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 17 章
飯做好的時候,雲紗去廚房端菜。
春草局促問:“姑娘,我能不能就在廚房吃啊?”
雲紗看出她在楊白羽面前不自在,倒也沒有勉強。
畢竟尊卑有別的思想不是她三兩句話就能改變的,她也沒有這個大願,時代自有其發展規律。
春草在她面前放松是她們相處久了,她的行事風格她了解,可對于楊白羽來說,他就是身處這個時代的人,自然不可能一下子接受春草在他面前同他擁有平等的人格。
她替楊白羽盛了一小碗飯,菜不多,是她早上買的,一碟涼拌黃瓜,一盤炒蒜薹和一盤土豆絲。
土豆絲甚至是臨時加上去的。
平日她們兩個人吃兩個菜就夠了。
“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雲紗捧着碗坐下來,早就餓了,扒拉了一大口飯,邊吃邊問,“你平時喜歡吃什麽?”
楊白羽沒有回答她的話,慢條斯理地吃着碗裏的米飯,對于桌上的三盤菜,偶爾只夾了一點土豆絲放進碗裏。
他安靜吃東西的樣子,讓雲紗想起了她朋友家養的一只貓。
那只貓是只絕了育的母貓,脾氣溫和,吃貓糧時不像其他貓一樣争搶,而是一粒一粒地銜進嘴裏,吃完了才會吃下一粒。
和朋友家另一只風卷殘雲的大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此刻,雲紗低頭看了眼只剩下一半的飯,不禁覺得自己好像成了楊白羽的對照組,他是那只母貓,她卻成了那只大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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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的很安靜,雲紗也沒再說話,等她吃完了,她就将碗筷送去了廚房,過了會兒出來,見楊白羽細嚼慢咽地吃完了。
他看向她,黑色的眼睛泛着光澤。
“食不言。”
雲紗問:“味道怎麽樣?”
“一般。”他評價道。
這是實話,他縱然身子弱,有許多忌口,卻也吃過數不清的美食。
雲紗收拾着桌子,嘀咕道:“請你吃飯還不知道說點好聽的話。”
楊白羽微仰下巴:“一般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雲紗将碗壘在一起,托着碗底,抿唇看他,小小的白了他一眼,才回了廚房。
下午日頭越發烈,縱然在廊下,也熱得很。
蟬在樹上瘋狂地求偶,生怕浪費自己短暫的人生,吱哇的聲音叫得人心裏頭略有些煩躁。
雲紗低頭問:“送你回去?”
“不要。”
楊白羽靠在椅背上,輕輕阖上眼,“我要睡一會兒,不要打擾我。”
“你在這兒睡?”
“我不熱。”
雲紗見他的确沒怎麽出汗,便也随他去了。
她自己則是抓緊時間将那些未來得及種下的菜苗都種下去。
好在昨天下了大雨,土壤濕度還不錯,不用她額外再将水澆得透透的。
她同樣用毛巾浸了井水,擰幹蓋在頭上,蹲下身子用小鏟子一點點翻着土,時不時打擾到幾條蚯蚓兄臺的美夢。
她做起這樣的事來也不能說熟練,理論知識要多于實踐,對于是否能将菜種好,她信心實則并不充足。
楊白羽安安靜靜地坐在廊下的陰影處,半垂着眼看她忙得自得其樂,多少感到有些奇怪。
雖說她在雲家時只是不怎麽受寵的庶女,卻也沒有淪落到要自己種菜的程度,如何會無師自通這些事呢。
且她的性子同他打聽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樣,說是判若兩人也不為過,若非再三确認沒有錯,他甚至懷疑這場荒唐婚事的主角被調了包。
說起來雲紗于他,的确很有吸引力,她身上有種特殊的氣質,讓他時而有種遠在天邊的感覺,一個轉瞬再看,又覺得平平無奇。
大約她是個有秘密的人,像她這樣的人,猝不及防地闖入他無聊又漫長的人生,對他來說,似是黑白山水畫中的異色。
他決定,他要在選擇終結生命之前,将她身上的秘密曝曬在太陽下。
這像是場獨屬于他的探險游戲,新奇,刺激,還可能充滿驚喜。
少年,就需要這樣的驚喜作為奔騰熱血的源動力。
雲紗并不知道他腦子裏在轉什麽九曲十八彎的中二想法,她栽了大半的菜苗,站起來活動了下酸不拉幾的腰肢。
春草忙完了廚房的事,也想過來幫她。
她将食指豎在唇前,輕“噓”了聲。
“他好像睡着了,小聲點。”
春草一臉緊張地點點頭。
雲紗往楊白羽那邊看了眼,陽光刺眼,她眯着眼瞧他在廊下的陰涼處歇着,頭輕輕歪在一側,雙眸緊閉,瀑布般的烏發垂下來。
與他醒着的時候相比,此刻倒是乖巧多了。
她笑了下,與春草一起将剩下的菜苗都種完了。
