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月姬的身體是大人,情緒湧上心頭還能勉強扼制。透過鏡子從矮小身高掃到紅腫眼眶,月癟嘴,胸口酸澀再度沖上喉間,她邊哭邊噠噠噠爬回床抱住被子抽噎。

咚咚敲門聲,這個時間點父母早就外出工作,今天周末,是渡邊來找她玩了吧,抱着被子不想起身,敲門聲在持續了一陣後陡然安靜。

昏昏沉沉半夢半醒間,耳邊隐約又聽到篤篤敲門聲,月艱難睜眼,宿傩舉着方巾的身影一閃而過,她眨眨眼,眼前模糊景象逐漸明朗,是她在現代的房間。

敲門聲還在持續,月翻身下床,行走中身體如同灌了鉛便沉重疲憊。她打開門,眼底映入擁擠人群。

打頭的是臉色沉悶卻在看見月後硬生生擠出笑容問好的青樹。那兩個高個子也很熟悉,五條和夏油,此時兩人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轍古怪,時不時看看她又湊在一起嘀咕。

渡邊山人還有菜菜子美美子跟在三人身後,很是開朗地撲上月歡笑問好。月扶着門沿視線模糊重影,呼吸悶熱,她想要晃晃頭保持清醒,卻在一片驚呼中摔倒門邊。

夢無序混亂,月一會夢到宿傩小小一個人拿着沾水方巾替她擦拭身體,一會夢到青樹沉着臉坐在病床旁時刻關注點滴,又時不時瞪一眼旁邊乖坐着的幾人。

他們偶爾會跟她說話,不同聲音混雜,她渾渾噩噩感知到,卻無力分辨。

思緒落得很沉,恍惚間她感到身體在下墜,深淵永無止境,在無力滞空中有人捉住了她的手,被血糊花的眼眸溫潤清澈。

倉惶間驚心一瞥。

月察覺身體像是裹進某種溫暖氣泡,拖拽着阻止她繼續下墜,沉重煩勞忽而散去,她沉沉的,陷入安心睡眠。

彷佛只是場冗長夢境,支離破碎到頭來鏡花水月一場空,身體仍殘留些許疲乏,月睜開眼睛,旁邊陪護之人竟是夏油傑。

“你醒了啊?”他俯身用手背貼探上月額頭,沒有早上剛送到醫院那會燙,溫度漸漸下來了,及時将枕頭放靠在要坐起身的月的背後充當支撐,他離開椅子溫水,又拿來水杯喂月喝水,“有點燙,小心。餓嗎?還是難受的話一會再吃。現在有感覺身體好些嗎?”

玻璃瓶內還剩大半藥水,藥滴有序徐徐沿着輸液管進入血管靜脈,月的視線落到輸液管末端,靠近紮針在她手背的位置,夏油手捂在那節藥管,确保藥液不會因為寒冷進入身體而産生不适。

這種捂手的辦法其實起不了多少作用,醫院治療室儲存藥水的地方溫度适宜,正常溫度下護士調配的藥液,包括液體進入人體的時候,是不會産生所謂不适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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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畢竟是夏油好心,月将視線移到窗外明月:“我睡了多久?”

“一個白天。”小孩子生病了恹恹一團,和他記憶中那抹剪影相差甚遠,夏油覺得稀奇,不由多看了一眼又一眼,“醫生說或許是山裏溫差大,晚上沒蓋好被子着涼了。你哥哥因為學校有事推脫不開先回去了,所以現在是我照顧你。”

其實是他自薦來着,青樹學長本來沒有打算要走。

再三确保自己會照顧好月,頂住了青樹學長對他和悟打量質疑的目光,甚至運用心理戰才保下了這份工作。

悟因為臨時任務被喊走也有一會,算算時間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

山裏溫差大導致生病。是被古代時空那邊氣到,加上沒做好保暖在冰天雪地中亂逛導致的發燒吧。

兩個時空果然是相通的。

說起來,夢中月恍惚看見宿傩像只辛勤蜜蜂一樣不停歇照顧自己。時間流速相同,古代那邊她只是睡了一個晚上,應該····不會給宿傩帶來心理陰影吧。

“你們來做什麽?”

“本來是有很多話想問你。”夏油彎眸掖好月因為亂動而散開的被角,心底幽幽嘆氣,“現在不合适,想吃點東西嗎?”

“我不餓,你們還是不記得嗎?”

夏油沉默,他并不想現在談起這個話題,月目前需要休息。

他不說,月目光疑惑且催促,他只能緩緩開口:“也并非所有都不記得。只是斷斷續續很模糊,尤其有關與你的記憶,彷佛全都被一只無形之手抹除了一般。”

“只是打個比方,勇者拯救被惡龍掠奪的公主。”

稚聲嫩氣的孩子一本正經,難以言喻的割裂感,正如他明知這具軀體的靈魂屬于一個同齡人卻無法違背理智與道德伸手觸碰。

順應與悖逆。

成熟者的靈魂委屈容于幼兒身體,一種,不痛不癢又寄宿惡意的懲罰。

“惡龍之所以惡名遠揚,是因為它在掠走公主前無惡不作,而我,”月指向自己,“并未存在于故事中彰顯惡龍壞名聲的前情提要。”

手翻了個彎指向夏油:“勇者。”

“故事順從情節發展,當事物走上反向軌道,便會撥亂反正。”重新指回自己,“正如此刻。”

夏油沉思幾秒,拉長尾音嘆息:“這樣嘛,不過像我們這樣的人不怎麽信命就是。話說回來,月,真的不要吃些東西嗎?”

到底有多關心她餓沒餓肚子,剛醒來月确實沒有胃口,鄭重幹脆徹底拒絕。

夏油繼續提議:“啊,那要看會電視嗎?”

