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她死在十六歲生日。

不,或許稱為重生更為合适。莫比烏斯環無限循環,而她一遍遍體驗死亡,無數次嘗試,仍然無法逃脫死神鐮刀。

膩味的雪景,熟悉的寒冷,學生們結伴嬉笑跑向禮堂,過了元旦,就到寒假,可她的人生,永遠無止境停留此刻。

鈴木月停下腳步,擡頭望向白茫天空,片狀雪花融進眼底,她沒有眨眼,随着雪花融化,盤踞在校園正上方的漆黑映入眼底。

形容那是一片漆黑并不準确,它更像是膜腔中的液體,為包裹其中似蟲似蛇的怪物提供必不可少的養分,怪物仍在沉睡,巨大軀體類人蜷縮,看起來無害,毫無威脅。

可她明白無害僅限于表面,這是她的經驗之談。

鈴木月記得的,再過十分鐘,盤旋在天空中的怪物蘇醒。

她掃過來往學生,無數次輪回,他們都看不見盤踞在自己頭頂的異樣,直到怪物蘇醒,橫在衆人眼前的迷霧消散,昔日校園化身地獄,毫無反抗之力的人類猶如蝼蟻慘遭屠殺。

最初她無數次死于怪物。

她試圖逃離學校,卻發現周遭學校大門口,牆壁處有着摸不着的透明屏障,逃不掉出不去。

她無力對抗怪物。

學校各種隐秘處都曾是她的藏身地,她成功躲掉怪物,卻次次死于莫名,或踩踏或砸死或窒息或噎死,無理的,沒有任何緣由的死因。

就好像是,鈴木月冷靜而沉重凝視天空,她必須死在這一天。

命運嗎?

如果這真的可以稱之為命運,簡直像是一場劣質愚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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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次毫無意義的死亡,強烈痛苦仍舊積壓胸腔令她喘不來氣,她在害怕,也在恐懼,人流順流彙進禮堂,鈴木月直視膜腔中的怪物,沿人群逆流。

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命運被如此愚弄。

在大家跑往禮堂的路上,其中逆行跑向教學樓的身影格外顯眼,結伴而行的少年人中,其中一位長久回身伫立。

一樓,五樓,氣喘籲籲爬到頂層,鈴木月站在天臺,高樓矗立,過近的距離令她高擡手臂就能觸碰到包裹怪物的膜腔黏膜,黏糊糊的,很軟,她的手毫無防備陷進這層膜腔,無生機的冷,身體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她抽出手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

反複調整呼吸,她緊握這根其實毫無防身作用的木根,不停給予自己心理安慰暗示,真正站在龐大怪物面前,她愈發明白自己的渺小與無力,她不能怕。

最壞的結果無非死亡,再疼她都經歷過,冷汗黏貼,随着怪物緩慢睜開眼,她不寒而栗。

那是一雙鮮紅近墨的獸瞳,嬉笑戲谑彎着,怪物擁有智慧。極端恐懼前,她甚至能夠冷靜分析。

率先穿透黏膜貼近臉頰的,是一只深褐色粗壯步足,鈴木月艱難吞咽唾液,忍住後退的劇烈欲望昂頭艱難對視,另一只相對的步足緊接探出,一個簡易的包圍圈,碩大無比的頭顱俯視她,惡意如有實質侵入皮膚令人膽寒。

計算着從這裏跑到樓內的距離,鈴木月逐漸小心翼翼後退,怪物笑得愈發開朗,步足刺向身後,巨大聲響後通往樓內的建築化為廢墟。

它在戲弄,也在學習。

高高擡起的步足這次瞄準了她的身體,鈴木月暗罵一聲,咬緊唇瓣加速逃離,步足不緊不慢刺透堅硬建築,碎石灰塵為躲藏的鈴木月平添阻礙。

毫無希望的前路,口腔內泛起腥氣,貓通常會将捕來的老鼠戲耍一番後進食,她清楚自己是被捕獵的鼠。

前方毫無退路,她翻身爬上高牆,将手中緊握的木棍投擲怪物,攻擊不痛不癢,總會有一次能發現這怪物的弱點,她幹脆利落閉上眼任由自己墜落。

寒風呼嘯,和預想中的墜落不同,她感到有一股巨大沖擊朝她奔來,身下并非堅硬水泥,而是柔軟骨肉,她聞到冷雪花香,睜開眼,突兀撞進瑩瑩鳶紫。

這是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年,蒼白清瘦,細而媚的眸,額前黑發随風搖曳,他穿着與她樣式不同的校服,橫在她腰間的手臂使她緊靠在對方寬闊胸膛,強而有力的平穩心跳在她靠上來那刻忽而變得激烈。

她被安全抱到地面,身形高挺的少年垂眸溫和注視,在鈴木月無數疑問中,眨眼間他閃身消失。

“月。”

身後傳來熟悉大喊。

海沼青樹臉頰微紅喘息着跑到她身邊,彎腰扶膝上下掃視,他伸手輕輕拍掉沾在她裙擺上的泥屑:“又看到了嗎?你說的,那種怪物?”

