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apture 42
capture 42
二十分鐘後。
晨曉開車到了救助基地,沈傑英也已經到了。
比她想的要幹淨,基地就僻在一片城邊村的空地上,很寬敞,有綠植環繞,看得出重新修整過。
這裏的建築一式都是木制,橘紅色木制的貓舍,橘紅色木制的房子,就連花園空地上的栅欄都是橘紅色。
沈傑英坐在室外的一個秋千架子上,給一個小貍貓清理耳螨。
那秋千架紮縛在一棵巨大的松樹下面,風起浮動,一地綠影婆娑,襯着藍天白雲,極其明淨。
晨曉上前同沈傑英打了個招呼。
“坐吧。”沈傑英微罅着眼看天,“今天還挺暖和,是不是?”
晨曉心想你的姨媽現在可是像掉進冰窖裏一樣冷吶。
她顧盼打量,“沒想到沈老板還很慷慨。”
“我本來打算把這裏打造成一個網紅景點。”沈傑英說,“感覺還是差點意思。”
“差點拍照的意思。”晨曉笑了。
“喂,不要只顧着看。沒見到我在這裏忙嗎。”
“好的。收養登記簿呢?”
“下午再做吧,已經十一點了。”
晨曉遂幫着一起鏟貓砂。
“你上次撿到的那只叫藤條的貓呢?”
“樹上。”
“露營你去嗎?”
“什麽時候?”
“明天。大小裝備我和岸岸已經備齊了。”
已經這麽快了嗎?沈傑英聽了好不耐煩,看樣子非今天下手不可了。
晨曉一直忙活到十二點半,包括上驅蟲藥、毛巾擦拭、清理傷口的簡單工作,本來以為會見到些觸目驚心的場景,比如車禍貓,結果一個沒見到。
沈傑英解釋他已經不打算建立救助站了,“我對川嶼做過調查,一旦救助站公開,反而會增加棄養概率,會有更多的無恥家庭打進電話放棄喂養,比如家裏有小孩、孕婦、不願做絕育、無法負擔醫療費之類的借口,救助站反而成為這類無恥之徒的庇護所和贖罪廟了。那一大堆數據足已使我嗅到人性的下水道氣息了。”
“但是你還是租了這塊基地?”
“起初是我送給小藤條的生日禮物。”
“把收養日作為生日嗎?”
沈傑英指指自己高貴而不可一世的鼻子,“就是生日。一個人的出生日和死亡日伴随的氣味是有預感的,我大概推測得出來。”
晨曉心想你還挺全能。
“最後我參考了智穎的辦法,加入了川嶼的流浪動物保護協會。關于醫療、安樂、領養各有分工,這個基地就是負責領養的,所以貓都很健全。當然最關鍵的是,但凡一個人有IATC(蓄意虐待動物)傾向,他們的變态人格裏都有腐臭的氣息,而這種氣息我能嗅得出來。前幾天有個上門領養的女貓販遭到了我的婉拒,我騙她說距離這裏7公裏的一個地方能領養到至少5只,她喜聞樂見地上路了,我想現在她大概已經躺在某間醫院裏了。”
“為什麽?”
“前幾天我路過西堰大橋,似乎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我想大概會有什麽人在那裏出車禍吧。”
晨曉張圓了嘴,“那你還故意引她去?”
“她在醫院裏躺幾天,能挽救至少一條小生命呢。”
“可是——”
“行了,無敵大聖母。我并不覺得生命分什麽高低貴賤,有些人就不應該活在世上——就連我那個大尖嘴母鹈鹕姨媽都知道這個道理。區別只是有些動物沒有保護法,他們不會受到制裁而已。”沈傑英頓了頓,“對了?你那會在電話裏說,你是因為我和她吵起來的?”
“是的。”晨曉颔首,“因為你也是你姨媽口中那所謂‘不應該活在世上’的那類人。”
沈傑英揚眉,“看樣子那個老太婆跟你說了不少嘛。”
“他說你是個惡魔,說你給你的姨父剃光頭,燒掉家裏的房子,還把你的表弟綁在大風車上轉。最離譜的是她還說你六歲時害死自己的母親——我就是因為這個才跟她吵起來的,能說出這樣話的人真是惡毒。”
沈傑英看看手機,“飯點了,吃飯去。”
晨曉摘下手套,想回家吃螃蟹,又想到下午還有回訪工作,問:“去哪兒?剛剛來的路上似乎沒有餐館吧?還是我們開車去?”
