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陸岩站在原地,大呼幾聲,村子裏很快有人迎出來。
均是些老弱婦孺,臉上既驚又喜。
陸岩将謝挽容往人群中間引,又把她出手相救一事與村子裏的人一一說明。
衆人紛紛圍到謝挽容身側,或是熱淚盈眶訴說着感激之詞,或是交口稱贊熱情往家中相邀。
陸岩将自己的房間騰出兩間來供謝挽容落腳,又将江離塵身上帶病一事與村子裏的人說了。
當天夜裏,村民湊來兩大竹筐的人參,送到謝挽容門前。
謝挽容看這些人參已經成型,每支均有手掌寬,确是上品無疑,猜測這是村內采參人平日裏攢下的庫存。
村子裏生計不易,這些山參,想必是好幾戶人家過冬的盼頭。
謝挽容心中過意不去,奈何身上銀子已經花完。
她行走江湖,身上并沒有太多首飾,一是怕露財,二是出行不便。
思量片刻,摘下副珍珠耳環,仍是覺得禮薄,又把手中的一只金鑲玉镯褪下,用塊手帕包在一起,交給陸岩。
陸岩一開始死活不肯收下。
謝挽容再三堅持,他才答應将首飾換了銀子,分給這些采參的人家,又邀着謝挽容晚上一同吃飯。
謝挽容推托不過,只好答應下來。
陸岩樂呵呵的跑去雞窩,把自家養的唯一一只蘆花雞給抓來。
謝挽容已住了他家,又看他家中父母年邁,便主動過去幫忙燒飯。
陸岩見謝挽容面容秀美端麗,看衣衫打扮亦不似貧苦人家,出手救了全村人卻無半點架子,劈柴做飯的功夫也做得麻利,心中越看越喜歡,便搬個小板凳,坐在她身側,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她閑聊。
江離塵靜靜的靠坐在床上,透過窗戶,将陸岩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裏。
謝挽容在小院裏燒起了火,又以佩劍殺了蘆花雞。
她把大半只雞都放進鍋裏煮了,卻餘下一小碗肉,加了藥材和山參,取小火慢炖着,想着要給江離塵煨一碗湯。
眼下有了這些山參,江離塵又醒過來了。謝挽容心情大好,便有耐心整治起這些吃食。
一碗湯熬了一個多時辰,濃香四溢。
謝挽容端着湯碗,小心吹着上面的熱氣。
江離塵連喝數口,才停下來:“師妹的手藝長進了。”
謝挽容從前伺候他吃喝均是被迫,因此是決計不願聽他提起自己廚藝的,今日心情大好,倒不與他計較了,只道:“你若喜歡,就多喝幾口。”
江離塵果真又喝了幾口,笑道:“都言英雄救美,師妹卻是美人救英雄。這下可成了這裏大多數人心目中的神仙人物了。”
謝挽容聽他調侃自己,也不動怒,淡淡道:“什麽神仙不神仙的。今日情形,任是誰見了,都會出手相助的。”
江離塵又笑了笑:“師妹心腸這般軟。人又長得天仙一般,難怪這陸家小哥看到你,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謝挽容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莫要亂說。”
江離塵眉頭輕挑:“師妹難道沒有察覺,那位陸家兄弟……”
謝挽容聽他越說越離譜,直接舀了勺湯堵他的嘴:“人家只是熱情罷了,到你嘴裏便沒有好話。”
江離塵被熱湯嗆了一下,咳嗽起來。
謝挽容無法,只得放下碗給他順氣。
江離塵咳了一陣,眼神卻逐漸明亮起來:“原來師妹無心。果真,我看着陸小哥也不像是做得我妹夫之人。”
謝挽容惱怒起來:“你仍要說?!”
江離塵按住胸口,輕喘幾口氣:“師妹這就惱了?我只是替師妹擔心……不知将來……什麽人能夠入得了你的眼,照顧好你……”他語聲漸低。
謝挽容對姻緣一事,本就十分茫然。
近年來,父母親給她介紹的王侯公子,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其中不乏真正有才華有抱負之人,然則她偏就全都無動于衷。
大抵,她心中仍是記挂了一個人。那個人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曾經給過她一縷甜。“這種事,自是看緣分了。”
“也好。”江離塵半倚着床沿,勉強笑了笑,“師妹如此無瑕,他日定能覓得良緣。”
謝挽容看他說了一會話,臉上就露出倦容:“要休息了嗎?”
