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天剛拂曉,習慣早起的村子卻因着昨夜的晚宴而憊懶了一回。

晨炊未起,家家戶戶仍是房門緊閉。

江離塵卻難得的早醒了。

他先是倚坐在床頭,看了會雪,又把連日來謝挽容給他備的厚衣服都折疊好,收拾在一個包袱裏,之後,他去院子裏拿了一面鐵盾。

這面鐵盾,是遼兵遺落的,被村子裏的人撿了回來。

院子裏有謝挽容時常搬藥爐煎藥留下的黑印子。

江離塵蹲身下去,在那印子上仔細撫摸。

謝挽容披着外衫,出來準備早飯。

“怎麽這麽早?”

江離塵辨了辨時辰:“卯時都要過了。”

謝挽容想起昨夜答應過他的事情:“便是出門,也得先吃早飯。”

江離塵搖頭:“再吃,村子裏的人便該醒了。”

謝挽容滿臉疑惑,覺得村子裏的人醒了也沒什麽不妥。

江離塵唇角略彎:“師妹,我想早點出去,看看日出。”

謝挽容又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今日的行為透着古怪。

在村子裏,難道就見不着日出了?

她不拆穿,返身去拿行李。

江離塵随口一提的“出門幾日”,到了她這裏卻是大意不得:藥首先是一定不能缺的,昨日那批貨物裏,有不少上好成藥,這倒省去了她沿途煎藥的麻煩。其次便是禦寒保暖之物。再有盤纏,也得帶上一些。

謝挽容把整理了一夜,整出的兩大包袱東西帶齊,又順手把江離塵手上的行李也一塊背到自己身上。

那塊鐵盾,她不知道有何用,江離塵不說,只堅持要帶上,她便也随他。

“再等一會,我去牽匹馬。”

江離塵攔住:“馬就不必了。積雪太厚,騎馬也難行。”

謝挽容聞言,猜想他并不想走遠,多半就是沿河岸散散步而已。

那這些東西,準備得倒有些多餘了。

畢竟光靠兩條腿,這樣的天氣是哪裏都去不了的。

兩人也不同村裏的人打招呼,一路出了村口。

高坡底下,是凍結的河流,玉帶一般,在陽光下閃爍着光。

江離塵拾了兩支一臂粗的長樹枝,把鐵盾扔到雪地上,雙腳踩實:“師妹,你可知道天刑教除了毒功以外,還有許多別的功夫?”

謝挽容聽他忽然提起天刑教,瞬間警惕:“你要做什麽?”

江離塵眉眼染上笑意:“我若說我會術法,能帶着師妹瞬移到河邊,師妹可信?”

謝挽容明知他是胡說八道,仍順着他往下說:“什麽術法?”

江離塵粲然一笑,迎着晨光朝她伸手,仿佛當年站在山巅之上,手持權杖,意氣風發的少年。

“師妹,你來。”

“站我身後,踩到盾上。我要作法了。”

謝挽容倒想真看看他葫蘆裏賣什麽藥,雙腳踏上鐵盾站到他身後。

江離塵見她配合,笑容愈發明朗:“師妹可站穩了。”他兩支長樹枝分握兩手,身形略低,樹枝在雪地上一撐,鐵盾唰的滑了出去,從高坡上俯沖。

兩旁積雪飛濺,猶如千堆白浪卷起。

謝挽容不曾想這便是他所謂作法,鐵盾滑出的瞬間,她身子慣性後仰,趕緊穩住了,雙手攥住他的腰帶,咬牙:“你胡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耳邊風聲與雪濺之聲交替,江離塵一時半會沒聽到她說的話,一踩盾尾,帶着她縱躍而起,避過一塊岩石。與此同時,他腳下鐵盾淩空翻轉,再次平穩落地。

謝挽容:“……”

他們選的是最陡峭的一處雪坡,如此橫沖直撞,直如跳崖般滑到河邊。

江離塵去勢仍不停,側身踩盾,樹枝朝後一撐,将鐵盾滑入冰河,順着河床向西數百米,拐過一個彎口,轉向渡河。

謝挽容想起昨日,那小隊人亦是以類似方法過河,囑咐道:“你小心些,河水未必全都凍住了,有些地方冰結得淺……”

話音未落,底下傳來刺啦一聲。

鐵盾經行的冰面不夠結實,裂出條縫。

謝挽容:“……別再往河中心去!”

