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apture 9
capture 9
你去哪兒啊。晨曉沖着岸岸的背影喊。
在她身後,一個窈窕而颀長的身影走了出來。逆着光,邊沿烘出毛絮,月蝕似的鍍上了一層輪廓。
晨曉扭頭看過去。
依珊娜仰着下巴,目光下視,先開口了:“喲,真是冤家路窄啊。”
到底誰是冤家。晨曉說,我要是你我就泡潔廁靈裏面洗個三天三夜。
依珊娜抱着胳膊笑了,不就是一個男人嗎,我還給你。就怕他現在不肯要你呢。
她總能風輕雲淡地刺痛晨曉。晨曉氣得手握緊,正要迎上去,驚見依珊娜衣衫下隐隐透出的胸部,她怎麽不穿內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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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裏寂靜得不可思議。晨曉出了教學樓,岸岸早沒了影子。她愣怔着站住,覺察空氣裏的香水濃度已經達到了頂值。空氣熱辣辣的。陽光像鎂光燈一樣懸在頭頂。
鳥瞰的角度望過去,晨曉正站在校園的中央。叢叢花葉拍翅翅在周圍掀騰翻覆,一浪拍着一浪,白的像雪,紅的像霞,簌簌濺出幾點粉的玉屑子;那刮脆脆、一聳聳的嫩葉在太陽裏抽發着,晶晶亮,一霎放射出光來,像是原始而好奇的、秘密窺伺着的眼睛。
各式各樣的氣味。她想。
草木的腥鏽氣,太陽皮辣辣的燒氣味,還有食堂裏奶油蘑菇的氣味,然而最多還是那股子香水味,隔很遠也能聞見,煙囪裏排出的煙氣一樣——而那些人就是煙氣分子。他們身上多少也都沾有那種氣味,所以他們不驚異,也許他們根本連自己都渾忘了。看他們聽聞依珊娜時的表情,那是世人向往神跡的表情,他們追随的其實是香水,這同以.色.列人追随摩.西走出埃及向往抵達烏托邦是一樣的。
晨曉迷失了知覺。也試圖追索那香水,聽到不遠處有人聲攢動。
忽然,伴随着一聲“依珊娜”,所有秩序都被打亂了。
四面八方都燥了起來,蟬鳴一樣連成了一片,各有各的聲部;男生部、女生部、高聲部、低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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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光影疏斜歷亂。
晨曉聽見轟轟雷雷的踢踏聲,朝着一個方向奔過去,是教學樓。
那聲勢越來越壯烈,仿佛血液朝心肺急流似的。而教學樓懷着巨大的腫脹,仿佛随時要裂開,連着的地的經脈都一震一震。
越來越多的人,越來越多的人——
陽光四面夾峙晨曉,腦子裏麻麻的,光線也恍恍惚惚、由直而曲;一棵棵樹彎曲了,變得越來越彎、越來越圓、直至滾了、破了,複又成為一棵樹的樣子;一時間她仿佛正身處一團熬制很濃稠的油脂的鍋底,可以感覺身體裏無數細胞喧嚣着往頭皮直沖。
她聽到人群中尖叫的聲音,無數桌椅板凳坍塌的聲音,以及無數腳步铮铮踏上來的聲音——
一汩鼻血從鼻子裏嗆了出來。
晨曉眼前一黑。
過了一會兒,仿佛正有人搖着自己,在喊她的名字。
是許智穎。
她的臉近在咫尺,聲音也似無限放大:“你沒事吧?”
“啊?”晨曉朦朦胧胧,頭疼欲裂,“我怎麽了?”
“你被人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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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樓裏發生了踩踏事件,光是受傷的學生就有好幾十,幸在沒有出人命。晨曉被智穎送去醫院的路上看到了岸岸,岸岸沒有受傷,只是看上去恍恍惚惚的。
醫生宣布沒有大礙,回學校的路上,晨曉問智穎這也是香水嗎?以後是不是會愈來愈糟?
智穎露出沉思的表情。
晨曉繼續問:“一定要這樣嗎?”
智穎問什麽意思。
晨曉長出一口氣,“依珊娜發現、接觸這香水并不是巧合,不是嗎?目前知道這香水的人只有你我。”
智穎莞爾一笑,卻是問:“晨曉,難道你對香水的創造者不好奇嗎?”
“香水不是你創造的?”
“當然不是。”智穎仰起臉,表情第一次游離于寤寐,“想也知道那人是個天才。”
發明這玩意兒的能是什麽天才啊,晨曉心中吶吶罵,反社會頭目才是。自己現在這樣全都是這傻逼害的。
晨曉預期裏更糟的局面并沒有出現,幾天後,香水的作用漸漸緩了下去。依珊娜的臉上開始出現了不安的表情,又過了幾天,局勢發生了新轉機,依珊娜宿舍的香水失竊了。
就發生在晨曉回宿舍的第二天。晨曉去學校超市買衛生棉,岸岸開心地說要跟她一起,路過宿管辦公室時,一堆人烏泱泱困在門口,晨曉還是從人群中一眼發現了劉麗紅,她的臉因為憤怒莫測地變形着,她要求管理員調宿舍監控,有人趁她們宿舍沒人時偷了東西。
“是什麽?”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
“聽說是一瓶香水。”
“一瓶香水而已,至于嗎?”
