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法靠近的紅房子
無法靠近的紅房子
尹見青疲憊地躺在床上，感覺自己像一條擱淺的魚，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他已經昏睡了30個小時，滴水未進，粒米未沾，嘴唇幹裂得像是久旱的田地，每一道裂紋都訴說着幹渴。
無邊無際的幻想将他包圍，眼前甚至出現了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來。他感到呼吸困難，肚子餓得咕咕叫。
尹見青掙紮着坐起來，剛一動，一陣電流般的刺激竄遍全身，緊接着是一陣麻木，眼前冒着白色的光暈，像極了老式電視機信號不好的樣子。他好不容易站了起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還沒邁開步子，就“撲通”一聲又跌回了床上。
他擡眼看向天花板的燈，突然覺得好累，累到不想再掙紮，甚至想就這樣躺着，直到生命的盡頭。或許，這樣也好，反正也沒人在乎，直到屍體發臭了，才會有人發現他的消失。變成失蹤人口後，警察才會到這個充滿惡意的房間裏，發現早已離開的自己。
“活着真難，連死都這麽麻煩。”他自嘲地想，“現在的社會，想出個意外都難，難道我還要去碰瓷嗎？”
他問自己，究竟還在執着什麽？可想來想去，那些所謂的執着，其實都可有可無。
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只小貓咪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輕輕地蹭了蹭他的手。他慢慢側過頭，看着那雙清澈的眼睛，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在床單上暈開一片濕潤。
“這麽多美好的事物，我怎麽就一個都沒抓住呢？”他想，“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
盡管如此，尹見青還是得去上學。因為昏睡錯過了一天半的課程，他成了返校學生中的“稀有動物”，一進教室，同學們好奇的目光就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照在他身上，讓他渾身不自在。
尹見青只好頂着這些目光，慢吞吞地挪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座位在教室的後排靠窗的位置，這是老師特意安排的，美其名曰“特殊照顧”，實際上就是把他歸類到了“差生”那一欄。
“這孩子以前成績挺好的啊，怎麽現在變成這樣了？是不是學壞了？”“我記得他以前挺開朗的，現在怎麽都不笑了？”“他以前真的不這樣吧？”這些閑言碎語，尹見青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下課後，班主任王明又把他叫到了辦公室。王明是個55歲的老教師，再過幾個月就要退休了，臉上寫滿了歲月的痕跡。此刻的辦公室空無一人，王明讓尹見青坐下，嘆了口氣。
“見青啊，你說說你，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第三次。”尹見青低聲回答。
“這次又是為什麽沒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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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睡醒。”
“又是沒睡醒？你之前不是說你家長帶你去看過醫生嗎？醫生怎麽說？”
“我……不知道。”尹見青的聲音更低了。
“不知道？”王明皺起了眉頭。
尹見青沉默了。
王明又嘆了口氣，拍了拍尹見青的頭。“孩子，你也知道，我們班有47個同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我不可能在你一個人身上花太多時間，我這把老骨頭也折騰不起了。”
尹見青看着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上學對尹見青來說，就像是一場無聊的表演。他像往常一樣，一見到課桌就趴了上去，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兩個秤砣，可大腦卻異常清醒。
“世界好像從來沒有對我寬容過。”他想。
老師講課的聲音在教室裏回蕩，可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的感官像是被關進了一個密封的籠子，籠子裏有一只野獸，正沖着他咆哮。那只野獸，和他一樣，被困在籠子裏，沒有自由。
尹見青想起了上周顧荃帶他出去的那一天，那似乎是他難得開心的一天。顧荃不顧他的反對，硬是把他從陰暗潮濕的房間裏拉了出來，帶到了陽光下。其實那天他們也沒去什麽特別的地方，只是在小區的健身器材旁坐了一會兒。
顧荃問他，以後打算怎麽辦，難道就一直這樣下去嗎？身體遲早會垮的。
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好像記不清了……只記得他說了一句話後，顧荃突然哭了。尹見青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對不起”。
結果這句“對不起”卻讓顧荃更生氣了。她說：“見青在我這從來都沒有做錯過什麽，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你也不要認為你做錯了什麽…好嗎？”
尹見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顧荃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抱住了他。尹見青下意識地想躲開，卻被她抱得更緊了。
“叮鈴鈴——”下課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午休時間到了，同學們都去食堂吃飯了，教室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坐直了身子，空蕩蕩的胃發出了抗議。算下來，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胃裏火辣辣的感覺真不好受，可他現在又能吃什麽呢？
尹見青已經很久沒去過學校的食堂了。自從他開始厭食，一看到吃的就反胃，時間長了，他對吃東西也沒什麽欲望了。吃東西對他來說，只是一種緩解胃痛的手段，每次吃東西都像是在受刑。
尹見青看向窗外，十月下旬的陽光依然很刺眼，地面像是要被烤焦了一樣，路邊的草坪散發着濃郁的青草味。吃完飯的同學已經回寝室休息了，只有少數人回到了教室。
他沒有回寝室，或許，今天中午又要在胡思亂想中度過了。
尹見青望向窗外，時值十月下旬，陽光依然如盛夏般熾烈，地面仿佛要被炙烤燃燒，道路旁的草坪散發出濃郁的青草香味。
吃完飯的同學已然回到寝室休息，只有很小一部分選擇回到教室。
他并未選擇返回寝室。
或許，今日中午的時光又将在漫無目的的思索中流逝。
尹見青從口袋中掏出那臺老舊的MP3，插上耳機，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隔絕。熟悉的旋律在耳邊響起，這是他最後的慰藉。
音樂聲中，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睡着了。
一只巨大的黑色烏鴉自遠方飛來，停在他的眼前。這烏鴉雙瞳如墨，尖牙利嘴，竟然口吐人言：“吉時已至！”
他猛地驚醒，卻發現自己正從一處高地失足跌落，四周湖面映照出林立的高樓大廈，頭頂則是一片密集的屍手向他襲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尹見青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無法睜眼看清對方的容貌，只感覺那人手掌寬大，牢牢地托住了他。他們遠離了都市的喧嚣，來到了一處荒廢之地。
尹見青緩緩睜開眼，眼前呈現出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原。一條小路蜿蜒向前，延伸至遠方的紅房子。天空與大地仿佛是由塑料材質制成，連接處像是用劣質膠水勉強粘合，随時都會裂開。
他轉身想看清帶自己來到這裏的人，卻發現對方早已不見蹤影。
尹見青嘗試着向前走去，雙腳剛一接觸地面，就像踩在果凍上一樣，整個人被彈了起來，在空中打了個轉。接着，他的身體又像面條一樣滑落到地面，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力氣。
“這是什麽鬼地方？”他心裏嘀咕着。
在嘗試了無數次，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走到盡頭的紅房子後，尹見青索性躺在了地上，望着天空發呆。
天空中突然出現了衆多大小不一的眼睛，它們并非固定地盯着某處，而是不斷轉動着眼球四處掃射，像極了監控攝像頭。
原本應該出現在電視機失靈時的彩虹屏，此刻卻變成了天空的外衣。遠處傳來像是電報一樣的聲音，細密而雜亂無章的序曲在雲朵上亂跑，吵得人心煩意亂。
“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尹見青問自己，“如果這是夢，那還是一直做下去的好。”
現實世界車水馬龍，喧嚣嘈雜，他寧願永遠留在這無邊的怪誕之中，至少這裏沒有那些讓他厭惡的人和事。他閉上眼睛，任由思緒飄蕩，或許，只有在夢裏，他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