天空徹底被暗色包裹,肉眼看不透那層屏障,在短短幾秒內,她看見了另一個少年,白發,不可一世戲耍着怪物。

獵人翻身成了獵物。

她無措轉身,牽上海沼青樹的手:“已經沒事了,哥哥。”這次,她會以什麽方式死亡?

“好。”妹妹的手很冷,臉色也是一種不正常的死白,海沼青樹與她十指相扣,将自己身上的熱量緊緊傳遞,他還是有些擔心,“不然我去找老師請假,今天就先回家好嗎?”

鈴木月混沌的腦子反應緩慢,她遲鈍地後知後覺,海沼青樹身為學生會長,是要上臺主持節目進行開場發言的。

她急忙晃動兩人相牽在一起的手:“哥哥,你不是還要主持?”按照時間計算,晚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真的沒關系嗎?月。”

“我沒事。”她扯着哥哥的手急忙跑起來,她會在今天莫名死亡,可她清風朗月的哥哥絕不能因她耽擱自己,“你得快點,跟不上晚會就慘了。”

提前和副會長打好招呼的壞心眼會長不作解釋,放任妹妹拉着自己毫無形象跑在雪中,兩人在晚會開始前三分鐘終于趕上。

海沼青樹從後臺登臺,鈴木月卻沒有坐到觀衆席,死亡如影随形,她不能死在大衆面前引起恐慌,尤其是哥哥的恐慌。至少今天,應該是一個快樂的節日。

“嗨。”

鈴木月大驚,來不及回頭,甜膩糖果香氣侵襲鼻尖,掌心緊緊攏住她的下半張臉,她毫無防備,束手無措,悄無聲息被帶離禮堂。

眨眼間所處的位置變幻,攏在下半張臉的掌松開,面前站着好幾個人,鈴木月戒備後退,除了那兩個一面之緣的校服少年,其他人穿着正式西服,很像影視劇中某種專業團隊。

“只有這一個普通人看到咒靈了嗎?”

其中一個西服人問,鈴木月敏銳注意到他們之間的主導者其實是那兩位少年,這群人之間沒有上下級的尊重,類似于,合作協同的關系嗎?

“她天生能看到。”黑發少年輕輕看她一眼,對着那位出聲的西服人解釋,“她能看到咒靈,所以提前出現在咒靈面前。”

咒靈?鈴木月眼皮一跳,是在形容怪物嗎?他們是專業應付這種咒靈的超能力者?雖說無限重生已經打破鈴木月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念。

真實見到超能力者,腦海內最後倔強餘念被無情摧毀。

少年還在接着說:“悟檢查過沒有傷者,這所高中今天舉辦晚會,大部分學生老師都聚集在禮堂。”

“天生能看到?沒有咒力嗎?”西服人忽而上前一步,在觸碰到月前被黑發少年攔下,他态度溫和,軀體動作卻強勢果決,西服人讪讪一笑,“夏油同學,我只是想了解下這位小朋友。”

“沒有咒力做不成咒術師,也可以做輔助監督的嘛。”

“她沒有咒力。”

鈴木月滿臉茫然,不明所以聽他們掰扯,她環顧四周,蹙眉盯着戴墨鏡的白發少年,總覺得自己在被奇怪打量。

“也不适合做輔助監督,山本老師,請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山本岸無奈聳肩:“好的。”

随着他話音落下,鈴木月忽然感到一陣難以遏制的暈眩,她搖晃着身體直直倒下,在墜地前模糊落入一個溫暖懷抱。

“明明可以讓她記得你的,她已經忘記過你一次,這次既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又是英雄救美,你就這樣放棄嗎?傑。”

“對于普通人而言,遺忘是幸運的。”

“哈?什麽狗屁道理,如果是老子,她一定得記着。”五條悟頓了頓,“除非她親口對老子說,要求消除她的記憶。”

“不過就算那樣,老子也會重新認識她。”

夏油傑回以假笑,表示自己不願與他同流合污。

“她既然能看到,為什麽不逃,白癡一樣給咒靈免費送經驗?”

“月不會那樣傻。”

無論出于何種目的,鈴木月都不是傻乎乎送人頭的性格,又是想要拯救嗎?和那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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