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宿傩還在。

月笑起來,她不清楚自己在笑什麽,衣冠濟楚的年幼孩子扯過被子蒙住她的腦袋,似是嫌煩,想要把笑隔絕開來。

他果真是個好孩子。

懶洋洋賴了會床,門口篤篤響起敲門聲,女侍蘭站在門邊,她并不直視正為月姬打理頭發的宿傩,只垂着頭輕聲轉達夫人吩咐。

“夫人請您起床後到前廳一趟。今日府中設宴,有貴客到來。”房間內彌漫着強大威壓,女侍蘭幾乎要喘不上氣,她偷擡頭眼打量泰然自若的月姬殿下,猶豫補充,“夫人還說,讓您務必換上華服。”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來是要相親的節奏。平時總是聽他人在網絡吐槽,好不容易能親身參與,月當然好奇,她表情歡快在衣櫃裏翻找衣服。

她來這裏是為了相看夫婿,宿傩知道。若是兩情相悅便會不日定下婚期,他不是一無所知的稚童,自然了解夫妻意味着什麽。

月姬會對着她那夫婿甜笑,會将那些甜言蜜語說給她的夫婿聽,會為該死的人類蟲子繁衍,他沉着臉撥弄梳齒,在月姬為穿粉穿白糾結時,還出聲提醒:“粉色好看。”

這可是他喜歡的樂子。梳齒斷裂,揮手間整個木梳化為齑粉。月姬說他是個孩子,孩子當然無法控制情緒,殺心漸起,他慢慢站到月姬身後,手指開始結印·····

“粉色太紮眼了,還是白色這件。”月嘟囔捧着衣服回身入眼就是姿勢奇怪的宿傩,上下打量他一如既往的淺紫狩衣,面容古怪,“你就穿這個去嗎?”

“什麽?”

宿傩藏在身後的手沁出冷汗,聞言毫不掩飾詫異蹙眉:“我也去?”

“是啊。”聽出他沒有想去的意思,月一臉不快扔掉衣服,“一起去看熱鬧,你不去?”

這下換成宿傩面色古怪:“熱鬧?你不是來找·····”怎麽一點也不上心,反而滿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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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你還知道我是來相看人家的。”月着實吃驚,不過轉念一想這個時代女子十一二歲就能出嫁,早熟也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大事,她頗有些傲慢開口,“我才不要嫁人,這裏沒人能配的上我。”

連基本的一夫一妻制度都不存在,男子以風流為尊,她瘋了在這裏嫁人。

月姬确實漂亮,用漂亮的臉說這話也不會讓人感到火大。

宿傩徹底開心起來:“好啊,我跟你一起去。”讓她看到那些蟲子被吓得鬼哭狼嚎抱頭鼠竄的樣子,徹底斷了她的心思。

如宿傩預想中那樣,月姬抱着他剛一進入宴庭,熱鬧喧嘩的氛圍瞬間冷清。月姬的母親和舅舅張唇猶豫着想說些什麽,目光觸到宿傩惡劣彎起的赤眸,如冰水灌頭刺骨冷寒瞬間清醒。

舅舅餘光偷摸觀察了好一會,确認宿傩只是單純陪着月姬沒有要挑事的惡意,才擡手主動挑起話題緩解在座衆人情緒。

月姬母親收到來自自家兄長的眼神暗示,明白現在并不算挑起話頭好時機,不甘埋怨斂眸。

宴席上的美食果然要比平時豐盛,月邊吃邊環顧四周,鬼祟樣子引來宿傩注目。

“你在看什麽?”

“看對面那些人裏,哪些是來相看的。”

宿傩挨個掃過對面瑟抖喝酒的男郎,嗤笑評價:“一群醜貨。”

雖然說得是真話。

“嘴巴不要那麽毒,咱們不做仗着漂亮臉蛋欺負別人的事。”月将剝好的蝦肉塞進他的嘴巴,“來,吃蝦。”

咱們,漂亮臉蛋。

宿傩身上騰的燒起,舌尖惡狠狠勾住蝦肉咀嚼,月姬慣會花言巧語,他得冷靜些絕不能被她騙到。

舅舅不經意掃到這一幕,眸光若有所思暗下。

對于這個身份的母親,月壓根就不熟悉,除了剛來舅舅家在門口被斥責,除此以外月和母親沒有任何交流。所以聽到女侍蘭傳話說夫人要見她時,月是詫異的。

她沒有讓宿傩跟着,畢竟只是家人間的談話。

剛走到門口迎面一個巴掌把月扇的身體歪倚門邊,臉頰發麻,她不用摸都感到那片皮膚已經腫起。

母親氣沖沖怒不可遏又甩下一巴掌:“混賬!”

現在兩面對稱了。

“你可知宿傩是什麽東西?一出身就殺了自己母親的邪魔,大和都因為他死了多少人!你不遠離,偏要與那邪魔狼狽為奸同流合污,青天白日還要帶着那鬼怪污了衆人的眼!”

