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有人來了。」

精神世界內，坐在葉月對面的女子發出提醒，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有人來了，可能是彭格列的人。」

女子再次提醒。

「逃避可不能解決問題。」

葉月擡起頭，像鴕鳥終于從沙子裏伸出頭，願意直面所害怕的事物一樣，看向對面的女子。

“所以，我才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見到你，謝匹拉。”

謝匹拉，葉月被關在複仇者監獄的第一年，在精神世界遇到的女人。從外貌到名字，她都和意大利Mafia家族基裏奧內羅的創始人，世界基石監測者之一的謝匹拉·基裏奧內羅一模一樣。

但是葉月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謝匹拉，真正的謝匹拉早在幾百年前就過逝了。她只是借用了謝匹拉的名字和樣貌，世界基石——7的3次方的意識投影。

73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和想法，卻能夠洞悉人心。因為在她面前撒不了謊也藏不住事，所以葉月才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謝匹拉。

不過見都見到了，再逃避也沒有用。

葉月直起身，擡手将落下的發絲捋到耳後，坦言道：“我又做夢了。”

「是什麽樣的夢呢？」

葉月垂下視線：“和之前一樣的夢。”

“我出獄見到中也。他知道我是因為毀滅數個Mafia家族，傷害諸多無辜者才進的複仇者監獄。結果為了出獄，我竟然還加入Mafia，他很失望。”

“我希望他能給我一個機會，他反問怎麽給我機會，然後把我錘進牆裏……”

「噗——」

清脆的笑聲突然傳來。一雙白皙纖長的手臂越過葉月的肩膀，從身後圈住她。

「難道不是你發現自己被戴了綠帽子，然後把他錘進牆裏？」

夢境的真實走向被戳穿，葉月無奈地瞥了一眼銀發銀眸的女子：“蒂雅，夢境是人類的隐私，你不應該随意窺探。”

「可你不是人類呀。」

以克羅蒂雅·威茲曼的形象現身，德累斯頓石板的意識松開手，轉身坐到最後一張空着的椅子上。

葉月收回視線。克羅蒂雅屁股底下的椅子随之消失，她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

「葉月？」

克羅蒂雅雙手撐着坐在地上，眨巴着雙眼，疑惑不解地看着葉月。

這裏是葉月的精神世界，讓椅子消失或者出現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

“抱歉，我只是有點生氣。”葉月又重新變出一把椅子給克羅蒂雅，“盡管你說的是事實，我還是希望你把我當「人類」看待。”

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這是待在複仇者監獄的四年裏，葉月被謝匹拉和克羅蒂雅鍛煉出來的新技能。

畢竟，她和它們不一樣。

同為世界基石，她曾經抹去作為「書」的一切，以人類的姿态生活了十幾年。

所以即使擁有克羅蒂雅的外表，以其名字自稱，德累斯頓石板也無法理解她為什麽會生氣，為什麽會因為一個夢而害怕……為什麽在得知自身的真實身份後，還想再當人類。

73和石板不可能理解她。人類更不可能理解她，他們只想利用「書」去滿足自己的私欲。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變成人類呢？」

這個問題，葉月無法回答克羅蒂雅。

從有記憶以來，她就是個人。如果不是發生四年前的那件事，她大概會一直堅信自己是人類，最多也就是運氣很好的人。

因為運氣好，她一個生活在橫濱的孤兒才能得到三位富豪的資助，獲得上學甚至留學的機會，又在六年前意外得到一筆五千億日元的遺産。雖然那三位富豪後來都不幸意外身亡，但在基金會的運轉下，對她的資助一直沒停。

「有這麽多錢，不出去花那也太可惜啦！」

「謝匹拉說的有道理。你應該抓住這次機會，從這裏出去。萬一失蹤太久，錢被銀行吞掉，那就太可惜啦！」克羅蒂雅轉過椅子，一只手支在椅背上，撐着頭慫恿道，「況且監獄裏待久了人會瘋。你自诩為人類，這個理論應該也适用吧。」

