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去

一日之計在于晨, 初夏的早晨,山中空氣微微涼, 濕潤而又新鮮, 阿婉出門, 就看到許硯行一身黑衣,長劍在握,在屋前揮舞着,平日裏見他拿折子動筆杆較多,這會看他竟練起了劍,劍身泛着光,許是他隐隐帶了絲力道,竟多了一份淩厲的感覺。

她沒有叫住他, 而是轉身去了另一件小屋子,那裏有臨時搭的竈臺, 柴火也是山裏撿來的,細條枯枝, 在竈裏邊燒得極其旺。

沒用多久, 白糯香溢的粥便出鍋了,許硯行進來時就聞到了味,屋裏木桌上擺着兩碗粥一碟小菜,還有兩個大饅頭, 這饅頭是肖參一早從山下買回來的, 還順了好多新鮮的菜肉。

他看着還在竈臺旁忙活的阿婉, 目光變得柔軟起來, 這一刻,他才覺得他們是這世間最平凡的一對夫妻,過着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普通日子,若是在這山林中久居着,便是沾染了滿身煙火味,卻也是令人豔羨的。

他擡腳走過去,從身後摟着她,“怎麽不多睡會?”

阿婉将過了水的木鍋蓋放到一邊,這才道,“早上空氣好,我以後都要起早,看你練劍。”

兩人吃了早飯,許硯行便同肖參進屋裏談事,她舀了一小瓢碎米,走到竹圈前,四只雞崽縮在角落裏,沒精打采的模樣,嫩黃的毛發看着軟軟的,她忍住想摸一摸的沖動,撒了一把米下去,又在一旁的小石糟裏添點水,吃喝俱備,嫩黃的雞崽們似是察覺到,挪着小細爪子,嘴巴一下一下地啄着,又不時擡頭,阿婉來了興趣,索性蹲了下來,又撒了一點進去,就這麽杵着腦袋看着小雞們吃吃食喝喝水。

不知想到什麽,她忽地笑出聲,“快快長大,下蛋吃。”

“夫人,這長大還久着,這土雞呀,沒個五六個月可長不大。”肖參出來,聽了她的話,說了一句。

阿婉喃喃,“那是挺久的。”

肖參嘴快,忙接話,“是呀,您許是等不着了,咱們過段日子就得回邺都城了。”

“肖參!”身後男人沉重的聲音傳來,肖參捂住嘴,知道自己又多嘴了,男人語氣不大好,“你下山待兩天去。”

阿婉逗弄小雞崽的心情瞬間沒了,她知道這種平平淡淡,遠離紛争的日子不可能長久,可是縱使心中早已經有了這般認知,這會突然聽說沒多久就要走了,多少還是有些失落的。

她就這麽蹲着回頭去看許硯行,“你對肖侍衛置什麽氣?”

“他話太多。”他走近,接了她手上的活,卻不小心将瓢裏多餘的碎米全都撒了下去。

阿婉“啊”地一聲,白嫩的手伸進裏邊撿,“你這給多了,它們剛剛已經吃了好多,再吃不好的。”

Advertisement

許硯行捏住她的手腕,那雙手白嫩光滑,肌膚如玉,指尖紅潤,他可舍不得就這麽碰上了塵土,“我來。”說完便攏着三根手指,将細碎的米撚了出來。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男人堅實的肩膀就在身側,她輕輕靠過去。

許硯行拍了拍手,泥土在空氣中散了散,最後落在地上。

趙嘉瑜已經帶兵攻到青州城,距離邺都城不過兩座城池,太後娘娘這會完全慌了手腳,一下子病卧在榻,至于那杜東亭,嘉寧公主看了書信,都沒禀給太後,去小皇帝那說了說,便直接讓魏成缙派人給他抓了起來,這會正在天牢裏呆着。

一切都剛剛好,的的确确是他該回去的時候。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三天後。”

“邺都那邊情形如何了?”

許硯行大致給她說了一遍,她笑了笑,“回頭若是太後娘娘為了杜東亭質問你怎辦?”

“你覺得我會怕?”他哼笑一聲。

阿婉低下頭,是呀,她怎麽會怕,這次被太後娘娘刁難,不過是他離開邺都城讓小人鑽了空子,叛軍一步步往邺都城打過去,還得靠他來力挽狂瀾呢。

“虧我還特意找尚總管,讓他後面想法子把杜東亭惑亂後宮之事給張揚出去,這會倒是不用了。”

“你這法子其實也行得通,只是若我真出了事,太後為了給自己拉攏權勢,也有的是法子逆轉,最後只怕還會拖累了尚青雲。”

阿婉哎呀兩聲,“我就一時着急,哪裏想得到那麽多,這麽年來我能想到的最萬全的事,你知道是什麽嗎?”

