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第 64 章
楊白羽只字不言,只是輕輕看了父親一眼。
楊文沉聲道:“你以為她是什麽好人?估計雲海自己都不知道養了個什麽樣的女兒!她把那陽璃果賣給我和你梁叔叔時,與人勾結,巧舌如簧,我們甚至在懷疑她是否自作聰明地涉入權利中去了。”
“還有,你娘沒告訴你嗎?你以為她對你好是喜歡你?其實都是有目的地接近你而已!你娘跟我說,當初她答應照顧你陪你玩鬧,是因為你娘答應每日給她一兩銀子!這個小姑娘沒幾分真心,滿眼都是利益,我們趁早離她遠些,她若再留下來,我們一家人恐怕都要被她連累。”
楊白羽抿着蒼白的唇,輕聲道:“她不是。”
楊文氣到了,站起來叉着腰來回踱步。
“我就不懂了,你看上她什麽了?論長相,長得漂亮的姑娘還不好找嗎?她又不是那什麽美若天仙,仙女下凡。論家世,十個雲家也比不過咱們楊家!論才華就更不必說了,雖說對女子來說咱們也不太看重這個,但都說她大字不識,胸無點墨,跟你肯定聊不到一塊去,反正現在人也走了,你就當沒這個人吧。”
“我不。”楊白羽眼神清冷地垂下,“她不是你說的那樣。”
楊文拍了下腦門,無奈又氣惱。
“兒子,她這是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你在這裏大喊大叫什麽呢?”
楊夫人眼神不善地走進來,落在楊文身上,“有什麽火氣出去發。”
楊文怔了下,忙給夫人捏了捏肩。
“我沒發火,沒發火啊,我只是跟羽兒聊聊天,我就說不知道那個雲紗給羽兒灌什麽迷魂湯了……”
他剩下的話在楊夫人眼神裏消了音。
“跟我出去,讓羽兒好好看書。”
“是是是,走走走。”
楊文忙跟着楊夫人出去了。
一出院子楊夫人就按捺不住火氣。
“楊文你是不是有毛病?我都說了不要在羽兒面前提她你偏要提是幾個意思?”
楊文吓了一跳。
“不是,夫人,我沒想提的,我,我就順口一提,羽兒不知道怎麽心裏還記着她,我就跟他說那個姑娘不是什麽好人,他不信,他……”
“羽兒那個記性,恐怕一歲的事還記着呢,你強迫他忘了一個剛走沒多久的人,你有毛病?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楊夫人冷哼,“何況人都離開了,你操什麽心?有這個時間你多關心關心你京城的那位紅顏知己吧。”
“紅顏……什麽紅顏知己?!哪來的紅顏知己?”楊文頓時魂飛魄散,“夫人,話可不能亂說,你聽誰說的這話?這完全是污蔑!污蔑!”
“是不是污蔑我不知道,反正我也去不得京城,你離了我天高任鳥飛,我管也管不到,你自快活去吧,別讓一雙兒女難堪就是。”
楊夫人丢下一聲冷笑,拂袖而去。
“他娘的!”楊文跺了跺腳,叉着腰氣勢洶洶地奔梁集所在院子去了。
*
雲紗戴着鬥笠穿梭在稻穗之間,時不時會停下來剝開稻穗看一眼。
沒多久,熟悉的聲音響起 。
“小姑娘,你怎麽稱呼?”
雲紗擡頭,汗珠從臉頰劃過,滴落下來。
她笑道:“我姓雲。”
“你已嫁過人了?”
昨晚沒看清,今日才注意到她是婦人頭。
“嗯,不過已和離了。”
雲紗跳過這個話題,禮貌問,“先生貴姓?”
“林,你就叫我林先生好了。”
中年男人捋了下胡須,和善地笑笑。
雲紗行了個禮。
“林先生。”
林陽鴻打量着她,見她被太陽曬得滿頭大汗,卻絲毫沒有嬌氣的作派,如那些最普通最常見的農民一樣,将這當作理所應當的事。
他越發有些好奇,這樣年紀的小姑娘,模樣好皮膚白嫩,怎麽看也不像是吃得了勞作之苦的人。
若說是裝個樣子,沒有下過地的人是如何也裝不出來的。
他的視線落在她手上,見她手纖細白皙,又不禁皺了皺眉。
真下過地的人,手上布滿老繭才是常态,絕非如此養尊處優的樣子。
這般自相矛盾,怎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着實令他想不通。
“昨日關于水稻方面,你的見解讓我耳目一新,也讓我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今日時辰尚早,可否請你再詳細說說呢?”
雲紗顯得猶疑。
林陽鴻:“怎麽?”
