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前奏

按照往年慣例, 殿試前三甲放榜後, 皇帝應在宮中為他們擺宴席,禮部奉命挑好了日子,衆臣奉旨赴宴,大英殿上, 君臣和睦, 其樂融融。

許硯行向來對這等事多有不耐,酒過三巡之後,與小皇帝和太後說辭了幾句,便直接走上大殿中間的紅色毯上, 坐在一旁的杜東亭不禁擡頭看了一眼, 卻叫他随意一瞥,目光暗沉,吓得忙低下了頭。

出了大英殿,他喚來尚青雲, 近耳囑咐了幾句。

尚青雲連連點頭,“您只管回去, 這裏奴才給您瞧緊了。”

待太傅大人一走, 尚青雲搖搖頭,這人又在琢磨什麽, 好端端的讓他盯着這新科狀元郎做什麽?不得多想, 該吩咐下去的還是得吩咐, 叫了幾個底下信得過的過來, 吩咐了一番, 這才進了殿伺候小皇帝。

* * * * * *

“夫人,這是張大人和李大人家送來的,您給瞧瞧?”

阿婉看過去,只見一個方形錦盒,以及一個長形錦盒讓周嬷嬷放到了梨木桌上,她笑問,“怎麽忽然有人上府送禮了?”

周嬷嬷聞言,面露驚訝,過了好一會才試探着道,“夫人,您曉得三天後是什麽日子嗎?”

阿婉摸着那兩個盒子,搖搖頭。

“是咱們大人生辰呀,”周嬷嬷覺得好笑又無奈,“幸得今兒有人送東西來了,不然您估計得到那一天才知道。”

阿婉“啊”了一聲,淡粉的手絹在唇邊抿了抿,好像自己也沒問過他,現在曉得了,又是開心又慌亂,才三天時間,自己能給他準備什麽東西?她咬了咬唇,“我什麽都沒準備呢。”

“沒什麽可準備的,那日府裏宴客,夫人同大人一起同客人們吃酒便可。”

“他可不喜歡這些事,沒準到時候直接讓客人們自個吃,他人直接鑽進月西閣呢。”

周嬷嬷替她倒了杯茶,又道,“那您就陪大人一道在月西閣裏呆着,只要有您在,咱們大人就滿足了。”

阿婉心裏卻做着別的打算,怎麽說也得有準備才是,她忽然想起從前她那兩次生辰,許硯行拐着彎給自己置辦禮物,明明就是給她準備的,卻總裝作一副是本官特意賞的模樣,虧她偏偏還信了,一次是巧合,第二次都隔了幾年,哪來的這麽多巧合,送的東西還都是她心頭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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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因為,東西是他給的,才成了她的心頭好吧。

周嬷嬷見她撐着下巴趴在桌上,似是在想事情,遂退出了屋中。

下午時候,許硯行從宮裏回來,大抵是真的忙,直接去了處理公務的月西閣,身後随行的還有禁軍統領孫岳康,只有這人來,那定是有重要的事,阿婉等他們上了樓閣才從屋裏出來,見着肖參,便招手讓他過來。

肖參提着劍,三步并一步走到她跟前,“夫人,怎麽了?”

“宮宴今天散得這麽快?”

“那種場合,咱們大人向來坐不住,孫統領又有事禀報,所以提前回來了,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阿婉擺手,“既然有重要事我就不去了,你上去吧。”

肖侍衛猶猶豫豫許久,又支支吾吾問她,“夫人,花苓還沒好全嗎?”

說起來花苓這一病病得确實久了,不過阿婉卻恍然明白了什麽,也不戳穿他,只道,“昨日大夫去瞧了,說是過兩日便差不多可以出屋子了,你要是擔心,自個過去瞧瞧不就行了。”

肖參摸摸後腦勺,“小的就問問。”

……

小銅盆裏竄起一束火花,只一瞬間火苗暗去,只留一團灰燼散在那裏。

阿婉緩步走過去,随手拉了一個蒲墊坐在案幾一側,她看了幾眼小銅盆,又看向他,英俊的眉眼緊皺着,于是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許硯行低首,見她側着身子坐着,伸手她蓬松的發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撫着,“沒事,下午跟肖參聊什麽?”

