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眼淚

接下來幾日, 全軍似是休養整頓一般, 雖然有寧王的兵隊增援, 但是仍舊保持防守的狀态。

許硯行每日同幾位将軍在大營帳裏商議事情, 不論叛軍那邊動作如何, 都不為所動,旁人想說什麽, 看他一副冷靜淡然的神情又生生把話壓了回去。

阿婉卻覺得, 他在醞釀着什麽, 或者說在等一個時機,畢竟這男人在她眼裏永遠是一個未雨綢缪的人,這世上沒有事能困住他。

終于在第五日,前幾天來到軍中後來又消失的肖侍衛再次出現了,給許硯行帶來了一個消息――亦是一件他猜測的現在被驗證的事情。

“……大人, 您猜的沒錯, 他們一直有書信往來, 小的費了好大勁才截下來最近幾封。”肖參說着從懷裏掏出一疊暗黃的信封。

許硯行接了過去, 卻沒有看,扔到了一旁, 随後點點頭, 讓他先下去。

轉身卻見阿婉捧着那幾封信, 打開了其中一封,粗略看了一遍, 忽的看着他, 有幾分不可置信地問他, “杜東亭原來是趙嘉瑜安排在太後娘娘那裏的?”

許硯行在她身側坐下,随意掃了一眼信的內容,無非就是近來朝中如何,“現在你可明白了他為何針對我?”

“那現在怎麽辦?太後好像很信任他。”

許硯行眼角微微上挑,對她笑着,手掌摟在她的腰上,“我有法子,你別擔心。”

沒多久,有小兵在外邊道,寧王請他過去一趟。

阿婉相信他,自己再着急也沒用,遂不再想,待他走後,這才起身準備去找沈璧。

這丫頭來了軍中,與她就見了一次,其他時間都扮成小兵模樣,跟在魏成缙身後,也不知這會在不在。

這麽想着,已經走到了她住的營帳前,門口守着的小兵都不在,她覺得奇怪,正準備開口隔着門帳問一下,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就見門帳被人猛地揭開,接着一個男人走了出來,見到她,只點了點下巴,臉上神色依舊,沒有什麽變化。

是魏成缙。

她進去時沈璧正紅着眼坐在地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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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這是?”阿婉從桌邊給她順了杯熱茶,

沈璧接過去喝了一口,抽了抽鼻子,“他讓我回邺都。”

“不然他該說什麽?”

“我想陪他,和他一塊回去。”

阿婉沒接話,魏成缙和嘉寧公主之間現在如何她不清楚,但是這幾日她觀察了一番,比起從前,又覺得他對沈璧似乎開始上心了。

就因為沈璧為了他璧偷離侯府,冒着危險前去越州找寧王嗎?

他難道不知道,現在只要他對沈璧多一分關心,就是在給她期望,從而會讓沈璧越陷越深嗎?

果然沈璧拉着她的手,巴巴地問,“小舅母,你說他是不是在關心我,怕我留在這裏太危險了?”

“你給他請了寧王來,不關心你的安全那才奇怪吧。”阿婉不輕不重回她。

沈璧卻笑了,“那說明我這次做的還是有意義的,從前他見了我都不理的,”才傷傷心心的模樣,瞬間開心起來,沈璧又想起,那晚他進來時,其實她是醒的,舅舅帶走阿婉後她就醒了,但她始終閉着眼,她聽到他的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然後她落在他懷裏。

沈璧想,這是她唯一一次離他這麽近的時候,近得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

他自幼多病,藥罐子裏泡大的,雖然習武,但身子看起來并不是那麽健碩,可是那一刻,她躺在懷裏,卻覺得他托着她的一雙手臂裏蘊着力量。

阿婉看着她似乎是陷入某種記憶中,只無奈搖了搖頭。

* * * * * *

夜深時許硯行才回來。

那時候阿婉已經睡了,她坐在地墊上,身子靠着床板,手上還拿着他平時翻看的兵書,腦袋微微傾斜。

原本有些話要與她說,他想了想還是作罷,放慢腳步,過去俯身将人挪到床上,睡覺之前,拿了把長劍放在一旁。

在軍營裏這段日子,他睡得很淺,阿婉過來後,更不敢掉以輕心,基本上外面有一點動靜,他就能立即清醒。

次日天未亮,外面還一片黑,他便醒了。

阿婉在他懷裏動了動,估摸是昨晚睡得早,這會竟也沒接着睡,她往上挪着,柔軟的唇胡亂親在他的下巴上。

男人按住她的肩,看了她許久才道,“一會起了,把東西收拾一下。”

阿婉咬着唇,白嫩的手勾着他的衣襟,小聲問,“怎麽了?”