錢被吞确實很可惜，但是比起這個，葉月有更害怕的事。

她怕噩夢成真，怕答應和彭格列做交易，出去見到中也後，迎來的就是一頂油光锃亮的綠色帽子。因此她寧願躲在這裏。只要看不到，那就是一頂薛定谔的綠帽子。

葉月看向謝匹拉，以為她會理解自己，卻沒想到對上了謝匹拉如有深意的目光。

「他們已經走到最下層，正向這裏過來。」

「無論你是選擇離開還是留下，都應該先出去看一看。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驚喜？

謝匹拉的聲音在耳邊回響，漸漸遠去。

葉月睜開眼睛，離開精神世界，回到那個被黑暗和死寂籠罩的監牢。

這是一個特殊的監牢。

四周充滿冰冷的海水，一望無際，深不見底。

她的雙手雙腳都被束縛帶禁锢，除了頸部以上，全身都包裹在白色囚服裏。她的臉上戴着一個裝置，四年裏就通過這個裝置維持基本的呼吸和營養吸收。亞麻色的長發也因為太長時間沒有修剪，如同海藻一般，漂浮在水中。

這裏原本沒有光。

此時，卻有一點亮光在很遠的地方閃爍，像是手電筒發出的。

葉月凝視着那小小的一點光源，以她所在的位置，只靠眼睛什麽也看不到。

她閉上眼睛，換用精神力去查看來的是什麽人。

幽暗的通道裏，只有一個人輕不可聞的腳步聲，但來的卻是兩個人。

拿着手電筒，漂在前面的是一個全身綁着繃帶的小嬰兒。葉月認識他，他是73之一彩虹奶嘴的現任保管者，複仇者監獄的管理員，複仇者們的首領百慕達。

走在後面的是一個陌生男人。

黑色西裝和黑色帽子，看不清面貌，全身隐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如果不是百慕達偶爾會和他閑談幾句，葉月真會以為他是潛入這裏來暗殺的殺手。

這樣的氣質，葉月曾經在另一個人身上感受到過，精神力忍不住湊近一些，多看了幾眼。

不期然，黑衣男人擡頭向葉月的方向看過來。

葉月趕緊将精神力收回，記憶最後的畫面定格在黑色禮帽下那雙犀利鋒銳的眼睛。

通道裏，百慕達轉過身，看向突然停下腳步的裏包恩。

“怎麽了？”

裏包恩收回視線：“沒什麽。”

百慕達轉回身，兩人繼續向前走去。

中途，裏包恩好奇地問道：“這一層還關着其他人嗎？”

“沒有，只有「她」。”百慕達飄過拐角，停在一個巨大的玻璃容器前，“這是最底層，只有一個監牢，是用當初關押過六道骸和Ghost的監牢改造的。”

“看來她比Ghost還要危險。”

六道骸和Ghost曾經都是觸犯裏世界規則，威脅裏世界安全的犯人。其中，六道骸在六年前就已經出獄，成為了彭格列的霧守。Ghost是某個人在平行世界的同位體，也是被關押在平行世界的複仇者監獄，早已死亡。

百慕達使用夜之炎開辟了前往葉月所在位置的通道，示意裏包恩跟上。

裏包恩一邊走，一邊說：“根據彭格列的情報分析，「她」的危險程度并沒有這麽高。”

“那我建議你們再重新考慮一下。”

百慕達停住腳步，回憶道：“四年前，我們到達現場的時候，目之所及只有一個巨大的空洞。位于中心的Mafia家族，所有人連同建築物全部消失不見。東邊的森林也消失一半，看上去就像被黑洞吞噬了一樣。”

“有一瞬間，她給我的感覺和伽卡菲斯很像。”

