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車站附近的咖啡店還在營業,方才情緒面臨崩潰闕值的鈴木月慢慢冷靜下來,五條悟鎮定自若喝了口熱可可,細看耳還是紅的。
“我…我剛剛不是故意抱你的。”因恐慌帶來的不安褪去,她為自己那一剎不禮貌的行為感到羞愧,她能明顯感到對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但她不敢擡頭,垂着眼見他面前蛋糕碟子光盤,才又嗫嗫道,“要不要再點一份蛋糕?”
沒有回複,鈴木月不得不擡頭。五條悟雙手抱臂,昂着下巴,滿臉矜傲,讓人莫名幻視慵懶搖尾的布偶貓。
“蛤?你抱都抱過了,現在道歉有用嗎?”聲量拔高,他白皙臉上也挂着幾分紅暈,墨鏡下視線移開,手掌攏住下半張臉小聲嘀咕,“這還是老子第一次呢。”
“對不起。”
鈴木月愈發感到羞愧:“再要一份栗子蛋糕和草莓蛋糕,好嗎?”
好嗎?什麽哄小孩的破語氣,然而五條悟看着鈴木月那紅暈還未褪去的眼眸,被淚水染的濕漉漉的睫毛,竟然下意識點頭同意了。
算了,看她這麽可憐,給她個臺階下吧。
“你有上一次的記憶吧。”
語氣篤定。
鈴木月沒有否認,也沒有急着承認。
“你能告訴我,關于那些,在電車上你殺死的怪物。”
她是急于了解情況,可就上一次這些人直截了當清除她的記憶看來,他們這群人,大都是有些自大的。
所遭遇的魔幻經歷,擁有超能力的這些人有一半概率會選擇相信。但在他們相信前,她需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這次是清除,下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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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說的怪物,用專業術語來講,其實叫做‘咒靈’,人類産生的各種負面情緒會形成詛咒,‘咒靈’是從詛咒中誕生的非人怪物。”
五條悟:“你應該有所注意吧?普通人是看不見咒靈的。”
鈴木月點頭。
“前面說過了,普通人的負面情緒溢出會形成詛咒。但是有部分特殊,這類人所産生的負面情緒不會溢出,經過特殊訓練可以為己所用,這叫做咒力。”
“能運用咒力祓除‘咒靈’的,就是和老子一樣的咒術師,不過也有用咒力從事歪門邪道的,那些家夥被稱為詛咒師。”
鈴木月大致了解了。五條悟講了半天,她也大約明白他不是那種會暗地裏下手的性格,如果覺得危險,他大概會當場下手。
“這聽起來很荒謬。”鈴木月鄭重擡眼,“但我沒有在開玩笑,在元旦日那天,我陷入了循環。”
“我死過,無數無數次。”
光影從彩色逐漸蛻變為黑白墨色,制作咖啡的店員,正在喝咖啡的顧客,包括眼前的五條悟全都一動不動,時間嘀嗒嘀嗒在完全靜止的空間跳動,她驚悚的,又像是早有預見般擡頭望向天空,自虛空中狠狠戳下一根筆尖刺向她的身體。
墨色由臉頰塗抹至腳踝,她并沒有感到任何疼痛,身體各個器官猶如失靈般,她毫無知覺。由指腹開始,身體被墨色塗蓋的部分迅速化為虛無。
她用自己僅剩的手握住那根筆尖,被蛋糕叉刺穿的手掌滴落血色,她慢慢笑了,血色覆蓋濃墨,漠然望向天空:“抓到你了。”
筆尖猛然抽離,她恍惚聽見刺啦翻頁的聲音,而後白光驟亮,她下意識閉眼,等到再次睜開,卻見自己坐在一件教室裏,初中課本,堂上老師正在講解一道數學題,放眼望去教室內都是女孩。
女學院嗎?鈴木月翻看筆記本,封面上名字是她的,字跡也像是她本人寫下。
但這并不是她。
初中她上的是男女混校,何況她現在應該處于高一寒假,而如今外面卻豔陽高照,太陽照耀手臂,真實到皮膚确切感受到灼熱。
或者說,是被修改過的她。
所處的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鈴木月回想着一切,從天空詭異刺下的筆尖,到耳邊突兀響起的嘩啦翻頁聲,再到随意變化無視自然規律的季節。
筆?神會用筆創造改變世界嗎?說到創造,她确實有聽見類似于書本翻頁的聲音。大膽想象下,一個神運用筆創造了屬于他的世界,所有登場的主人公自然由神來控制安排。
安排,鈴木月蹙眉,筆尖在潔白本頁長時間停頓留下墨點。神最初對她的安排,不會就是讓她死在元旦日那天吧?