許硯行掌心移到她的後腦,撫着她一頭烏發,眼神平靜,“上午肖參會送你回去。”

“許硯行,”她低下頭,不看他,“你忘了你說的不會再和我分開。”

“寧王帶了人來,最遲半個月就能結束,你待在這裏,我會分心。”

阿婉抿唇不說話,男人擡起她的下巴,眼底一片幹澀,沒紅沒水光,他笑,“不哭了?”

“我答應你。”她終于擡眼看他,眼底情緒安寧平靜,“我回邺都,等你回來。”

她才說完話,許硯行便親上她的唇,狠狠糾纏厮磨,良久,又将人按進自己懷裏,“等我回去。”

他語氣堅定決然,“不會太久。”

阿婉緊緊抱住他,乖乖應道,好。

對于他安排好的事,肖參執行起來特別迅速,才吃過早膳,便已經備好了車馬。

阿婉走之前把那套緋色的長袍取了出來,帶着衣裳一道撲進許硯行懷裏,臉頰貼着他的胸膛,能聽到左邊心髒咚咚咚的跳動聲,“許大人,我最喜歡你穿這種顏色的衣裳,所以來之前特意給你帶了一套。”

許硯行摟着她往後退了幾步,輕笑道,“為什麽?”

“因為好看,你穿的最好看,”她擡頭,“後來,只要有機會碰到你,我就會将自己所有紅色的衣裳都翻出來,心想着,這樣會不會離你近一點。”

他想起那些年大雪紛飛的冬天,她披着紅色的鬥篷,裹着瘦削的身子,小臉藏在帽子裏邊,遮的只看得見一雙烏亮的眸子。

原來她一直偷偷地,用這種笨拙的方式靠近自己。

“等你走了,我每天都穿着它。”

阿婉笑着打了他一下,“現在天熱,你還得穿铠甲,穿這做什麽?”她勾着他的脖子,微微惦起雙腳,“許大人,你穿着它回來吧。”

“好。”

她緊緊貼着他,舍不得松手,恨不得自己能長在他身上。

可惜到底還是不能夠。

許硯行親自送她上的馬車,她進去時,沈璧已經抱着一個包袱坐在裏面。

啓程時,她趴在窗邊,沖許硯行眨了眨眼,臉上笑着,說着說了無數次的話,“許硯行,我等你回來。”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漸漸模糊,阿婉的視線也漸漸模糊,她仍舊保持那個趴在窗口的姿勢,車輪子碾過的一片黃土上,斷斷續續被透明液體打濕了幾處,很快變幹。

阿婉忘了,這是自己第幾次哭了,第幾次在他的身影看不清後哭。

身後沈璧給她遞了一方手絹過來,“小舅母,舅舅那麽厲害,會沒事的。”

阿婉擦了擦,又吸了一口,這場景如此熟悉,像極了兩個月前許硯行帶領大軍離開邺都時的場景。

戰争讓他們分離又重聚,然後又分離。

她低下眸子,手腕上的白玉狐貍映入眼簾,冥冥中好似有個聲音在告訴她,接下來還是分離。

心髒忽然跳的特別快,腦海一片空白茫然,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落空,看不見也抓不着。

纖細的五指緊緊握住那個小狐貍,眼裏盡是淚花,恍然一眨眼,盡數落了下來,打在她的指尖,一片冰涼。

沈璧慌了,說了一連串的話,阿婉好像沒聽見,雙眸如同湧湧泉穴,淚水傾洩不止。

沈璧問她,怎麽哭的這麽傷心。

阿婉搖頭,像是某種被觸動的情緒被無限放大,大到她只能用一串串淚珠來将它填滿。

她咬着唇,無聲的掉着淚,視線始終看着那個已經讓淚水打濕的白玉狐貍,随後雙手捧在一道,緊緊按在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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