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 18 章

雲紗踏入寧栖院時正好夕陽垂暮,兩三片光從雲後穿透出來,将雲層暈染成極富有層次的胭脂色。

她換了一身幹淨整潔的衫裙,頭發也重新挽過,只挽了一半,剩下的垂在身後,走動間晃出上衣淺藍色的料子。

楊夫人不是很在意她是否将自己當成出嫁女挽發,因此她比較随性,通常時候她将長發挽起來實在是因為幹活不方便,且披散着太熱,紮馬尾又不合适。

但今天傍晚,她藉着落日餘晖梳頭時,自然光柔和了她的眉眼,她忽然覺得自己美翻了,于是就自戀了一番,将一半的頭發挽了個精巧的發髻,還插了一根珊瑚簪子。

人的性子總會很奇怪地受穿着影響,于是打扮如此“淑女”的雲紗,今日跨進寧栖院的大門時,不由作出了一番款款姿态。

初月引她進屋時,也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寧栖院陸陸續續地開始上燈,但屋內還未全黑,藉着傍晚的餘光,她亭亭玉立地站在楊夫人面前,楊夫人有那麽一瞬間覺得眼前站着的是位高門貴女。

當然,如果她不是一開口就那樣失禮的話。

“楊夫人,說好的五十兩怎麽一直沒有送給我呢?您楊家這高門大戶的,也不缺這點錢吧。”

楊夫人順着的一口氣還未下去,不由被這話頂了下,嗆進了肺裏。

她用帕子捂着嘴劇烈咳嗽起來。

初月立刻倒了溫茶給她,拍着她的背替她順氣。

“真是失禮,夫人面前還未行禮,張口便是五十兩。”

她橫眉冷對,“又不會缺了你的。”

真是奇怪,無論什麽年代,欠錢的永遠更趾高氣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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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紗等楊夫人喝了茶水,不那麽咳嗽了,才開口道:“我并非楊家的主人,也不算楊家的客人,失了哪方的禮呢?楊夫人,您與我,更像是生意夥伴,您給錢,我辦事而已,如今事已辦成,錢卻未到賬,我想來問一聲,不算什麽失禮吧。”

楊夫人用帕子擦着唇邊的茶水。

“給她。”

初月皺了皺眉,不好說什麽,轉身從裏屋拿了兩包銀子出來,均用大手帕包着,沉甸甸的墜出形狀。

雲紗也不想表現地太過明顯,但她的确有些控制不住的雙眼放光。

她前世也不是個有錢人,更是沒有見過如此份量的銀子。

初月走近,她便伸手來接。

初月冷笑了聲,将銀子放進她懷裏,陰陽怪氣地提醒了句。

“姑娘小心,可拿穩了,莫讓銀子掉下來砸了腳。”

五十兩是個什麽概念,該有五斤重了。

五斤的份量一下子壓在她纖細的手腕上,短時不覺什麽,一想到要走那麽長的路,還是有些吃力的。

不過她樂意吃這份力。

于是她眉開眼笑,裝作聽不懂初月話中的意思。

“不會砸腳的,你放心。”

初月心裏發氣,好賴話都聽不懂,真不知是個極聰明的,還是真愚笨至此。

楊夫人坐在榻上,有小丫頭進來挑了燭芯,其中一盞落在榻上的小桌上,楊夫人湊近了,用油勺輕輕撥着燭臺。

燭火搖晃,她身後的影子随之飄動,雲紗不知道怎麽想到了海草。

初月在楊夫人腳邊落座,替她脫去鞋襪,手法熟稔地按摩着腳底。

楊夫人擱下手中物件,以手撐着頭,似乎漫不經心地看向雲紗。

“既得了錢,還站在這做什麽?”

雲紗問:“您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給我這五十兩?”

楊夫人沒說話,但顯然是這個意思。

雲紗皺了皺眉,感受着已有些發酸的手臂,心裏嘆了口氣。

果然,這府裏真是難呆,一點也不自在。

寧栖院和稻香院幾乎是府上相距最遠的兩個院子,天又黑了,她頂着夜色從寧栖院走回去,即便看得清路,也要走上一刻多鐘。

初月見她沉吟不動,問了聲。

“姑娘還不回,是想留下來一起用膳嗎?”

雲紗将五十兩擱在地上。

“也不是不可以。”

她有意無意地說道:“今天中午的飯煮少了,給楊公子盛了,就不夠我吃了,這會兒還真有些餓。”

聽了前半句正要發作的初月,此刻怔了怔。

倒是楊夫人率先反應過來。

“你說什麽?羽兒今日中午在你那兒用了飯?”

“是啊,聽墨竹說,他早上幾乎沒怎麽吃,這幾日除了喝點粥,就沒怎麽進食了,這樣下去可不好。”

楊夫人目光驚愕,又轉為欣喜。

她忙起身子,姿勢有些繃直:“将今日的事跟我說說,是個什麽情況,你同羽兒說了什麽,他才肯聽你的?一個字不許漏。”

她的眼神雖掩飾不住驚喜,口吻卻嚴厲,這讓雲紗多少有些反感。

她想起今日來的目的,直白道:“楊夫人,我在府上住着算什麽?若是主人,那不該誰都能對我不禮貌,若是客人,就更不該住在那偏遠小院,凡事自己動手了。”

燭火在楊夫人的目光中輕輕跳動了下。

“你的意思是?”