江離塵并不減速:“裂冰的速度不夠快,追不上我。”側身一手虛扶在她腰上,“師妹,你信我。”

謝挽容眼見身後冰面裂縫越來越大,急速延伸,很想大喊一句“我信你個鬼”,想起他先前幾次出其不意,助她脫險,又莫名覺得他的話還是可信的。

她腿傷還未痊愈,此時要施展輕功,也不能确保全身而退。

遠處地平線上,朝霞宛若一團火,燃起了半邊天。

鐵盾滑過河中心,發出嘩啦一聲脆響。

過薄的冰面被碾碎,露出底下幽寒的水。

“江離塵!!”

江離塵回身,順勢将她攬入懷中,另一手樹枝急撐,周遭冰面全部被點碎。鐵盾宛若飛燕緊貼水面飛翔,濺起半米高的冰花。

冰花被江離塵的長衣擋了大半,卻仍有小半噴了謝挽容一臉。

謝挽容徹底沒脾氣了。

鐵盾沖向河岸,停了下來。

謝挽容說不出是什麽心情,跟着江離塵甩盾落地。

他今日衣衫穿得極厚,冰花濺在外氅上一時未化。

江離塵揚手打落身上的冰花,笑意已達眉梢,便似個亟待誇獎的孩童:“師妹覺得我這法術練得如何?”

謝挽容路上被他駭了幾次,面色鐵青:“與你一樣無聊。”

河岸不遠處,隐約能看到城鎮的輪廓。

江離塵回身,對着鐵盾狠踹一腳,将它踢入已經裂了個大洞的冰河。

“遼人的東西,入城之後怕引人誤會。”

他這話說得極是正經,眼底處卻分明閃過絲得逞後的狡狯。

謝挽容忽明白過來:“你要走?”

江離塵心思被她點破,也不否認:“村子裏待得氣悶,不如早些出發去汴京的好。”

謝挽容沉默:昨晚的事情過後,陸岩家是斷不能再留的。

但他目前的身體狀況,長途跋涉又未必是好事……

江離塵渡河之時故意将大片冰面都點破了,若要重回村子,不知要繞行多遠。

前頭就是小鎮。

謝挽容遲疑良久,終是順了他的意,在鎮上雇了馬車,又把路上能用得着的事物均添置好。

車輪辘辘,馳向汴京。

途徑茶肆。

半路同行的江湖人各自要了一籠屜的包子,兩大碗茶,邊吃邊聊開了。

“你聽說了沒有?容城被遼軍占了之後沒多久,就變了死城。”

“這些蠻子如此可惡,竟屠城了?”

“不是屠城,守城的遼軍也死了,整座城聽說一夜之間,人全死光了。”

“這是為何?”

那人壓低嗓門,一臉諱莫如深:“瘟疫啊。聽說容城縣之前就在鬧瘟疫。遼軍不知道從哪得了消息,乘虛而入,趁火打劫,選在這個時候攻城。”

另一人“哦”了聲:“難怪城輕易就破了。”

“可城破之後,瘟疫沒除呀。容城縣的瘟疫本就來得兇猛,可不就全城都死光了。據說,得那個瘟疫死的人,死得可慘了。最後沒有一個不是瞎眼發狂的。如今,遼狗們也是怕了這瘟疫了,下令封城,但凡曾經進入過容城縣的人,都一律扣押起來。”

那人繼續說道:“據說這容城縣變成死城之後,人沒了,一種從未叫人見過的蘭花卻開得滿街都是。那花紅得跟血似的,據說長得像蝙蝠,花開的時候全城像是籠罩了一層血霧。你說,這可不就是遼狗做了缺德事之後,遭了天譴?”

“倒不像天譴,依我說,是容城縣的百姓化作厲鬼,索命來了。唉,我還聽說,遼狗其實本來就是一群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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