他心裏有事,但他若現在不想說,她便不會追問,“肖侍衛問我花苓什麽時候好。”

許硯行笑了笑,“等花苓好了,他們的事你給作主辦一辦吧。”

阿婉面對着他,随後大半個身子都趴在了他的膝蓋上,軟白的手把玩着他腰間的佩飾,“好。”

兩人沒有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互相依偎着。

窗臺上青軸瓶裏梅花已經凋落,只剩一把青枝彼此交纏着。

翌日,朝臣們還沉浸在昨日君臣和睦中,只是還沒舒心到一天,忽然讓一個前來傳信的小探子給吓回了神,臉色穆然,身子個個低垂下去。

據這探子來報,在兩個月前同皇上表忠心的,遠在缙州的安王趙嘉瑜,竟在暗中偷偷勾結定州梁王,利用短短兩個月,操練兵馬,打出皇帝年幼,權臣當道,是以清君側,振興大邺朝為由,舉兵反了。

“請陛下定奪。”衆人跪下齊聲道。

小皇帝還猶如在夢裏,說話一團孩子氣,問許硯行,“太傅大人,二哥想做什麽?朕害怕。”

許硯行面色如常,沒有一絲驚慌失措,仿佛這世上再大的事也不能撼動他的情緒,他淡聲道,“皇上,有臣在,您別怕。”

“那……此事,朕就交給太傅大人了。”

衆臣一聽,便又紛紛道,“請太傅大人定奪。”

許硯行慢悠悠道,“本官想問問,衆位大人有誰願意主動請纓,挂主帥,前去應敵?”

底下瞬間沉默起來。

許硯行一聲輕哼,走下禦階,冷眼看着他們。

良久,就見孫岳康出列,表示願意帶軍前往。

許硯行卻搖頭,此事昨日孫岳康便與他說了,心中早有了計劃,方才不過試探罷了,這些朝臣安逸享樂慣了的,便是真去了,沒準貪生怕死中途倒戈了,此外,禁軍頭子不可一日無人,孫岳康若是去了,勢必要找人替上來,這麽一個重要位置,除了孫岳康,其他人他都信不過。

他再次看了一眼衆朝臣,良久才道,“兵部侍郎魏成缙,提督府元提督聽令,本官封你二人為左右二将,三日後,随本官出征。”

許硯行話一出,滿朝震驚,轉眼間瞬間傳遍整個邺都城,百姓們紛紛道太傅大人真乃大邺第一忠臣,又擠成一堆罵那安王趙嘉瑜不是個東西,竟想謀權篡位。

* * * * * *

他回到府裏時,阿婉正在花廳裏陪聽到消息就從侯府趕過來的許氏說話,一道來的還有沈璧。

許氏見他進來,立刻起身,臉上挂淚,“那麽多人你不用,偏偏自己去,這才……這才成親多久,戰場上……”許氏聲音低下去,後面的話沒說了,卻也都懂得。

許硯行被許氏拉扯着雙臂,也不作應答,一雙深眸遠遠看着端坐在一旁的阿婉,她就那麽端正的坐着,穿着一身水紅色裙衫,挽起的青絲上別着他送的那株海棠簪子,就這麽靜靜地與他對視着,眼底很平靜。

他們之間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形成了這樣一種默契,你不說我都懂,無論周身環境如何,只需一眼,兩人的眼中就只有彼此。

“你既是主帥,那能不主動出頭就不主動去,叫姐姐放心些。”

許氏還在喋喋說着,許硯行收回目光,将許氏扶回椅子上坐着。

“又不是第一次上陣打仗,您別擔心,我心裏有分寸。”

他能做到這個位置,并不是依仗着先帝幾分寵愛罷了,年少時随先帝出征過,叱咤戰場,刀刃上舔血的日子也都歷歷在目。

“什麽時候出發?”阿婉到底是開口問了,許氏臉色這才好了許多。

“三日後。”他走到她身前,趁着許氏在這,索性道,“我不在這段日子,你盡量不要出府,若是不想一個人,就讓沈璧過來陪你。”

沈璧一聽,忙道,“舅舅,您放心,我會經常來的。”

許氏擰了擰帕子,看着阿婉道,“一個女人守着一個家,多不熱鬧,阿婉,待硯行走後,你直接搬到侯府去,姐姐給你安排一個獨院,想說話了,就來找我或者阿璧這丫頭,不想說話,就在院子裏呆着,誰也擾不到你。”許氏也是有個眼力勁的,事已至此,曉得夫妻倆有話要說,遂起身準備回府。

沈璧跟在她身後,似是有話說,最後到底是什麽也沒說,随許氏回了侯府。

花廳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許硯行俯身握住她的手,高大挺拔的身子緩緩在她面前蹲了下來,薄唇動了動,聲音平靜溫和,“我以為你會哭。”

阿婉抓着他的衣襟,哼了一下,話卻說得溫軟,“我不會哭,我也不要去侯府住,我要守着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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