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鬧鐘刺耳,從被子裏探出的手摸索着将鬧鐘關掉倒扣桌面,再睡五分鐘,鈴木月困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蹭了蹭被子。

鬧鐘?

她猛然坐起,不可置信從堆滿畫具的書桌一路望到窗邊挂着的風鈴。

她在家裏?她逃掉輪回了?

匆忙下床拿起桌邊充電的手機,入眼日期晃眼:十二月三十日,不是二十九號,她真的擺脫了輪回,撩起衣服上下檢查身體,也沒有莫名其妙死亡或者傷痕之類。

可等等,鈴木月抱住腦袋,按照原先的想法,她應該會直接去找怪物,但她此刻的記憶只停留在藏身體育館,被蘇醒後的怪物破壞建築砸死,之後呢?她咬住下唇抓扯頭發,她朦胧間記得自己做了些什麽,可那些記憶就像是水中月,鏡中花,隔着稠霧無可探尋。

換好校服出去時鈴木月也還是沉着一張臉,她始終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

飯桌邊青山葵和海沼青樹都在。

十二歲前,鈴木月沒有真正意義上可以稱之為‘家人’的存在。

她的父母在她四歲時和平離婚,兩個人默契放棄月的撫養權,月無法去責備他們,她理解父母已經盡力履行他們應盡的責任。

父母離婚後,有幾年她一直輾轉各個親戚家。月性格淡,不會察言觀色說好聽的話,加上後來父母各自再婚,好像親戚間也形成一種默契,月被送到鄉下一家福利院。

福利院偶爾會來兩位退休教師給孩子們講課,月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領養自己,明明比她聰明乖巧懂事的孩子比比皆是,加上月當時已經十歲,年齡不上不下的卡在孩子堆裏,顯出幾分尴尬。

那兩位老教師,月稱他們為青山先生和夫人,青山夫婦只有一位女兒——青山葵,她十多年前遠嫁到東京,和丈夫共同養育一個兒子,叫做海沼青樹。

青山阿姨的丈夫2001年因公殉職,他們回到老家休養了一年,月是那一年才認識的青樹。

再接着,03年的時候兩位老教師年紀大了,相繼因病去世,月被青樹葵接回東京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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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自己會被再度抛棄,畢竟她與他們并沒有血緣關系。

她從此有了‘家人’。

青山葵注意到鈴木月身上的校服,但還沒等她開口提醒,青樹便擔憂地探身碰了碰月額頭溫度,從昨天月莫名暈倒在教室被人發現後,他就一直提心吊膽沒好好休息過:“有哪裏不舒服嗎?”

月當然沒有哪裏難受,于是乖巧搖頭。

“月還不知道吧,昨天你莫名暈倒,把青樹吓了個大跳,他從昨晚一直守到現在呢。”青山葵不顧自己兒子的暗示,自顧自拆臺。

暈倒?哥哥還照顧了自己一整晚?青樹對上月不贊同的目光,無奈一笑。

葵放下咖啡:“不過,今天起不就是寒假嗎?月怎麽還穿着校服?”