百慕達的最後一句話讓裏包恩陷入了沉思。

在這個遍布特殊能力者的裏世界，也許無法分出是73的大空們更厲害，還是王權者，又或者是異能者中的超越者更厲害。但有一點是大家公認的，那就是絕對不要破壞世界的穩定性，去惹唯一還在世的世界基石監測者——伽卡菲斯。

這位監測者在徹底解決73之一彩虹奶嘴的人祭問題後，就進入不問世事的神隐狀态，基本沒人能找到他。

出于曾經被迫成為人祭的原因，裏包恩非常讨厭伽卡菲斯，但又拿這家夥沒辦法。他沉默很久，最後也只回了一句“不需要”。

開辟的通道已經到頭。

裏包恩看到了葉月，而葉月也看到了他們。

“Ciaos，葉月小姐。”

「你們好，裏包恩先生，百慕達先生。」

打完招呼，葉月詢問他們：「這裏不方便交流，去我的精神世界，可以嗎？」

征得裏包恩和百慕達的同意後，葉月将兩人帶進她的精神世界。

一張桌子，三把椅子，兩杯咖啡和一杯熱茶。

“請。”

葉月擡手示意那是給他們準備的咖啡，然後端起杯子，輕抿一口茶。

裏包恩沒有動，他習慣性地撫了一下鬓角：“剛才是葉月小姐？”

葉月微微一愣。意識到裏包恩指的是剛才用精神力窺探的事，她露出歉然的笑：“失禮了，裏包恩先生，下次一定不會給你再造成困擾。”

“哼。”

裏包恩哼笑一聲，沒再說什麽，直接進入主題：“之前百慕達應該代為轉達過。這次我代表彭格列前來，是想和葉月小姐談一談具體的交易內容。”

“抱歉，可能要讓裏包恩先生白跑一趟。”葉月放下杯子，再次表達歉意。

沉默一瞬，裏包恩問道：“葉月小姐不打算先聽聽交易的內容，再做決定？”

葉月搖搖頭：“很抱歉，我改變了主意，暫時不想離開這裏。”

裏包恩壓一壓帽檐，勾唇一笑，說起一件無關的事。

“日前，彭格列日本分部傳回一個重要消息，說是在橫濱出現了異能特異點，差一點波及整個世界。”

——橫濱？特異點？

久違的，聽到熟悉的名詞，葉月忍不住豎起耳朵。但她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以免被裏包恩發現。

裏包恩沒有往下說，而是提出一個問題：“葉月小姐知道特異點嗎？”

“不太清楚，我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葉月面不改色地騙人，因為她不想給裏包恩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不知道也沒關系。”

裏包恩顯然不打算如她的意。

“所謂特異點，就是兩個完全相反的異能力相互作用，陷入無限循環悖論形成的特殊現象。為了避免危害擴大，英國曾經打算空運異能者過去，将特異點和橫濱一起毀滅。”

“最後是日本異能特務科派出某個能操控重力的異能者，将特異點解決，才讓橫濱免于被焚毀的命運。”

說到這裏，裏包恩特意停頓幾秒，才講出早就準備好的一段話：“據說，這位「重力使」明知道自己可能有去無回，還是是主動請纓了。因為造成特異點的兩個異能者中，有一個是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這是我們的日本分部記錄的現場情況，希望葉月小姐看完後能夠重新考慮，下次再給我回複。”

葉月接過裏包恩遞過來的情報，一目三行地掃視過去。

看完全部內容後，她将情報折起收好，禮貌性地笑了笑：“沒想到彭格列的情報員還會誇張的修辭手法。請裏包恩先生放心，我會好好考慮的，三天後再給您答複。”

說完，葉月直接将裏包恩和百慕達送出精神世界。

只剩下主人的精神世界內，剎那間風暴四起，卷走葉月手中的情報，将它撕裂成碎片。

「你生氣了。」

謝匹拉不知何時出現在葉月對面的椅子上。

她展開手，手心躺着一片碎紙，是剛才被風暴卷走中的一塊。

只見上面寫着四個字——

「為愛屠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