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 15 章

雲紗出門之後就有點後悔了,不懂為什麽自己非要挑一個大太陽的時候出門,但轉念一想,今天一天都是大太陽,想要涼快一點恐怕只能等天黑了。

而天黑之後又沒路燈,只有幾間院子裏面才挂起燈籠,其他地方除了守夜的人,都關起門來睡覺了。

然後她又想到遮陽傘,想到防曬霜……越想越多,等來到扶光院門前時,她嘆了口氣。

覺得穿越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明明就是來受苦的。

扶光院的門開着,她上了臺階,站在門口的蔭處往裏看了幾眼,忽然覺得自己這樣來很冒失。

她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感冒藥,想到那天晚上之所以能給楊白羽吃是因為他昏迷了不知道,但現在她好端端地過去拿一盒奇怪的藥讓他喝,是個人都會覺得她腦子壞了吧。

樹上的蟬吱哇亂叫,叫得她心煩。

她來回踱步幾下,決定幹脆回去吧,有李大夫和祁洛川管着,難道楊白羽還能病死不成?

還沒下臺階,她就被人叫住了。

“雲姑娘。”一個鵝黃衣衫的丫鬟穿過烈日跑來,朝她行了個禮,“姑娘是來找墨竹姐姐的麽?”

雲紗猶豫怎麽回答。

丫鬟道:“奴婢叫蜜合,墨竹姐姐這會兒不在院中,半個時辰前公子叫墨竹姐姐找了輪椅,推着他出了院子,往蓮花池那邊去了。”

“這樣啊……”雲紗道,“我也沒什麽事,我先回去吧。”

“雲姑娘。”

蜜合叫住她,遲疑道,“我同墨竹姐姐一樣,都是夫人撥來這裏,服侍公子的丫鬟,在扶光院已許多年了,公子一年都不願出幾次院子,原先小姐在時,公子開朗些,可小姐出閣之後,公子便不怎麽說話了,平時吃藥吃飯都很少,連夫人也不怎麽勸得動,老爺又常年往京城跑,不在家,所以夫人常為公子憂心,我們這些做丫頭的也瞧着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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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紗聽得認真,但她覺得忽然跟她說這些還挺奇怪的。

蜜合繼續道:“如今姑娘不過進府幾日,但我們卻瞧得出,姑娘對公子是有些法子的,姑娘一來,公子便願意喝藥吃飯了。”

雲紗禮貌不失尴尬地笑了下。

“太看得起我了。”

蜜合搖頭,拉了拉她的手,認真道。

“夫人不太喜歡姑娘一是因為出身,姑娘原先在外頭名聲有些不太好,即便我們在這後宅的丫頭都聽說過,二是夫人怕姑娘傷到公子,公子雙腿有疾,身子弱,性子又偏冷,夫人怕姑娘打心眼裏覺得公子不好相處,會因故說些難聽的話,這才早早讓姑娘搬到了偏院去。”

雲紗:“嗯。”

這樣說她也能理解。

按照雲紗原身的性格,大約是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的。

在她那接收到的走馬燈般的記憶裏,雲紗得知自己要嫁給楊白羽之後,曾在家裏對楊白羽破口大罵,還詛咒他早死……

她想到這點,不禁汗顏,幸好這些話沒有流傳出去,不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收場了。

“姑娘。”

蜜合淺嘆,“也算我一點私心,李大夫曾說過,公子身子弱,大抵都是不願吃藥也不好好吃飯引起的,但無論是我們這些做丫鬟的,還是夫人老爺,都對此沒有法子,常不明白公子心裏在想些什麽,現下公子願讓姑娘接近,姑娘便替我們照顧照顧公子吧。”

雲紗瞧她滿眼真誠,一時還有些不忍拒絕,但她也不敢答應什麽,便輕聲道:“我也做不了太多,而且楊夫人不喜歡我,我早晚是要出府的,我不過是個外人,他對我或許只是圖一時新鮮,才願聽我說幾句罷了,你們指望我實在太不靠譜了。”

蜜合眼尾紅了紅,低下頭,額頭上的薄汗流到白皙的脖子上,清晰可見。

“公子五歲那年,意外跌入結了冰的池子,好久才被人發現,險些喪命,救回來之後,雙腿因為凍傷一直無法站起來,後來夫人讓人在池子裏種滿了荷花,冬天也不許折掉枯荷,派專人每日查看,今日公子讓墨竹姐姐推他出了院子,去的正是那處傷心地。”

雲紗微怔。

“他去那裏做什麽?你們不跟着嗎?只有墨竹在?”

蜜合忙道:“非是我們不跟,而是公子發了脾氣,說誰跟着就不必留在扶光院,若非墨竹姐姐說替公子推輪椅,公子也是不願讓她跟着的,夫人今日去了春熙樓,不在府上,我們只好找了幾個小厮暗中保護。”

“有人跟着就行,總不至于他自己往荷花池跳吧。”雲紗皺了皺眉,“不過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麽呢?是要我過去嗎?”

蜜合忽然彎下腰朝她行禮。

聲音有些許哽咽。

“我們瞧着公子這樣,卻什麽也做不了,亦是傷心,若姑娘能勸解公子打開心結,便是我們的造化了。”

“我?”

雲紗讪笑,“我何德何能啊,我又不是學心理學的。”

“心理學是什麽?對公子的情況會有所助益嗎?”