又去廚房洗了洗手,出來時,楊白羽仍然睡着。
日頭已經逐漸偏西,不再直射院中,反而一抹金色的陽光照進了廊下,丁達爾效應變得尤為明顯,漂浮在空氣中的細小灰塵像是旋轉的星光,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浪漫。
少年枕着陽光安靜小憩的模樣,像極了她曾經上網時随手保存的一張壁紙。
也是一條長廊,廊下長着芭蕉葉,陽光透過碧綠的芭蕉葉間隙落在廊下人身上。
廊下少年趴在石桌上睡着,桌上是弄亂的了棋盤,腳下還散落着幾顆黑白棋子。
一個清秀可愛的綠衣少女正在長廊的另一端探頭笑看着他。
雲紗低頭看了眼自己,白色中衣外罩着淺藍色短衫,下面因為穿裙子不方便勞作故而換成了寬大的墨綠色長褲,種菜時她将兩個褲腳都挽到了小腿,用繩子紮住了,此刻腳下和小腿都還有些幹了的泥土。
楊白羽是畫中的少年,她卻不是畫中的少女。
在這樣的時代,她是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無論哪方面。
許是陽光正好落在少年身上着實有些刺眼,少年睜開眼,那雙黑曜石的眸子露了一半。
在金色的陽光下,他原先白皙的幾乎沒有血色的肌膚瑩了層光澤,好似一座白玉雕像摻雜了些金粉。
“為什麽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他忽然問。
雲紗彎眼笑着:“因為你好看啊。”
她的誇贊直白又真誠,讓楊白羽眉梢那抹下意識的小得意沒來得及掩藏。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又恢複成淡定的樣子。
“哦。”他平靜道。
“這會兒太陽也不烈了,我送你回去吧。”
雲紗活動了下身體,意圖驅逐疲倦,“過會兒你娘大概就要回來了,要是讓她知道你在我這裏……”
她沒繼續說。
楊白羽擡眸:“那又怎樣?”
“你是不會怎樣,我卻要平白無故挨一頓說,我何苦給自己找不痛快呢?”雲紗道,“何況我這人一向尊老愛幼,又不會吵架,一吵架就輸,輸了又氣,氣了又睡不着,睡不着就後悔自己當時沒有發揮好,好想再來一遍,但下次跟人吵架,還是輸。”
楊白羽揚了揚嘴角,笑意散開。
雲紗挑眉:“你笑什麽?我自揭短處你還笑,真是太沒有同情心了。”
楊白羽收起笑意,輕哼了聲:“上次我說藥喝多了,吃什麽都苦,你也笑了,誰沒有同情心啊?”
雲紗怔了怔,咂舌。
“你還記仇?這都多久的事了。”
“就昨晚!”少年有些動氣。
“好吧。”雲紗聳了聳肩。
墨竹一路小跑着,氣喘籲籲地停在了稻香院門前,先是朝楊白羽行了個禮,才朝雲紗道:“姑娘,夫人回了,說請姑娘去一趟寧栖院。”
雲紗朝楊白羽抛了個眼神。
“你看我說着了吧?我這就要去挨說了。”
楊白羽冷着臉,對墨竹道:“我也去。”
墨竹一怔。
公子幾乎從未主動去過寧栖院。
如今忽然提出,是為了雲姑娘?
雲紗問:“幹嘛?你去替我撐腰啊?”
楊白羽:“我去看你笑話。”
雲紗笑道:“小狗,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你才小狗。”
墨竹怔愣地看着自家公子與雲紗鬥嘴,好像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少年,那份陰郁冷淡的氣息似是置于室外的冰,被太陽一照,就化成了一灘水,水縱然涼,卻是柔和的。
她說不出來這種變化,但她感覺得很明顯。
出于自己的考量,雲紗道:“你不許去。”
“你說不許就不許?”楊白羽側過臉,高挺的鼻梁展現着十分優秀的曲線。
“我偏要去。”
雲紗擺擺手,似無奈:“欸行,你去吧去吧去吧,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故意找借口,說是去看我笑話,其實就是關心我。”
“不去了!”
楊白羽冷聲,朝墨竹擡了擡嗓音,“送我回去。”
墨竹沒反應過來:“去寧栖院?”
“扶光院!”少年咬牙。
墨竹忙應聲跑過來推着他離開,出院門時,楊白羽側眸瞥了眼,似乎見到少女立于陽光下,臉上挂着抹一閃而逝的得逞笑意。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曲了曲……
仿佛哪裏不太對,他是不是上套了?
目送二人走了,雲紗轉身回了屋子。
“春草,幫我打盆水來,我換個衣服洗個臉。”
春草欸了聲,從裏屋跑出來:“姑娘這會子換衣服做什麽?”
“楊夫人要我去一趟呢,總不能太失禮。”
見春草有些擔心,雲紗眨眼一笑。
“招財貓來過,所以這次是去發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