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狂歡之序(四)
狂歡之序(四)
鋪天蓋地的歡呼。
場地上全是血。
汗水多到粘住了眼睫毛,要掉不掉。急促的喘息,幹涸到疼痛的身體。
以及機會每次都會被折斷的手臂。
“兩個人都倒下了!讓我們看看誰能先站起來!當然如果沒人站起來的話這一句就是罕見的平局,不想輸的先生女士們,快為你下注的目标大聲呼喊吧!”
“呼……”
龍雨抓着鐵絲網勉強站起,他的身體快要習慣了連續不斷的受傷,體力恢複比之前快了許多。裁判從高臺上跳下來,粗魯地抓起他的左手,高高舉起。
“恭喜我們的勝者!也恭喜各位頗具慧眼的客人!”
今天這場比賽格外累,因為對手是個不服輸的人。
不,應該說,那是個因為窮主動走上絕路的狠人。上場前龍雨聽侍者提了兩句,那人似乎已經得了絕症,但是家裏還有弟弟妹妹要養。所以他想死在比賽裏,這樣就能得到一大筆錢,這樣弟弟妹妹至少能順利活下去。
在場上,他打得非常狠,但毫不防禦。
實際上龍雨是有機會幫他完成願望的,有一拳打在他太陽穴上,但龍雨收回了手。
龍雨還做不到僅僅為娛樂殺人。
拒絕了侍者的陪同,龍雨一個人走到醫療處,
醫療處每天都很忙,龍雨來得不巧,正是一個高峰期——當然這純屬廢話,只要鬥獸場還在運作,醫療處每天都很忙碌,能抽空敷衍一句“你好到這邊排隊”已經是極其親切的表現。
至于什麽時候能得到治療,只能說,除非情況緊急,否則都得排隊。
龍雨排在隊伍末尾,身後急匆匆走來一個大塊頭,撞了他的左肩膀,沒有回頭,勾着前面的人的脖子,左顧右盼,竊竊私語。
“我聽‘花蛇’說,外面的戒備變得森嚴了,可能出了什麽事。你說咱們還要不要跟着賭一把,沖出去?”
龍雨沒有偷聽的打算,但他離得太近,兩人說的話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兩人也沒有避開誰,大概是相信沒人會告密。
右邊的人咬着牙:“肯定是跟着出去!咱們這種水平不夠的,遇到‘大蟒’死路一條!那家夥的實力比以前更恐怖了,還揚言要虐殺接下來的所有對手,比起落到他手上,一頓鞭子算什麽!”
“說得也是。”左邊的人嘆了口氣,“你說要是咱們有那天賦多好,不說之前公認第一的‘天女’,就說那個神秘的‘花牌K’,別說大蟒,連號稱鬥獸場男一號的‘金剛’都不想和他對上。”
右邊的人搶過話頭:“算了吧,鬥獸場每年死的能用神力的人還少嗎?比我們這樣的還多呢!”
“唉,我想通了,左右都是一輩子,這次拼了!”
“你想清楚就好……詳細的今晚再找你聊,暗號是……”
龍雨在心底默默數着出現的名字。花蛇、大蟒、天女、花牌K,都是中上層鬥獸的代號,能擁有代號就是客人對他們的喜愛和實力的證明。
但最重要的還是他們提到的行動。
未免于引人注目,大塊頭和前面的人簡單聊了幾句就離開了,龍雨注視着他離開的方向,直到他消失。
四小時後,龍雨行走在安靜下來的走廊,輕悄地掠過每一間獸籠。
戰鬥促進了龍雨的成長,現在的他對自己的能力有了新的理解。
“秩序之箭”最強大的地方并非鎮壓,而是能與大部分神力交融、産生新的能力。
比如和欺詐的神力交融後,龍雨也能使用一些“幻覺”“視覺陷阱”之類的小手段,雖然比不上真正的欺詐之力,但他也借此避免了許多傷害。
也多虧鬥獸場的對手,教會了他很多用途廣泛的道理。“只要能活下來,手段是光明正大還是卑鄙無恥,都不重要”,所以他聽到大塊頭提到出逃,已經有了意向。
雖然他也察覺到自己受到了特殊關照,但成功的代價太高。在自己的性命面前,一切機會成本都不值得惋惜。
鬥獸場的獸籠有兩百多個,呈螺旋形分布,龍雨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找到在醫療處見過的大塊頭。
透過單向窗口可以看到他正在舉啞鈴,每塊肌肉都随着呼吸起伏。
龍雨敲響了門。
“誰?”大塊頭放下啞鈴,沒有直接開門,而是警惕地問。
龍雨答:“你這裏有鎖嗎?”
他的聲音穿過獸籠的鐵門,有些模糊。
“……我有,你要什麽顏色的?”