“不要!”要不是自己還在輸液,月一定離他遠遠的,她覺得他又啰嗦又煩,“我還是很難受。”

腦袋沉悶,她皺了皺鼻子,眼眶周圍的紅還未完全褪去,夏油垂在腿邊的指節發麻蜷縮,他遮住下半張臉眸光灼灼:“我能,抱你一下嗎,很輕的。”

“為什麽,不要。”月嫌棄。

看到可愛的小孩子人類總是會生起親親抱抱舉高高的念頭,月是大人抱宿傩的時候不覺得過分,但如果有人來抱此時的她,她只會滿心怒火。

“抱歉。”輕聲呢喃,月煩躁着投來視線,卻見他側身垂頭喪氣無精打采,一副深受打擊的可憐模樣。她忍了,将手塞進他的手心,無視他瞬間綻開的微笑,“手冷而已。”

最後一瓶藥水輸完,手背被貼上醫療膠布,月從床上半坐起,踩不到地面的小腿磕在床邊慢悠悠晃悠:“現在可以走了吧?”她明天還要上學,早點回去還可以多睡一會,不然明天會累的聽不進課。

“唔,那個,月····”夏油結結巴巴,隔着扇門就聽到狂放恣意的大喊,白發少年擰開房門,在月和夏油都未反應過來之際上前沖抱起月高舉轉圈,“真的是小孩子啊!哈哈!”

墨鏡下藍眸明亮:“你不能回去哦,你的監護人現在,相當于是我。”

月懵懵的。第一反應是抱人者人恒抱之,第二反應她的監護權是怎麽在短短一天內變到五條名下的?!

“山裏資源跟不上。像今天這種突發情況村子裏的醫生處理不了,還要下山走幾十公裏到鎮子上才能找到一家醫院。”

這是夏油給出的委婉說法。

“你父母不要你了,他們嫌你是個傻子,連和我交涉的意願也沒有。”墨鏡下移,月俯視清澈藍眸,少年本想惡劣扯出笑來,卻忽然收斂了神色一本正經,“五十萬就讓我撿回來一個寶貝。”

“五十萬?”月伸手努力夠到他的臉,幫他把墨鏡推到原位,嫌棄有這麽漂亮一雙眼卻淨幹蠢事,“把錢給我我能主動跟你走。”

“一點小錢。”

高舉在空中的女孩被五條悟塞到自己懷裏,軟綿綿一團靠在肩窩,五條陡然感到緊張,他手忙腳亂把月抱給夏油,轉身扯開衣襟深呼吸放松。

女孩柔軟臉頰蹭過夏油脖頸,失力感使月不得不伸展手臂攬抱住夏油肩膀防止自己摔倒。

照顧孩子這事上夏油要比五條有經驗,幾乎是悟把這孩子送到他懷裏的瞬間,夏油就出于本能調整了抱姿,但隐秘在消毒水氣息中的棉軟花香湧進鼻尖時,從脊椎一瞬間刺到頭皮的麻意,令他腦內一片空白。

這樣抱是不是重了?來之前他洗過澡,不過在醫院待了這麽久時間,身上不會有其他奇怪味道吧?怎麽辦,她在看他,好歹說點什麽啊!

夏油喉結緊張滾動,呼吸,快暫停了。

“我哥哥知道嗎?”

“你哥哥?”如大夢初醒,夏油單手抱着月,匆忙別開臉用空餘那只手放在唇邊假意咳嗽,“嗯,青樹學長知道,他知道。”

甚至想先提出帶月離開的人也是青樹。今早要不是夏油和五條找來,他甚至都不知道月在高燒,家裏沒有人,和月玩得好的渡邊山人也只是個不谙世事的孩子。

就算青樹及時發現,他也做不到像五條悟和夏油傑那樣用特異能力瞬間移動。

五條悟夏油傑表面吊兒郎當不可一世,但菜菜子和美美子一改往日膽怯自信歡樂的樣子極具說服力。他們是月相信的人,所以青樹願意托付。

“青樹學長和學校簽有一年的實習合同,短時間內不能離開。等合同到期,他也會來東京陪你。”

“東京?”

“是啊。”緩過勁的五條捏了把月的臉,舉起手指連同身體幅度也劇誇張比劃,只有他自己知道一部分誇張是為了掩飾緊張,“你的學籍已經轉到東京小學,後天就要開始上學啦!”

他熱情開朗,月面色冷漠,她将腦袋磕在夏油肩窩,低聲嘟囔:“突然不是很想上學。”

夏油聽見了,憑五條的耳力自然也能聽見,兩人面面相觑,前者無聲微笑,後者惱怒握拳。

說要離開當天就走,月因為還在生病的緣故身體乏力,晃晃悠悠坐進車立馬入睡。

“讓我抱會。”

夏油上下打量五條悟,語氣平淡:“你會抱孩子嗎?”

“我剛在育兒頻道學了整整一個小時。”

夏油眼眸冷冷清清,手一點不帶松的。‘啧’的甩掉手機,五條悟直接上手從夏油懷裏将人搶來,極為标準的嬰兒抱姿,五條悟學東西向來很快,他看向夏油,無聲炫耀。

擔心吵醒月才不得已松手讓他得逞的夏油額間忍出青筋。

五條喟嘆着将臉頰貼近熟睡中的月,小孩子的體溫要比成年人高上幾分,更何況月還在生病,暖洋洋抱着,他笑意吟吟無聲啓唇。

洶湧咒力于怒火中激烈爆發,看不到咒力的普通人并非感受不到壓迫,睡夢中的月發出難受呓語。

咒力四散,車內寂靜,唯有兩人眼神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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