那天有什麽地方是特殊的?咒靈,咒術師。她震驚地睜大眼眸,啊,對了,當天出場的人物,明顯區別于普通人,他們是超能力者。
普通人,超能力者,路人和主角的區別,那麽她呢,是襯托主角的配角嗎。
只是配角出了狀況,沒有按照原定軌跡走,她在紙上圈出無限循環四個字。
神明是畫家或者小說家嗎?
按照正常發展,她應該在元旦日身亡,但她出于某種特殊原因,躲掉了原有結局。而後,神策劃了第二次,祂打算讓她死于電車上那只咒靈,結果她再次逃脫。
神明試圖将她抹除,塗黑的墨色就是證據。但她改變了這個結局,這個世界之外的神無法消滅她,便将她改變了一個身份,她好像還是她。
現在再做思考,神突然出手,排除惱羞成怒,祂本可以繼續策劃第三次謀殺。世界出現異常,是在她對五條悟說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常後。
無限循環在神明意料之外嗎?起初她以為自己遇到了詭異現象,可現在仔細思考下來,兩次命運謀殺她能夠活下來,是因為無限循環。
像是,專門來幫助她的。
随意翻看了下課本,教學內容大差不差,下課後鈴木月在書桌中找到手機,06年,她真切愣住了,已經是一年後?那麽原來的她呢?
從老師和同學套出了她這個身份的基本信息,普通職工家的獨生女,雖說成績優異,但老實溫和的性格在一群人裏毫不顯眼。
放學後鈴木月沒有急着回家,乘坐電車來到從前生活過的小區,一切未變,她站在樓下遠望熟悉門口,腳步墜鉛般停頓原地,她并沒有勇氣去面對可能遺忘掉她的葵阿姨和哥哥。
站着看了有好一會,鈴木月才反握住書包帶回身。身後不知何時站着一個少年,穿着身灰色運動衣,身高腿長,模樣清秀,他死死盯着她,眼眶是紅的。
海沼青樹。
鈴木月下意識後退一步,可就是這一步,令海沼青樹無比确信的上前一把抱住她。
“你去哪了?他們都不記得你,所有人都不記得你。”嗚咽啜泣,月被青樹緊緊抱在懷裏,他抱的用力,又渾身在抖,“我找了好久,月。”
“哥哥。”
鈴木月同樣痛苦,她閉上眼回抱住哥哥。關于她身上的異樣,她絕不能再向人提起,海沼青樹只是個普通人,如果神明要抹除他,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毫無辦法。
“我不能講。”
海沼青樹捧起她的臉,淚還蓄在他的眼眶泫然欲泣,他并不多問,只是一個勁拉着她不願松手。
青樹情緒穩定後,斷斷續續開始講述。最初他發現鈴木月沒有回家,詢問母親打算報警,結果青山葵很是不解的詢問鈴木月是誰。
那一刻海沼青樹已經慌亂意識到異常。
他問了學校裏所有人,也包括月轉學到初中的同學,所有人的回答都是否定。所有她存在過的蹤跡,相片,和她共同生活過的人的記憶,社會記錄,通通沒有,鈴木月這個人彷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就連海沼青樹也有剎那懷疑過月的存在只不過是他臆想出來的,他近乎瘋狂找尋關于月存在過這個世界的證明,最終,他在月學習過的那個畫室裏,找到了月曾經畫過的一幅畫,
他記得月的筆觸,記得月畫畫的小習慣,當他拿着那張塵封在灰塵中的油畫找到畫室老師,那位老師困惑道:“這副畫我記得,畫畫的小姑娘很好學,也很認真。這樣的孩子我怎麽也有幾分印象,可我就是想不起來,你說奇不奇怪?”
有東西抹除了月的存在。
海沼青樹找過巫師,也找過道士神父,他曾經是多麽不屑這些迷信詭怪,可為了鈴木月,他甘之如饴抛棄了自己的信仰。
被世界遺棄,孤身一人的月該是多麽孤獨,哪怕所有人都不記得,但他會永遠尋找。他始終記得的,他有一個,叫做月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