“我要月亮那種顏色的,要四個,不要男人用過的。”
“咔嚓”一聲,門從內部打開了。龍雨探進一只手卡住門縫,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靈活地溜進來,和大塊頭打招呼。
“晚上好啊,雖然不是你想等的人,但我只是想跟你們一起出去。”
“我憑什麽相信你?”大塊頭戒備地看着龍雨,左顧右盼,想找個趁手的武器。
龍雨攤開手心,伸向大塊頭。一枚小巧的箭矢恍然浮現,靜靜對準大塊頭的眼睛。
“憑實力。如果我是卧底的話,剛剛開門的時候你已經死了。”
“哈,說得也是。”大塊頭自嘲地笑了笑。
他很清楚,實力低微的的人永遠沒有選擇權。不管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只要他不想死的話,只能選擇相信。
龍雨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大塊頭看着粗犷,房間卻收拾得幹淨整潔。他問大塊頭:“坦白說,白天聽到你們說的計劃,我也心動了,希望你能再詳細說說。”
一陣沉默之後,大塊頭沉着臉坐到床沿,開始講述他知道的部分。
“我叫阿金,目前在幫花蛇做事。花蛇實力比我們強一點,但是他對手下很大方,客人打賞的錢和一些小物件,他都會和我們分享。在他的牽線下,我和一些同樣在底層的鬥□□了朋友,比賽時也會注意留手,不會下黑手。
“但是不久前,大蟒來了。那家夥似乎是個殺人犯,主動跑來當鬥獸躲避外面的眼線。他實力很不錯,而且喜歡見血,在賽場上越打越興奮,經常用最後一擊把人打到昏厥。花蛇本來想和他交個朋友、讓他注意點別下手那麽狠,但被他拒絕了。他說他就是喜歡打人。
“之後有一次,花蛇終于和大蟒對上了。在此之前,大蟒從沒表現出任何運用神力的跡象,而花蛇有微芒級實力,我們都以為花蛇不會輸的。結果沒想到,大蟒之前不用神力,完全只是因為他享受傷痛,傷痛更能激發他的獸性。而那一次,花蛇占了上風,所以他完全放開了自我。”
又是強大的肉|體力量和微芒級神力……龍雨總感覺聽起來有些熟悉,但鬥獸場裏同樣情況的人也不少,大概是錯覺。
龍雨思考的時候,阿金繼續道:“打完那場比賽之後,花蛇的腿骨就斷了,碎得連治愈信徒都沒法解決,最後還是醫師切開了他的大腿,把碎片全部拼好再放回去,再交給治愈信徒治療。花蛇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才能下床。恢複後他聽說了大蟒連續殺死對手的事,就跟我們說,必須得想辦法逃出去,不然我們很快就會死的。”
“所以你們定的計劃是什麽?”龍雨道。
“今天是十一號,我們準備十五號行動,那天鬥獸場真正的負責人有別的事要做,不可能那麽快趕回來,我們就撂倒管事、搶走鑰匙、直接逃走。花蛇說他已經準備好所有要用的東西了。”阿金道。
龍雨雙手抱胸道:“都是花蛇一個人在準備嗎?”
“是啊,只有他能搞到那些東西。”阿金坦然道,“我們都相信他,有他在,我們一定能成功的。”
龍雨還是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他摸着下巴,問:“那麽,如果花蛇的計劃被人發現了呢?”
阿金搖頭:“不會的,除了你偷聽到我們說話後主動選擇加入我們,我們都不會主動把人拉進來,更不會随便傳出去。”
“這裏經常有人出逃嗎?”龍雨又問。
阿金一愣:“這……我來了差不多兩年了,見了四五次,确實也不算少……但是你完全可以放心。”
阿金壓低聲音,道:“花蛇和現在的管事有些交情,到時候管事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什麽樣的交情能讓管事放人?”
阿金答不上來。龍雨也沒指望他能回答。
兩個人在沉默中聽到一陣規律的敲門聲。阿金今晚真正要見的人來了。兩人順利對完暗號,來人正是龍雨白天見過的、和阿金勾肩搭背的另一個壯漢。
阿金向龍雨介紹:“這是我的好兄弟,阿邦。”
看到屋裏還有別人,阿邦吃了一驚,不可置信地看着阿金,懷疑他背叛了同伴。阿金嘆了口氣,簡單概括了剛才發生的事。阿邦相信他,但看向龍雨的眼神依舊充滿懷疑。
在此關頭,龍雨忽然想到:“按你剛才說的,大蟒的實力很強,已經沒有必要和底層的鬥獸比賽了,花蛇為什麽要鼓動你們出逃呢?”
阿金呆了。這個臉上有着長期鍛煉且緊繃的橫肉的男人似乎沒聽懂龍雨的意思,張着嘴卻說不出話。
阿邦跨出一步,站在阿金身前,臉和脖子因為激動而通紅:“你什麽意思?你懂個屁,竟然還敢懷疑我們蛇哥,我看你才是蠢材!沒有蛇哥,我們這些人早就死了,他一直在保護我們,哪有理由要害我們?”
阿邦嗓門兒很大,龍雨朝窗口看了一眼,擔心會被外面聽見。他默默挪到窗口的視覺死角,道:“所以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們認真回答我:花蛇手上,或者身上其他地方,有沒有長條形的、或者像章魚觸手一樣的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