到了,心道這位李大夫看起來人倒是不錯。
但她不太适應被人用這種眼神看着。
便主動轉移話題。
“楊白羽醒來之後只是喝了一碗粥,還沒喝藥,不過這會兒看着精神不錯,您二位快進去看看吧。”
“好。”李大夫點頭,掀開簾子進去了。
祁洛川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再次朝她禮貌地點了點頭。
雲紗回了個笑。
跟着進去了。
墨竹猶豫了番,仍是守在外間。
大約不聽話的病人對大夫都沒什麽好感,楊白羽聽見李大夫二人來了,便躺下來面向裏側。
李大夫再熟悉不過他的性子,十分有耐心地撩開紗帳,在床邊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上。
“小公子,該把脈還是要把脈的,不然可不是老夫唠叨你了,令堂想必要親自過來。”
祁洛川則走過去端起那碗藥聞了聞。
“已經涼了,藥性會減弱,待會兒只能重新熬一份。”
雲紗忙道:“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換種藥?”
祁洛川怔了怔:“換一種?姑娘也懂醫嗎?”
“不不不,我不懂醫,也不會用藥,但這藥太苦了,實在讓人受罪,如果不是必須要喝的話,我覺得或許可以換一副,或者改進一下。”
李大夫有些欣賞她,笑道:“丫頭不錯,不但細心,還懂得心疼人。”
雲紗幹笑幾聲。
李大夫道:“這藥乃麻黃湯,麻黃苦辛性溫,用之發汗,可解衛氣閉郁,小公子自小體弱,此值夏初,本就容易外感風寒,一個不慎就被風寒邪氣侵入肌表,使經脈閉塞,營陰郁滞,故而惡寒,發熱,無食欲,嚴重時伴随嘔吐,昏睡無力,若不配合用藥,病去如抽絲,只會遭更多罪。”
雲紗聽得雲裏霧裏,但第一句她聽懂了,外感風寒,就是傷風性感冒。
她的實驗室小藥箱裏有好幾種感冒藥,無論是膠囊還是沖劑,總比這聞着就發苦的湯藥容易接受一點。
祁洛川認真問:“可改為桂枝加芍藥湯嗎?”
李大夫道:“病人不好好吃飯,故而脾胃虛弱,桂枝加芍藥湯雖也為解表劑,但傷脾胃,脾胃虛弱者不宜用。”
祁洛川點頭,忙道了聲:“記住了,師父。”
李大夫轉頭看着楊白羽。
“小公子,可否伸出手來,讓老夫號一號脈?”
楊白羽不動,也不吭聲。
好似睡着了。
雲紗皺了皺眉,走過去抓起他的手臂:“楊——”
楊白羽仿佛被燭火燙了一般,立刻抽回來,轉身微愠。
“你幹嘛?”
雲紗:“大夫給你號脈呢。”
她笑了下,用口型說了兩個字“小狗。”
楊白羽冷哼了聲,心情差了起來,但也沒鬧。
而是躺好了,将被子蒙到頭上,露出一只手在外面。
“看完快走。”
李大夫意外地看了雲紗一眼,祁洛川也很詫異地看着她。
兩人都清楚楊白羽的性子,通常要鬧一會兒,才會勉強同意大夫看病,今兒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兩人的眼神讓雲紗不禁尴尬笑道:“號脈吧,李大夫。”
李大夫搭上其蒼白的手腕,見其脈浮緊。
又問:“頭痛嗎?”
過了一小會兒,雲紗幾乎沒有耐心了,薄被下面才傳來聲淡淡的:“有點。”
李大夫道:“嘴巴張開,我看看。”
楊白羽有些不耐。
“李大夫,你真的好煩。”
雲紗站一旁有些汗顏,卻見李大夫鎮定自若道:“嫌我煩就配合些,看完了我便可以早些走了,就不用煩你了。”
楊白羽煩躁地掀開被子,發絲亂亂地被風帶到臉上,他擡手心煩意亂地撥弄開,才張開嘴。
李大夫瞧了眼祁洛川,祁洛川心領神會,站在床邊看得清楚。
“舌苔薄白。”
李大夫點頭:“還想吐嗎?”
楊白羽掀了掀眼皮,目光掃過那碗湯藥:“現在就有點兒。”
“只要你願意喝藥,換個湯方也不是不成。”
李大夫無奈嘆了口氣,朝祁洛川道,“先換成降逆止呃湯,用丁香、柿蒂、麥冬、甘草和枇杷葉各一錢半,旋複花、竹茹、太子參各兩錢,陳皮三錢,代赭石四錢半,以上用水煎服。”
他說着,祁洛川已熟練地打開藥箱,拿筆寫了方子。
李大夫問:“寫好了嗎?”
祁洛川點頭,吹了吹紙上未幹的墨跡。
“好了。”
“那就拿出去吧,給墨竹姑娘,讓她明早抓藥。”
“好。”祁洛川拿着方子走出去。
雲紗忙問了句。
“這個藥苦嗎?”
楊白羽看向她,又挪開視線。
李大夫笑道:“姑娘不必擔心,這藥中加了甘草,不怎麽苦。”
“那就好。”
李大夫整理好藥箱,挎在背上,雲紗送他出去。
到了門口,他溫聲道:“楊夫人把小公子看得眼珠子一樣,也是他從小病弱可憐,雙腿又不能行走,所以格外心疼些,但也養成了他誰都不喜的性子,平日難伺候得很,你若能讓他青睐,對你也是好事一樁。”
雲紗微怔,沒想到李大夫會忽然和她說這些。
但他這是好意,她立即行了個禮。
“多謝您的提點。”
李大夫走了幾步,又轉身對她道:“對了,小公子這病主要是體弱引起的,俗語道人如城池,體弱則城牆殘破,那麽邪氣必然容易入侵,且是藥三分毒,能不吃藥最好不要吃藥。”
“不吃藥?”雲紗一愣。
“人食五谷雜糧,都會生病,想要身體強健,可從平日飲食上注意起,益氣補血,固本培元,另保持心情暢快,少憂思,否則郁氣于內……”他指了指心髒,又指了指大腦,“憂思成疾,再好的藥也治不了了。”
雲紗聽懂個大概,點了點頭。
“多謝李大夫。”
李大夫擺擺手,等祁洛川從廊下過來,才對她道:“不用謝我,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祁洛川好奇又詫異地看了眼雲紗,但沒問什麽,和李大夫趕着夜色離開了扶光院,跟着小丫鬟往府上給他們安排的住處去了。
雲紗回了裏屋。
經過這麽折騰一番,她倦意又重新泛了起來,不禁打了個哈欠,眸中淚光漣漣。
楊白羽忽然冷冷地問:“你是不是拿了五十兩就不會來扶光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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