無休止的死亡侵蝕,月被葵阿姨提醒後,混亂思緒才後知後覺,從今天起,已經進入了寒假。

青樹身為高三生當然沒有什麽假期可言,但月身為今年剛入學的,在課業并不繁忙的階段,理所應當擁有一整個假期。

繼青樹出門上學後,葵阿姨也拎起公文包外出上班,鈴木月思索着自己缺失的部分記憶,以及莫名暈倒,放在手邊的手機在這時傳來叮當消息提醒。

是畫室開課通知。

來到東京後,月很少自己獨自出門,除了她性格孤僻這個因素,更重要的是,大部分需要外出的時候,青樹都會陪着她一起。

按照記憶仔細規劃了地鐵公交路線,應付完午飯,鈴木月就背上畫具離開。

雪停了,地面厚厚一層積雪卻還沒有開始消融,路面上随處可見自發掃雪的路人,她将掉下來的圍巾又緊緊纏住下半張臉頰,透過毛線縫隙呵出的霧氣立馬融于冷色。

她在畫畫上有天分,不止一個人這樣誇贊過。可最初鈴木月只是想記錄下她親眼見過的‘怪物’。

她并非突然覺醒,能看到‘怪物’的能力,她從小就有。

畫室是自發參與的興趣班,節假日工作日都有老師值班,因此學生從社會工作者到幼兒都有。今天工作日,加上學生們假期第一天,室內只零星幾人。

練習是色彩靜物,前方桌子鋪着的土黃色桌布被刻意擺出褶皺,瓷白花紋花瓶裏插着幾朵鮮豔假花,旁邊碟子裏滾落橘子蘋果,等老師講解完,下面的學生開始默默練習。

冬天天黑總是格外快,等鈴木月勾勒完最後一筆,外面窗色陰沉黑暗,壓抑的透不出半分光亮,她将畫交由老師點評,最終得到幾點改進意見。

又在畫室熬了會,等她背着畫具下樓,得知公交因為厚雪影響,一個小時前已經停運。打車費用高,無奈她只能步行繞到地鐵站。

這個時間出行回家的人不算多,她将背包放在腳邊,總算有空能回複下青樹的消息。

半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詢問她有沒有好好吃飯,以及身體情況。

她的回複像是某種開端信號,本該是晚自習的時間,收到妹妹回信的海沼青樹,毫不猶豫濫用職權開始和妹妹聊天。

從今天吃了什麽到下午畫畫練習,再到老師提出的新意見,事無巨細。

【第一次獨立乘車,月真是了不起。】

【月的畫很漂亮。】

【按時吃飯也很乖。】

像這樣,月一次又一次得到誇贊。在海沼青樹眼裏,她做什麽好像都會得到贊美,他本來就是那種很溫和包容的性格。

斷斷續續回複着消息,忽然間,她意識到,從發車到現在已經過了很久,而廣播提示音卻沒有響起過一次。上車前她看過路線圖,起點到最近一站,僅僅需要五分鐘而已。

不知何時耳邊連周圍情侶的竊竊私語也聽不見,環境安靜的過分異常,甚至于她激烈的心跳在空曠的密閉車廂內格外清晰,緊握着手機的掌心慢慢洇出冷汗,她緩緩擡頭,周身空無一人,車頂燈光刺啦閃爍,車外一片黑暗,暗處似有異物詭谲蟄伏。

鈴木月默不作聲站起來拔腿就跑,就當她打開車廂門的那剎,胸腔被冰冷猛烈貫穿,身體晃悠趔趄,因為過于迅速,被麻痹的痛感過了幾秒才堪堪上線。

眼前一片模糊,從唇角不堪的溢出污血,意識潰散前,她看到刺穿自己胸腔的那只手,非人的暗綠。

列車駛過鐵道發出靜谧嗚咽,坐在椅子上面色蒼白的少女緩慢睜開眼,大滴淚珠沿着臉頰砸落衣服,或落于腳邊,她安靜在哭,面如死灰,眼神黑沉悲戚。

或許能和上一次一樣,幸運眷顧,她再一次逃離輪回。

可是十幾次痛不欲生重複死亡,她真的好累,渾身僵硬坐在這裏,衣服裏盡是虛脫脫力後洇出的冷汗,冷飕飕黏在皮膚上,她也沒有力氣再去做任何嘗試。

真的好痛苦,被生生穿透心髒,她無力的,将自己慢慢蜷縮成一團,再次麻木等待死亡。

“在哭嗎?”

輕佻口哨,遲鈍麻木的感官嗅到甜膩香甜,鈴木月不可置信擡眸,從滴答掉落紫色血液的怪物頭顱緩慢轉移到少年身上。

白發,暗色校服,墨鏡,不可一世的微笑。

腦海中被刻意掩蓋的記憶突然蘇醒,鈴木月泣不成聲,不顧一切上前一把抱住滿臉錯愕的少年。

五條悟:?!

他僵着身體,耳邊是鈴木月逐漸放開的哭聲,落在她肩膀本欲拉開的手就那麽不上不下停在空中。

咒靈死掉,布下的結界自然消失,隔壁座位上那對情侶看的目不轉睛,五條悟耳尖滾燙,到站廣播響起的瞬間,他抱着人不帶任何猶豫立馬閃身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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