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第 38 章

清晨,一輛馬車從後門駛離街面,往城外而去。

沒多久,又有兩輛馬車從側門轉出來,朝城北的墓園駛去。

雲紗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又清點了遍香燭紙錢的數量。

“我也不太懂你們這邊祭奠的規矩,總之能買的都買了,到時候缺什麽的話就找裏正想想辦法。”

春草眼圈泛紅,吸着鼻子。

“姑娘……”

“哭什麽呢,傻丫頭。”

“姑娘……”

春草湊過去,抱住雲紗,靠在她懷裏,“姑娘一點也不像主子,倒像是春草的親姐姐。”

“那你就把我當姐姐好了,別當什麽主子。”

雲紗笑了笑。

馬車很快出了城,雲紗掀開車簾,遙望着逐漸成熟的稻田。

因為持續的高溫,稻田的水稻長勢十分不好,她雖然不能仔細下車查看,卻也能大致看得出來,水稻出現了大面積的早衰現象。

植株發育緩慢,莖稈低矮,且葉片早衰,會嚴重影響到光合作用,進來減少“光合産物”,灌漿效率低下,谷粒就不飽滿。

她皺了皺眉,有些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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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了米南村口,還是原來那個位置,不過這次的馬車是楊家的,所以車夫留在車上等着,雲紗給了他五十文錢,讓他中午自己去村裏買點吃食。

米南村其實很大,春草土生土長的這個村子只屬于米南村的一個小村,周圍有七八個村子,整個都被叫做米南村。

這裏原先叫做小王村,後來七八個村子都劃成了一片,隔壁姓莊,再隔壁姓譚,沒法統一,于是官府重新定了米南村這個名字,主要是因為村子的南邊,是大片大片的稻田。

去裏正家的路雲紗走過一遍算是比較熟悉了,幸運的是,這次半路上沒再碰見那位樂樂嬸。

不過在小溪邊見到了她的兒子。

春草高興地揚手打招呼:“樂樂哥!”

“哎!”

王辰樂聽見聲音忙從小溪邊起身,小麥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泛着光澤。

少年略帶羞澀的臉上張開一抹笑容,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春草拎着一袋子香燭紙錢跑過去:“你在做什麽呢?”

“捉小蝦小蟹呢,回去給我娘做醬。”

王辰樂視線越過春草往後看了眼,如一片羽毛般拂過雲紗又趕緊收了回來,略有些不自在,“你們家夫人也來了?”

“是啊。”春草笑道,“我們姑娘不來我也來不了啊,你看,我們是來祭拜我娘的,不知我娘的墳修好沒有。”

“修好了,修的可漂亮了,我還去看過一眼,就你娘的墳最氣派了。”

“真的?”春草眼一亮。

“當然,不過——”少年臉色為難,欲言又止。

“不過什麽?”

雲紗慢悠悠地走近了。

王辰樂不好意思看她,視線仍然集中在春草臉上。

“你爹沒了。”

春草愣住。

雲紗也怔了怔,有些意外。

這麽快?距離她們上次來不到半月。

她看向春草,春草咬了咬唇,說不出是什麽表情。

她搖了搖頭,對雲紗道:“姑娘,我們先去找裏正大叔吧。”

少年笨拙地安慰。

“你爹那病本來就治不好了,他還拿錢出去賭,而且他對你和你娘都不好,他死了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春草咬着唇不說話。

雲紗對他友善地點了下頭。

“多謝你的安慰,我會幫春草處理好這件事的。”

“她現在改名叫春草了?”

“是啊,好聽嗎?”

“好聽,比原來好聽多了,王春草,王春草,有名有姓,聽起來像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王辰樂咧着嘴笑。

春草被他逗笑了,瞪着他道。

“才不是呢!我們姑娘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我就是大戶人家的丫頭而已!”

“不是你們家夫人嗎?為什麽叫姑娘?”

“随便怎麽叫吧。”

雲紗笑笑,帶春草踩着青石上,越過小溪去了裏正家。

小院裏裏正的女兒正在掃着門口的臺階。

“嗨!”雲紗搖了搖手。

小丫頭聽見動靜直起身子看她,手中竹掃帚頓了頓,立刻喊道:“我去叫我娘!”

她扔下掃帚飛奔進屋,很快顧氏就匆匆忙忙地出來了,腰間系着圍裙,手裏還拿着鍋鏟。

她高興道:“欸呀,就知道小娘子今天會來,我特意買了菜呢,趕緊進屋坐坐,她爹剛出去了,過會兒回來。”

雲紗笑了笑,禮貌地行禮,跟着小丫頭進了屋,将帶來的一盒點心放在桌上。

顧氏鍋裏還燒着菜,便沒跟着進來。

“你叫什麽名字?”雲紗問。

“王娟兒。”小丫頭歪着頭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雲紗打開點心盒子,這是她出城前特意下車買的,各色果子都有一份,看起來很精致,但她沒嘗過,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嘗嘗。”她笑了下,将點心盒子推到王娟面前。

王娟兒看向她,又看向春草。

眨了眨眼,站着沒動。

雲紗拉着春草坐下,又拉着她坐下。

“別拘束,有些人家規矩是多得很,但我不在意那個。”

春草連連點頭:“沒錯,我們姑娘人特別特別好!”