雲紗道:“林先生,我這些水稻知識來源于一個夢境,并非本朝所有,我一旦說出來難免顯得有些驚世駭俗,我不知可否信任你。”
林陽鴻沉吟一番,定聲:“雲姑娘,你完全可以信任我,說實話我若想調查你的來歷易如反掌,但我暫時還不想那麽做,我希望能與你坦誠相交,我年長你許多,若按歲數來說,做你父親都綽綽有餘了,你若願意,喊我一聲林叔也是可以的。”
見雲紗仍有些顧慮的樣子。
林陽鴻取出一塊玉佩,翻開玉佩的背面給她看,有一小塊印記。
“這是官府獨有的印記。”
“您是官府的人?”
“不錯。”
雲紗見他那塊玉佩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但一時也想不起來。
但雲紗對眼前這位一身正氣的中年人感到信任,看他氣度必定不是個芝麻官,但身居高位竟仍能親自下地,且不吝身份,向晚輩請教,大概率是将民生百姓裝在心裏的好官。
她便也沒繼續追問。
“好,但關于水稻方面的知識實在太過龐雜,幾天幾夜也說不完,學習就更不是件容易的事,您确定有這麽多時間聽我說嗎?”
林陽鴻坦誠道:“我的确沒那麽多時間,快要月底了,月底就要正式秋收了,今年的收成肉眼可見的損失慘重,到時候家家戶戶都要忙起來,官府也不例外,所以我時間有限,只能聽你講重點,治病要治本,我主要關心的還是育種方面。”
水稻育種方面,必然要涉及到袁老畢生研究的雜交水稻理論,雲紗雖然是農學專業的,但跟在教授後面研究的主要課題卻不是雜交水稻,術業有專攻,所以她只懂一些基礎理論而已。
兩人去到路邊的樹蔭下席地而坐。
雲紗将自己所學的內容按照自己的理解向林陽鴻轉述的時候,盡量表達的既嚴謹又通俗,盡管只是一些基礎的理論,但林陽鴻仍然聽得很認真,還時不時停下來問幾句,将她的意思弄明白。
時間過得很快,腹中饑餓感提醒雲紗,已到了中午了。
她站起來笑道:“先生若不嫌棄,不如去我家用飯吧,人總要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事。”
林陽鴻望了眼太陽,搖頭笑道:“你說的這些內容太引人入勝,我都忘了時間了,也好,那就叨擾一頓,下次有機會我請你。”
剛走進院中,雲紗就聞到了飯菜香。
果不其然,春草已将午飯做好了。
通常她們會将晚飯一起煮了,所以驟然多一個人吃,也是夠的。
雲紗請林陽鴻進屋坐,給他倒了杯水,自己則去了廚房與春草說了聲,并幫忙将飯菜端上了桌。
有外人在,春草便沒有盛飯,而是站着伺候。
林陽鴻問:“這是你的丫鬟?”
雲紗:“親如姐妹。”
他便笑道:“那一起坐下來吃啊,我是個蹭飯的客人,反而讓主人家站着像什麽話,坐吧,也沒什麽虛禮。”
春草無措地看向雲紗,雲紗笑着拉她一起坐下。
飯後林陽鴻走到廊下,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遍,查看了東西廂房。
“你這裏怕是許久沒有住過人了吧?”
“是,瞞不過您。”
“可有缺什麽?我別的本事沒有,幫你置辦套家具倒還能辦到。”
雲紗略感驚喜:“真的嗎?”
這小院除了床板之外,幾乎沒什麽完好的家具,荒廢這些年,但凡好的桌椅板凳早就被別人搬空了,就連她們吃飯的桌椅都是湊合的。
桌子缺了個腳,拿石頭墊着的。
凳子有兩個是廚房後面搬過來的破木桶,還有一個是院外搬進來的青石。
她進屋拿紙筆列了個單子,遞給林陽鴻。
“您若真能幫忙運送的話,實在太感謝了,當然,我會如數付錢的。”
林陽鴻看着那張列的密密麻麻的單子笑了笑。
“沒問題,最遲不過五六日,我讓人采買起了送過來,不過這單子上的東西太多,我怕是付不起,只能替你付一套桌椅板凳的錢。”
“不用,銀錢我還有一些,這些家具也不必買好的,只要能用就行,不拘什麽樣式材質。”
“既然如此,我也不說什麽了,水稻這事算我欠你的人情,日後你有什麽要求,只要不違背律法道義,我會盡量幫你的。”
林陽鴻撚了下胡須。
雖不知此人身份,但對此人來說,想必這種承諾不會輕易許下,因此雲紗忙應聲道謝。
林陽鴻穿過庭院走到門口,遙望着一片片金黃色的稻浪,感慨。
“乃求千斯倉,乃求萬斯箱,民以食為天啊。”
雲紗站在其後,眸中倒映着那一片金黃,靜默不語。
林陽鴻忽然問:“你這片田秋收之後,打算種什麽?”
雲紗毫不猶豫:“種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