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神清氣爽睜眼,眼前一片黑暗,擦拭臉頰的動作輕柔,濕冷方巾緩緩移開,先入眼的是宿傩眼底青黑,眸間光芒黯淡卻在對上月姬視線後明亮閃爍。
方巾随意扔到水盆,他撩起衣袖手背貼在月姬額頭,比起昨晚體溫正常許多,心中松了口氣。搭在月姬額頭的手被她牽引着握于掌心,随着坐起冰涼發絲遮落滿肩。
月察覺異樣,垂頭望去,下一刻紅着臉縮進被裏只伸出一只手在地上摸索裏衣,宿傩不動聲色撿起衣服遞去。
悉悉索索穿衣聲,猛地掀開被子捧住他臉的月姬臉色紅的不像話:“你怎麽能?你是個孩子不錯,只是男女大防,下次不許這樣。”
“昨晚你突發高熱,喂了藥又給吐出來,”宿傩面色坦然,大抵是見月精神可以,緊繃的身體松懈癱坐,“久未見好,那些醫官便提議如此。”
“大驚小怪。”他補充嗤笑,反而是嫌月反應太大。
月板着臉,既想好好訓斥,又念着他忙碌了一整晚愧疚心疼。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
月與宿傩相識短短數月,也未曾給過做過什麽,僅是陪伴,都能讓宿傩費心盡力照顧。
那些生他棄他之人,因着他身上的異樣丢掉他折磨他恐懼他。若說是由于時代的局限性,可說到底神佛也有多手多眼,世人敬神愛神,卻懼怕宿傩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幼童。
到最後月還是沒能狠下心教育宿傩,他看着很累了,最下一排那對赤眸緊阖,仍要撐着腦袋強睜着眼執拗看她。
“我好多了,你去睡一會。”月披上外衣,原本正要睡下的宿傩猛然清醒扯住月的衣擺攔住她,慌張臉龐寫滿錯愕緊張,“你要出去?做什麽?”
“透會氣,屋裏太悶了。”
不行,外面還有····
“姐姐,月姬。”宿傩抱住月的腿,眸濕漉漉的,臉頰垂下的弧度看着可憐兮兮,“我怕,你陪我,就陪我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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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被他鬧得不行,連聲道好坐到他的榻邊耐心哄他入睡,宿傩假意閉眼,匿在被裏的指迅速結印清理院內髒污。
以為他睡着的月蹑手蹑腳将枕在自己腿上的腦袋溫柔移動到枕頭,她頗有些心虛地推開門窗,院內白雪皚皚,冷風吹散滿室苦澀藥氣,月轉身,卻又怪異嗅到鐵鏽腥氣。
仔細閉眼去聞,只能嗅到冷雪紅梅馥郁花香,許是錯覺。月不甚在意地捧了書坐回宿傩身邊,省得他醒來找不到自己生氣。
處理及時沒被發現的宿傩心安不少,後知後覺自己太在意月姬,一個勁生起悶氣。聞到月姬身上的冷香,确認她好好的,就陪在他身邊這個事實又下意識令宿傩感到安寧踏實。
斷斷續續悠悠樂聲,宿傩掀開被子揉着額頭下意識将屋內掃了一圈,沒有人,門窗開着,他起身後一眼就看到坐在屋外檐下的月姬。
黑發沉沉垂落木板,月姬背對着宿傩,樂聲就是從她那裏傳來。宿傩路過梳妝臺,順手從妝匣中取出一條深紅發帶,以手作梳将冗長黑發編起發帶束尾,編發随他一同移動月姬面前。
樂聲來源于月姬手中的尺八,她愁眉苦臉正翻看腳邊樂書,試吹出來的曲子零零散散曲不成調,稀碎極了。
“我試試。”
月滿心挫敗遞給他,宿傩幹脆同她一樣盤腿席地而坐,又勾着樂書移到自己面前,半邊身子一沉,是月姬将腦袋枕在他的肩膀探頭湊熱鬧。
從第一頁開始,宿傩按照注釋按住孔洞依次試音,起初和月一樣吹出的曲調淩亂,月愣神的間隙,他已經熟練掌握到能吹出完整一曲且中途沒有錯音落調。
“怎麽會的?”月晃他,滿臉不甘,“教我,今天我必須學會,還要完整吹出一曲。”
她撒嬌糾纏,叫人看見不知道的還以為月才是那個孩子。
宿傩沉默着等她抱怨撒完嬌,才把尺八還回月姬手中,手把手不帶任何情緒成熟穩重不厭其煩耐心指導,哪怕月姬學的再慢,從頭至尾不見一句重話。
荒廢一天,月勉強學會如何吹奏基本音,照着樂書也能連續吹奏一曲。
還要再練,肚子咕嚕嚕饑餓,月也是這時才發現,一天下來院子空蕩蕩除她和宿傩外不見人影,往常女侍還會準點送飯。
她疑惑道:“女侍蘭女侍梅呢?”
“哦?”宿傩身體僵硬,很快恢複平常冷淡解釋,“不知道,從昨晚就沒見到。”
一定是她昨晚的态度刺激到夫人,導致夫人把女侍調走了,月姬深信不疑。
“餓了?”沒等月姬開口,宿傩提前預知到一樣從廊下跳下,身影匿在未點燈的庭院,聲音清晰明朗,“我去後廚,你繼續練。”
月不太熟悉這府邸,無邊無垠的黑夜如同裹了層厚重黑霧,暗裏內藏乾坤,有她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蟄伏。宿傩的背影消匿黑暗,見狀伸出的腳步遲疑,她重新坐回廊下練習尺八。
沿着月色行走,男人哀嚎着癱在床榻,身下布帛不住染紅不住更換,女侍下手重了,他怒氣沖沖睜開布滿血絲的眼一巴掌狠狠甩下,這一動牽扯下身,男人渾身冷汗躺回床上面如死灰。
“呵。”熟悉冷笑,房內伺候的女侍侍衛噗通跪下,男人咬咬牙掙紮着爬起跪拜,“不知您大駕光臨,有何要求?”
“後院短少的女侍奴仆,明早前補上,悄悄的,別鬧出動靜。”他拍拍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塵,四只紅眸泛着冷光側身睥睨,“月姬是我的人,沒有下次。”
“蠢貨。”
男人渾身濕漉,面色冷白,活像剛從湖裏打撈上的青白水鬼,确認宿傩離開,他擺擺手招來親侍,聲音抖得泣不成聲:“都城那位咒術師,可有回複?”
“那位大人說在年前趕來,還望您好生保重。”
“哈,我自然要好好保重。”男人喜不自禁破涕為笑,卻因着傷口破裂不得已收斂,唇角難以自遏抽搐,搖曳燭火拉長影子,“那個孽障,邪魔,還有我那外甥女,呵呵。”
手撫過院門口駐守的咒靈,确認他離開的時間沒有發生異常,宿傩才捧着熱粥走進內院,月姬正靠在木柱邊賞月,月光如水,亂瓊碎玉,含笑回眸,萬物剎那失色。
她合該是他的。
人脆弱膽怯,死了便只餘空落落一具屍體,他要一個活着的,會笑會鬧的月姬。宿傩終于明白數日來壓在心口道不明理不清的情愫,他們本該糾纏至死。
愛便是最極致的詛咒。
沒有人能逃得掉,躲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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