“我怎麽生的出你這種混賬玩意!”

月姬捂着臉漠然,夫人氣喘籲籲回瞪,忽然緩和了神态,親密上前環住月溫聲抽泣:“母親是擔心你啊,月姬。今日來你舅舅家的幾位小郎君,可都是母親與舅舅仔細為你挑選的,你偏要帶着·····”

“那邪魔雖是小孩模樣,可卻實打實是個禍害,母親實在害怕。”夫人嗚咽拭淚,懷着慈母包容的眼神容納不懂事的月,她從寬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其上花紋繁瑣泛着不知名惡意,匕首塞到月的手裏,“邪魔依賴你,月姬,這匕首上有咒術師的咒力,用其刺穿心髒,殺了他。”

“母親會以你為榮,這大和都的人民也會敬你。”

月輕聲問:“您只讓我做這個?”

夫人眼神一亮,月臉頰紅腫還未褪去,她卻像沒看見般親昵摩挲傷口:“月姬,母親與舅舅為你謀劃了一門好親事,藤原旁氏的次子,赫赫有名的将軍。”

“年後歸鄉,到那時,你可要收斂你的脾氣,別再使小性子,月姬。”

“那兩巴掌,我敬您是我的母親。”月甩開她的手大力推開她,她居高臨下冷若冰霜,“您為我提供了這一切,我感激您。”

“可您若以為我會聽話,呵,我不是您随意差遣擺弄的玩偶,別借着為我好插手我的人生。”

夫人錯愕,反應過來後屈辱惱怒大喊:“混賬!在我的地盤竟敢如此大逆不道!你以為你父親不知道?為了和藤原公扯上關系,他可是迫不及待同意了!”

“哈哈。”

月冷冷悲凄笑了,心死莫大于哀,她從不被期待。勉強扶住門檻起身,她慢慢走着,充耳不聞身後滔滔不絕怒罵。

她要離開這座宅子,到了門口卻被侍衛攔下。無聲囚禁,這宅子便是她的囚牢。

月漫無目的在走,袖中堅硬硌手,她回過神取出匕首随手扔到湖心,垂眸瞧見指腹濕潤,淚水嘀嗒打濕華衣,心髒痛的要命,她想要張口大嘴呼吸,身體癱軟滑摔地面。

她不在意,月拽住心髒處的衣襟撐着濕冷泥地艱難起身,他們只是被刻意安排出的假象,早在年幼時她就不在意了,她得活着。

月朝着光亮處前行。

院落裏很安靜,月在模糊視線中瞧見一抹身影。

彷佛沒有看到她身上異樣,宿傩坦然牽住她凍僵的手,他從未喊過月姬姐姐:“姐姐。”

“讓你痛苦的,我會全部殺掉。”

“不用。”月蹲下身抱住他,淚水打濕宿傩肩窩,她哽噎着泣不成聲,依靠從他身上汲取來的暖意放肆發洩,“我不在乎,宿傩,我已經不在意了。”

早在看到親生父母離婚重新組合家庭各自領着孩子笑得甜蜜,月就徹底放下了。憑什麽你們活得肆意,卻留她一人苦難掙紮?

她早已決定要活得比誰都好。

“你今日同月姬鬧得太僵了,把她惹毛了,她不肯配合怎麽辦?”

“那孩子會回頭的,我可是她的母親,不過是和往常那樣自己氣上幾日,給她點甜頭便巴巴回來了。”

“你呀!”男人點着女人鼻尖嗔笑,“就你點子多····誰!”

數道門窗被風破開,吱呀嗚咽發出咯吱刺耳摩擦聲,滿屋黑暗于瑩亮月色中暴露于眼,密密麻麻臃腫咒靈包圍院落,先入眼的是四只赤色雙眸,望着男女卑劣醜陋,邪魔諷刺大笑。

“卑賤玩意,當初就不該留你一命。”

翻轉手心并起二指縮緊,男人捂住脖頸憋紅臉窒息無力滞空掙紮,血濺了女人滿臉,沒等女人尖叫出聲,她惶恐捂住嘴望向地面那截肉粉,粘膩從指縫不斷溢出,只餘喉間壓抑咕哝。

享受着男人痛苦嘶吼與女人憤恨恐懼,宿傩大張雙臂背對月色歡快大笑:“怎麽不感謝我啊?”

室內嗚咽靜默。

睇眸冷笑,他問:“好心幫你們去掉沒用的存在,不該感謝我嗎?”

男人陡然清醒,他曉得這是個心狠的主。強硬摁住女人的頭一同俯身跪地磕拜,忍住疼痛沉着嗓音嘶啞開口道謝。

“暫且留你們一命。”

紅眸隐匿黑暗,男與女渾身冷汗,仍顫抖着不敢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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