就等這句話了。

雲紗道:“還是與我先前說的那樣,是交易,我出身商賈,楊家也是,所以做生意對你我是最清晰最方便的合作模式,我對于楊白羽來說,并非他的妻子,所以沒有義務伺候他的一飲一食,因此您需要我去做些什麽的時候,應該給錢。”

初月臉色氣得發白。

“姑娘也太放肆了。”

“不放肆,我收費不貴,對于楊家來說完全灑灑水的事,能花這麽點錢就能哄自己兒子乖乖吃飯,難道對于楊夫人來說,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嗎?”

楊夫人坐在榻上垂眸看她,她的頭發散了一半,從肩膀前落下,逆着光,雲紗看不清她的眼神,她的雙眼漆黑好似幽深的洞穴。

她忽然想,楊白羽的這雙眼大約就是遺傳她的了。

但很奇怪,在楊白羽臉上,這雙眼就如黑曜石般澄澈純真,但在楊夫人臉上,尤其是現在這樣看着她時,她好似被妖魅暗中盯着。

“你是說——”

楊夫人終于出聲,她往後稍挪了下,光重新打在她的臉上,“你要與我做生意?”

“是,內容我不再重複,若夫人同意,具體怎麽實施,還有價格多少,我們可以再談。”

雲紗抿了抿嘴。

那雙漆黑的眸子不再深邃幽暗,裏頭映上了燭火,添了些溫度。

她笑了聲:“若你真有這麽大本事,能讓羽兒願意乖乖吃飯喝藥,将身子養好,我自然是十分願意的。”

雲紗眸子微亮。

楊夫人道:“不過內容我來定。”

她擱在桌面上的手指敲了敲,發出“咚咚”兩聲。

“準你住在扶光院,羽兒只要一日乖乖吃藥吃飯,我就給你一兩銀子,一年為限,但你需要同我簽個契書,一年後你自請休書,我簽字同意,之後天高任你飛,你與楊家再無幹系。”

“如何?”

如何?簡直太好了。

一天就能賺三分之一個月的工資,很難不令人心動。

至于休書,她更是求之不得,她也不想被鎖在高牆之後,過着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日子。

若她來到這裏一定要做些什麽,那麽她想,她實驗室存在的本身也許就是在向她證明,那些稻種是有意義的。

而水稻一定要走出實驗室試驗田才能擁有價值。

“好。”

雲紗仰頭,“我答應,不過扶光院就不住了,我仍住在原處。”

楊夫人頗有些訝異,對于她這般果斷。

眼前這個女子眼中亮着微弱的光,那似乎不是燭火映照出來的,而是她眼底深處在期待什麽,積攢着什麽,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從中小小地迸發了出來。

這與她之前對于她所有的了解都大相迳庭。

她忽然想,那些娘子們在外頭傳的亂七八糟的話,也許不完全是真的。

譬如她當年剛嫁給楊文時,也曾遭受過非議。

回過神,楊夫人側眸:“初月,拿筆墨紙來。”

.

楊夫人還不全然昧了良心,總算是派了個小厮替她拿那五十兩,還有個小丫頭替她提燈照路。

踏入稻香院時,頭頂夜空已如擺滿了黑白棋子的棋盤了。

她各給了一貫錢作小費,也就是一百文。

二人歡天喜地地接了,道了謝才回。

那小丫鬟将燈籠留給了她,她提着燈籠一路走到廊下,兩邊種下的菜苗在夜空下排隊立着,讓她充滿了成就感。

春草早做好了飯,奈何雲紗一直未回,于是她又重新生了竈,藉着幾塊炭的餘溫将飯菜熱了熱。

雲紗去廚房笑着喚她進屋。

瞧着滿桌的銀兩,春草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雖然她知道楊夫人答應給姑娘五十兩,但她從未親眼見過這麽多錢,實在沒有概念,知道和見到果真是兩回事。

雲紗戳了戳她的臉蛋:“這下好了,我們一下子就有錢了。”

春草吸了吸鼻子,眼紅了紅。

“姑娘也很不容易,還要為了錢去争,哪家的少夫人也不這樣啊。”

雲紗笑道:“我不是少夫人,好端端地我才不要嫁人呢,楊夫人答應我,以後我勸楊白羽好好吃飯,她就會每天給我一兩銀子。”

她伸出手指,比了個“OK”的手勢:“一年下來就有三百多兩了!”

春草高興不已,捂着嘴笑,笑意從圓溜溜的大眼睛地漏出來。

不過沒一會兒,她似乎想起什麽,有些忸怩不安。

“姑娘,能借我一兩銀子,過兩日再準我能告個假麽?”

“怎麽?”

“我娘的忌日要到了,我想去給她修修墳。”

她紅着眼圈,聲音也有些哽咽,“我去年見過一次,已經塌了,如今怕是不成樣了。”

雲紗伸手将她攬在懷裏,摸了摸她的頭發。

“沒問題,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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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定:一兩黃金等于10兩白銀等于100貫等于10000文

為了方便計算,半斤等于五兩,而非古代的八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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