“嗯……”江離塵定定看了她幾眼,忽道,“師妹,你的耳墜上哪去了?”
謝挽容順手摸了摸耳垂,面不改色:“丢了。”
江離塵不語,目光從她的臉落到手腕上:“師妹這幾日,可是都不曾休息好?”
謝挽容暗道:豈止是不曾休息好,那是根本不曾休息。這幾天她生怕自己一睡着,江離塵的傷勢就馬上轉惡,每日均是衣不解帶的陪在他身側,偶爾太累打了盹,也是立時睜眼。
然而這些事,她絕不會開口對人言,淡道:“是有些累。”
江離塵眸中的顏色漸深,竟似有些愧色:“那師妹也趕緊去休息吧。”
謝挽容待他躺好,又替他掖了掖被角:“等你睡安穩了便去。”
江離塵輕嘆口氣,一言不發,阖上雙眼。
謝挽容揚手熄了燭火。
只聽嗤的一聲,燭心餘下一縷輕煙,很快在夜色中飄散了。
謝挽容卻仍端坐在黑暗當中,直待床上之人呼吸平穩,方才悄然起身,往隔壁房間和衣睡去。
接連十數天,謝挽容每日均随着村子裏的人上山采藥,又幫着村民捕蛇,換了蛇膽作藥引,以參湯作輔食,一日三餐的給江離塵送去。
這片雪林雖地處偏僻,又是苦寒,但卻偏偏養參,挖出的藥材也都是難得的上品。
在各種藥物與謝挽容本身醫術的支撐下,江離塵的病情終于有了起色。
又過得幾日,天氣大好,開始有了陽光。
陸岩興沖沖的取了鋼叉,約了村子裏的幾個獵戶,準備外出獵熊。
謝挽容這段時間吃住均在他家,實在難以心安,便主動提出去幫忙。
陸岩聽說謝挽容要與他同行,當天就興奮不已,開始收拾各種裝備。
獵熊不比捕蛇采藥,通常一行數日也未必能有所收獲。
謝挽容将江離塵的起居用藥托付與人,自己也簡單收拾了下,試着做了柄簡易的□□。
江離塵聽完謝挽容交待行程後,便一直沉默,直到午後,才忍不住道:“師妹當真要去?”
謝挽容把他扶到院中曬太陽,自己則搬來張凳子,坐在一旁打磨着手中的一支弩箭:“要去的。現在這個地方,你我都掙不來錢。若再不尋點事情幫着做做,當心要被人掃地出門。”
江離塵垂首,指節微微泛白:“那我想法子去替你掙錢。”
“你?”謝挽容覺得好笑,擡頭,“你不花錢便算是不錯的了。”磨好的弩箭在他跟前晃了晃,一個翻腕比了個刺殺的動作,“放心,冬日裏熊多半是睡着的,我們摸去它的老巢,直接射殺了,沒多大危險。”
連日相處,她漸而忘卻江離塵天刑教的身份,倒沒有似初時那樣讨厭他了。
“況且,熊膽是祛毒聖藥,最是難得的。我若僥幸獵到了熊,便可跟他們讨下一枚熊膽,也不虧。”她說完,意味深長的向他瞧了眼。
這些日子,謝挽容冷靜下來,便隐約猜到,當晚遼軍忽然大亂,自相殘殺,多半是中了蠱。
江離塵手上數十道刀口,應當就是割血引蠱之用。
他曾說過,自己的身體是最好的煉蠱容器,如此割血引蠱,少不得引火自焚,讓蠱物有機可乘,鑽入他體內。這大抵是他這段時間明明內力全失,卻仍能探到體內內息亂走假象的原因。
說白了,那是蠱物侵體的跡象。
蠱,歷來是帶毒的。
江離塵凝目看了她許久,錯開眼,袖袍之下一雙手似在輕微顫抖,勉強笑道:“那我祝師妹,旗開得勝。”
謝挽容抿嘴,難得的彎出一抹笑意,宛若春水破冰,純淨動人:“那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