許硯行摸了摸她的鼻子,問,“什麽?”

她眉眼漸漸生出濃濃柔情來,“就是如何和你在一起,在一起後又會怎樣,生了孩子後會怎樣,等我們都老了以後會怎樣。”

阿婉的人生裏,十二歲以後的人生裏,來來往往的人不多,偏偏只将他記在了心上,妥帖安放多年,不想再放下。

男人什麽也沒說,只是捧住她的臉頰,親着她的唇,随後雙臂将她抱在懷裏,下巴抵着她的發頂,“這些小雞你舍不得,我們就給它們都帶回邺都去,這地方我讓人守着,将來時局定下來,皇上親政了,我們就來這裏住上一段時間,好不好?”

“好,我都聽你的。”

* * * * * *

離開的日子來得很快,阿婉走之前給這裏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又是舍不得那小竈臺又是舍不得後面地裏種的菜,最後許硯行哄着她下了山。

下山後,他上了一匹棕黑色的駿馬,又朝她伸出手,“上來。”

阿婉仰着腦袋,還沒來得及伸出手就讓他彎身攔腰勾到了身前,這場景就像她曾經做過的夢。

她沒騎過馬,這會突然離開了地面,坐在馬鞍上,隐隐覺得有些發抖,雙腿打顫,身後那人許是察覺到了,雙臂往中間緊了緊,貼着她,“不要怕,有我在。”

“嗯。”她縮在他懷裏,背脊貼上他的胸膛那一刻,不安的心緒忽然就鎮定下來。

他高高揚起馬鞭,馬蹄踏起,接着阿婉便覺臉頰兩側生了風,呼吸仿佛被帶走了,有點困難,但是她卻眯着笑,大聲道,“許硯行,這是我第一次騎馬。”

“我以後教你騎馬。”他回應着。

阿婉重重嗯了一聲,風大,後面他說了什麽她沒聽清,全心享着受這種被他護着的感覺,好像天地間無論發生什麽事,這個男人都會在自己身後。

山路到底灰塵多,再加上外邊太陽也大,許硯行帶她跑了一程,過過瘾,便沒再繼續,和她上了馬車。

朝廷派出來尋他的人早已回去,趙嘉瑜那邊正在連連勝仗的興頭上,許硯行下落如何也沒在意,所以他連夜趕回邺都許府的消息誰也不知道。

* * * * * *

阿婉接過家仆的茶水,只道她送過去便可。

肖參見她過來,忙替她開了門,裏面許硯行正在同魏成缙還有寧王爺商議事情。

這種事,許硯行向來不避着她,見她進來,等她放下茶水,便将人拉到身側坐下,又聽寧王道,“太傅,本王的人在青州城外潛伏多時,梁王帶了一隊人馬抄了另一條路準備進邺都城,此番他們大軍也是受損嚴重,如此分頭行動倒是好事。”

許硯行笑了笑,“他們是打算同杜東亭來個裏應外合,”說到這裏,他看向魏成缙,“繼續模仿杜東亭的字跡給趙嘉瑜傳遞消息,就說邺都城內基本已經掌控,讓他們放心。”

魏成缙點頭應下。

阿婉聽明白了,這是讓趙嘉瑜放松警惕。

“王爺,本官會讓孫岳康帶一批精兵與您接應。”他起身,擡手在眉間揉了揉,“今天就到這裏吧。”

送走了寧王和魏成缙,許硯行這才呼了一口氣,枕着阿婉的膝蓋躺在長榻上,眉宇間盡是疲憊,眼睛合着,阿婉在他眼角屈指按着,“萬無一失了?”

“差不多,”他擡了擡眼皮。

“那你接下來是不是都要待在府裏了?”她低頭,“等事情結束了再出去?”

許硯行握住她的手,嘴角勾了勾,“對,在府裏陪你好不好?”

阿婉俯身靠在他胸膛上,語氣有些慵懶,“許硯行,我好困呀。”

男人聞言,手臂往上挪到她腰間,随後起身順勢将人抱在懷裏,走了幾步,陪她在床上躺下,“睡吧。”

屋裏燈火漸暗,阿婉沒一會便睡着了,許硯行這會卻沒了睡意,他撐起手放在下巴處,身子微微側着,一雙深色的眸子靜靜看着阿婉,過了一會,又伸出另一只手,長指沿着她的臉頰往下撫着,最後落在她的小腹處,掌心覆在那,隔着一層衣裳,是她溫熱的體溫。

他嘶了一聲,手掌往她腰後挪,怕吵着她,只得自己靠過去,他親着她的耳,眸底晦澀,似是有些無奈,輕聲喚她,“婉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