“依珊娜用的東西不會便宜吧。”
心中驀地一緊,依珊娜會跟百媚生一樣消失。還是許智穎幹的?她又想做什麽?
晨曉很惶惑,瞥了旁邊的岸岸一眼,忽然反應過來她一連幾天的異常,岸岸不是着了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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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了幾天的偷盜風波終還是過去了。
管理員拒絕調取監控。依珊娜一直竭力挽留身上即将揮散的香水味,頭發有三天沒洗,衣裳也沒換過,然而畢竟強弩之末,熱度一天不如一天了。
晨曉問過岸岸有沒有見過那香水,你是不是拿了。岸岸起初不承認,後來才對晨曉說,我就是見不慣依珊娜那勁勁兒的,你看她現在那一臉掉灰的樣子。
晨曉說那香水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趕緊丢了吧。
岸岸說你膽子怎麽這麽細啊。我可得留着,要麽賣錢,要麽我用這個當一次校花皇後,這可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好事。
晨曉肯定岸岸也着了道了,怎麽說她都不聽。
岸岸起初把這香水稀釋地用了用,也沒太大異常,有天忽然告訴晨曉,紀傑怎麽來我主頁裏了。晨曉聽了頭疼,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晨曉覺得她對這香水好像有種天然的免疫。除她之外,免疫的人還有許智穎。但是晨曉找了好幾天,許智穎并不在學校。
岸岸的榜單排名一躍成為了第一。晨曉現在想勸她更難了,因為岸岸壓根不在宿舍,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躲着她。晨曉只有在貼吧才能看見岸岸的消息,岸岸跟龍韬分手了,岸岸跟哪個系的系草約會了,甚至有天,晨曉看到了岸岸和紀傑坐在咖啡廳裏的照片。
丢下手機,晨曉真的不能忍受了。跟紀傑分手這麽多天,他一個電話都沒有。仿佛生活裏壓根沒有自己這個人似的。那些往事更是如影随形地磨折着她,晨曉也猜到紀傑并不是真的無情,他是被那香水蠱惑了,但是岸岸為什麽會跟紀傑出現在同一家咖啡廳?她覺得自己遭受了一場莫大的背叛。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晨曉心想,必須讓一切恢複正常。
*
那天,晨曉看到岸岸終于來上課了。她沒有跟晨曉打招呼,晨曉隔着很遠也聞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味,與依珊娜的香豔氣息不同,岸岸身上散發出來的,是冰涼涼甜絲絲的香味,有種說不上來的金錢氣息。
課上到一半,晨曉趁着講臺的老師不注意,偷偷溜回了宿舍。
晨曉把宿舍嗅了個遍,一只大蜘蛛似的在宿舍裏寸寸游走,每一處都沒有放過。翻翻找找老半天,晨曉終于在岸岸的被子裏摸到了那瓶香水。
晨曉看着那鎏金色液體。心裏沒有一點波瀾,沒用的,這香水對她起不了作用。
一切都該結束了。該結束了。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麽處置這禍害。
晨曉攥着這瓶子,像攥着手榴彈一樣。丢了?難保不被別人撿到。沖馬桶?會不會引發新的事故?
思來想去好半天,晨曉覺得還是先藏起來再說。
就在她貓着腰找地方的時候,宿舍門冷不跌推開了。岸岸回來拿課本,正好撞見晨曉拿着香水瓶,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做什麽。
“滕曉晨你這是幹什麽!”岸岸關上門,伸出手,給我。
晨曉把手背後去,這香水不能再留了。你現在根本不清楚你在做什麽。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岸岸說,你再不給我我就喊人了。
好啊,你喊好了。晨曉說,看是人來的快還是我摔得快。
岸岸二話不說撲了上來,叛命似的争奪那香水。她的力道大得不可思議。
晨曉閃避着她的爪子,叫喊:“這香水你不能留!忘記我跟你說的話了?”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它現在是我的!”
“難道你想變得跟依珊娜一樣?”
“只要我小心就不會!”
拉鋸似的你争我奪。岸岸一下撲到這邊,一下撲向那邊。
晨曉在各式家具間跌來撞去。岸岸的臉整個變了,在後面追魂索命似的。
忽然,她蚱蜢似的往前一躍,兩手就要把晨曉鉗住,晨曉一個失重,沒站穩,香水瓶直接從手裏滑擲出去,在空中勾出一道壯麗的曲線,然後打在櫃子上,瞬間迸了個粉碎。
水點子濺了晨曉一身。
兩人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