“随便吃點不就完了。”沈傑英拉開防風外套,信手丢在沙發上,裏面着一件白色的Prada衛衣。
他那一頭黑發似乎長了些,也更濃了。晨曉看着這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感覺好像他給人的隔膜感沒那麽強了……對,是膜隔,起初他這個人就像是從某時裝雜志的刊面上摳下來的。現在卻站在冰箱門跟前,計議等下吃什麽午餐。
“我看就煎個牛排算了。”沈傑英說,然後變魔術似的,從門後摘下條圍巾系在腰上,“勞駕你去儲酒室取兩瓶葡萄酒吧。”
晨曉覺得這一幕稀有的柔和,又柔和得很怪異,搶步上前,“沈先生,還是我來吧。”
她打算從他手裏接過鍋鏟,沈傑英卻是不動。
指尖觸上他的手。一點熱。
沈傑英看着晨曉,面無表情,“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把一整棟木頭房子給炸了。加上我,這裏一共有187條生命呢,到時候你就不是地表搞砸小天才了,而是一名率領着187個亡魂搭載幽靈船的一線擺渡人。”
晨曉笑了,“我只是覺得這是我分內的事。”
沈傑英想了想,“我還是留着你用來炸死更多IATC算了。”
晨曉氣笑了,“在我去儲酒室以前,麻煩先告訴我哪裏有火柴或是打火機,我決定跟你的葡萄酒同歸于盡。”
沈傑英挑眉,舉了胳膊,做出一個繳械投降的姿勢,“在口袋裏,不過你真的會拿嗎?”
真是賤得令人發指吶。晨曉眉心一擰,伸手戳進去沈傑英的口袋,“哦,是嗎?似乎并沒有。沈先生的儲酒室裏一定放着很多寶貝,所以刻意在我之前就把打火機藏起來了。”
沈傑英表情一滞,沒想到她真的伸手。她毛茸茸的腦袋在他下巴颏蘇蘇地搔着,怎麽像是攬住他一樣?
他把兩只胳膊支在後面的洗碗臺池上,眼神微驚,神色平常,耳根卻一點點掙出了粉紅。
“這是什麽啊?”晨曉猝然擡頭。
一記溫潤的感觸拂過去她的額頭。
剛剛那不會是他的嘴吧。
不,一定是他的下巴。以他的距離,除非低頭,不然嘴不會碰到她。
晨曉發怔之餘,也沒注意看手裏藥瓶上的字。
沈傑英眼神定定的,幽深的瞳仁裏養着一點金色的笑意,一瞬又消失了。
她的一根頭發絲沾在他的脖頸上,仿佛冰磁上的一絲裂痕。
他伸手揭過那個瓶子,“沒什麽。最近有點失眠。”
“哦。”晨曉問:“葡萄酒要多少年的?”
“有瓶1980的波特,酒瓶是棕色的。是我在紐約拍賣會上買的。”
“好的,馬上回來。”晨曉快步出了門。
呼啦一響,雙開門複又被風吹奏開。在那一片寂靜裏吱嘎嘎搖着,一束陽光射進室內,仿佛要把整棟房子射穿,遂終于燃燒起來了;無數的金色粉塵在光之隧道裏搖滾,動的愈發靜,靜的卻似有聲。
十分鐘後,晨曉持着提袋,推開了門。
廚房裏溢出肉煎烤的香味,以及淡奶油的氣味。
晨曉不發一響地取了盤子和刀叉,又去找酒杯。
沈傑英挽着袖口,将牛排翻面,取繩,裝盤,淋上黑胡椒汁。
“喂。”他揚長聲音,“先別急着找杯子,倒一點在碗裏。”
晨曉低頭照做。
碾碎的黑胡椒和黃油滋滋在鍋裏煎炙。
沈傑英嫌晨曉太慢,撥手奪過酒瓶,倒進奶油鍋裏炖煮。
香味騰騰升起來,奶香四溢。
“怎麽不說話?”他瞅她一眼。
晨曉比了個無奈的手勢,“因為我怕你再搬出什麽振聾發聩驚世駭俗的話來。”
“出息吧。”關火,碎黃油随着他攪拌的動作,融化進料汁裏。
大約還有十五秒。沈傑英取了筷子,蘸了料汁,搠給晨曉嘗,“或者味道再濃一點更好。”
晨曉抿抿唇,湊過去,微啓開唇,他上釉似的往她唇上一點。
“很合适。”晨曉舐一舐唇,說。
他擡手朝她臉伸過來,晨曉一愣,原來是夠她後面櫥櫃上的粗鹽。
晨曉端起兩只胳膊,“我覺得你換個路線也不違和嘛。”
“什麽?”沈傑英擺好盤,又加上煎熟的土豆和小番茄。
“說不清。也許暖男那一類的?”
“缺氟利昂的空調嗎?”他把盤子遞到她手裏,“吃完你洗碗。”
晨曉比了個OK的手勢。
吃到一半,他忽然擡頭補一句:“下次來我家,我做烤蝦和三文魚給你吃。”
晨曉心想這個人什麽時候這麽有人情味了。
“喝薄荷茶嗎?”他問。
“我去倒。”晨曉站起來。
“我去吧。”他拉開椅子,走向客廳,出門前不忘回過臉道:“別誤會。萬一你烹得很難喝或者太淡了,下午怎麽提起神工作呢?最近可都沒什麽義工上門吶。”
濃濃點了一壺端上來,整個餐廳裏清香四溢。
晨曉喝到第二盞,忽然想起來問一句:“我媽搞了一箱螃蟹,打算湊一桌菜呢,晚餐來我家吃嗎?”
沈傑英猶疑一下,還是搖頭,“不去了。”
又補一句,“晚上有事呢。”
好吧。晨曉點點頭,想這就一工作狂,肯定是工作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