雲紗抿了抿唇:“你就當我沒說,我回院了。”

蜜合拉住她:“姑娘,我知道姑娘缺錢。”

她取下腰間的小荷包塞入雲紗手中。

“這裏頭是五兩銀子,是我攢的,餘下的我送家裏去了,也不多,希望姑娘不要嫌棄。”

雲紗愣了下。

将荷包還給她:“你留着吧。”

蜜合紅着眼圈:“姑娘……”

“荷花池在哪個方向?我去看看好了。”

雲紗問。

蜜合一怔,忙喜笑顏開,親自領她過去。

楊府的荷花池很大,擁有這樣大的荷花池,堪比公園了。

遠遠見到的時候,蜜合就站住了腳:“姑娘,我不能過去,你且去吧。”

雲紗略有些無奈地在心裏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她念叨着這句詩,想起上次看荷花,還是去大學城不遠處的一座公園,那兒荷花池沒這個大,但花開得很好,品種各異,顏色各異,常有很多人去看。

有一次開了并蒂蓮,還上了本地熱搜,結果雲紗還沒來得及跟室友去看,就不知道被哪位沒素質的游客趁着天黑偷偷采走了。

後來公園荷花池旁貼了公告,說采荷花就罰五十,但依然有人頂風作案,也不知道罰沒罰。

驕陽烈日,曬得她頭昏眼花。

昨晚沒睡好,早午飯又沒吃,這會兒她覺得自己答應蜜合過來簡直就是純純的大冤種。

有人拉了她一下,将她拉到柳樹蔭處。

墨竹問道:“姑娘怎麽找來這裏了?”

雲紗頓了頓,擡手拭了拭額頭上滾落的汗。

“蜜合讓我來的。”

她實話實說。

“蜜合?”墨竹怔了怔,旋即便有些明白的意思,拉着她朝荷花池的石舫下指了指,“公子在那兒呢,早起只吃了半碗粥,昨夜李大夫吩咐的新湯藥熬了也沒喝,天這樣熱,又到了午膳時辰了,你若有辦法,替我勸勸公子回扶光院去吧。”

雲紗用手扇了扇風:“為什麽你們都認為我有這個本事呢?”

墨竹道:“你且試試,不成再說。”

許是知道雲紗的性子,她又補了一句。

“等夫人回來,我會跟初月姐姐說的,那五十兩盡快給你送過去,若之後還有這樣的事,姑娘盡可給夫人開口。”

雲紗眨了眨眼,很難拒絕這樣的條件。

那都是錢啊,錢就是未來安身立命的資本。

這樣一想,她忽然覺得楊白羽不是楊白羽,分明就是個招財貓嘛。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楊夫人或者楊老爺想必是不會不舍得這點錢的,只要她能做到,說不定還能提些其他要求。

比如在她離府時,幫她置辦住處,田産什麽的,有了春熙樓這一層關系,或許她日子會好過些。

如此說來,她在楊府住着時,就算不能與楊老爺楊夫人搞好關系,也必然不能得罪他們。

“我去看看。”

她有了動力,便擡腳往石舫方向走。

楊白羽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上,面朝着荷花池方向。

背影纖弱單薄,烏黑的長發垂在背後,襯着白色中衣,宛如水墨畫中的遠山。

雲紗自己早将長發盤了起來,既符合這裏的規矩,又方便平時活動。

所以她這會兒瞧着楊白羽這一頭長發披散着,自己倒忍不住汗水涔涔,走過去開口便問:“你不熱嗎?”

語氣自然地如同他們相熟已久,随意打招呼。

“你來幹什麽?”楊白羽轉頭看她一眼,又繼續看向荷花池,面無波瀾,如同他的語氣。

雲紗在他旁邊落座,見這樣的天氣,他卻一點汗沒出,不由暗暗羨慕,忽又轉念一想,這也不太正常,恐怕是什麽體寒之類的,她又壓下這個念頭。

“中午還沒吃啊?”她問。

楊白羽淡淡道:“不關你的事。”

“我沒管你,就是随口一問。”

雲紗想了想,又問,“這裏離我那稻香院也不遠,不如我勉為其難請你吃個飯怎麽樣?”

“你做的?”

楊白羽側眸,似有些詫異。

“不是,我出門時跟春草說,讓她先做好飯等我,這會兒恐怕已經差不多了,等我們過去,應該能直接吃。”

楊白羽不語,雙手放在腿上,修長的手指交合在一起。

雲紗輕輕碰了碰他胳膊,道:“欸,你怎麽不問我出門去哪兒呢?”

“不問。”

雲紗不生氣,耐着性子自己答:“我是去找你呢。”

“找我?”

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終于有了些微光澤。

“你不是說以後不來扶光院了嗎?”

怎麽有些賭氣的感覺。

雲紗笑道:“的确不能随便去,我這是照顧你娘的心情,不過我若不去的話,誰跟你說話呢,你不無聊嗎?”

他露出不屑的表情。

“我無聊什麽。”

“是,我無聊成了吧,我就想找你說話呢大少爺。”

雲紗拿腔作調地說這句話,頗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但楊白羽反而不生氣,主動問起:“你找我做什麽?”

雲紗将手上的感冒藥拿給他看。

“我跟你說個秘密,但你要保證不能洩露出去。”

“哦。”

“口說無憑。”她伸出手,勾了勾小拇指,“拉個勾。”

楊白羽微怔,垂眸看向她伸在自己眼前的手,纖細白皙,看起來小小的。

他猶豫了下,手動了動,又放了回去。

雲紗卻瞅準時機一下子勾住他的小拇指。

雖是夏天,他的手卻冰冰涼涼的。

雲紗道:“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說出去誰就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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