王娟兒這才坐下,禮貌問:“我可以拿一個吃嗎?”

“當然可以了,不過你娘在做飯,所以不能吃太多,等會飯就吃不下了。”

“那我只吃一個。”

“好。”

雲紗站起身:“你們倆聊聊,我去廚房幫你娘。”

她在這裏,總歸小丫頭拘束着。

雲紗一走,果然王娟兒就放松了許多。

她拿起一塊粉色的桃花糕輕輕咬了一口。

“春草,你爹沒了,你知道了嗎?”

春草點頭:“我已經知道了。”

“那你傷心嗎?”

“我好像一點也不傷心。”春草有些出神,喃喃道。

雲紗走進廚房,廚房彌漫着油煙。

顧氏立刻道:“快去外面坐着,這種地方,又熱又髒,你個貴人小娘子不合适進來。”

雲紗挽起袖子笑了笑。

她今日特意打扮地清涼方便。

“我在家也常做飯。”

顧氏有一瞬的訝異:“你們家這麽有錢了,都不給配個燒飯的丫頭婆子什麽的?那春草呢?她不幹活?”

“不是……”雲紗不知如何解釋,只能笑道,“就當我覺得做飯有趣吧。”

顧氏搖了搖頭:“你們有錢人家我真是搞不懂。”

做飯還能當有趣。

雲紗撩起裙擺坐在小凳子上,幫她剝着毛豆。

“我聽說春草的爹已經去世了。”

顧氏愣了下,嘆口氣。

“我還說等等再說呢,沒成想你已經知道了。”

她道:“是啊,都好些日子了,你們那次走了兩天後,有人大早上看見王二貴栽在田邊的水溝裏淹死了,身上臭烘烘的,全是酒味,十有八/九拿着上次那錢去賭光了,又喝了酒,腦子不清不楚的,一頭跌進了溝裏,一下子沒起來,人就過去了。”

她說着放低了聲音。

“哎,我聽我家男人說,你上次是故意诓着王二貴簽的那個契書是吧?”

她擠眉弄眼地笑:“我說你非要給他錢做什麽,你腦子轉得倒快,這有錢人家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精明!”

雲紗讪笑了下。

這話聽着不知是誇她還是損她。

她當時的确坑了一道,那回給王二貴簽的契書不是什麽“跟春草斷絕關系”的內容,而是王二貴死後一切田産房産皆歸春草所有的保證書。

也可以算是遺書吧。

雲紗當時考慮到王二貴這個情況大抵是活不長了,聽說他是有兩畝田的,只是懶得種,荒在那裏了,還有個老房子。

因為春草只是個小丫頭,萬一王二貴忽然死了,這剩下的財産合乎情理就該歸春草,但她不在米南村住,雲紗怕王二貴生前欠了賭債,到時候追債的人直接把這些奪走抵債去了。

她也算是突發奇想來的這麽一招,那份契書是她親手所寫,裏正是看清了內容的,但是他沒有說什麽,所以雲紗當時跟他道謝。

顧氏忽然又問:“小娘子,你是住在四新街烏茶巷嗎?”

雲紗:“什麽?”

顧氏将一條洗幹淨腌好的草魚放進油鍋,頓時發出滋滋滋的聲音,油煙升騰了起來。

她在雲霧缭繞中道:“你是信口胡謅的吧?王二貴死了之後,我男人托人往城裏給你捎信,結果人家說烏茶巷沒有姓楊的人家。”

雲紗尴尬地笑了聲。

“……嗯,瞎說的。”

顧氏笑道:“不然怎麽說你們有錢人家的人腦子就是轉得快呢,幾句話就把王二貴給騙了,不過騙得好騙得妙,對付王二貴這種潑皮無賴,就不能給他好臉色。”

這話說得雲紗不知如何接話,只能默默剝着豆子。

王娟兒跑到廚房門口來。

“姐姐,樂樂哥剛來了,他說王二貴家來了好幾個人,正在吵架呢,還說我爹也在那裏,問你要不要去看看。”

“啊?”

雲紗驚訝,“王二貴家?”

她下意識問顧氏:“他們家還有人嗎?”

顧氏手中鍋鏟一頓,仰頭想了想,叫了聲。

“哦!——還真有,王二貴有個兄弟,叫王大貴,不住在咱們小王村,住成譚村,兄弟倆好像十來年都沒有來往了,不說我都忘了,不會是他兄弟來了吧?”

雲紗皺眉。

來做什麽?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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