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捉蟲) (1)
在太傅大人的期盼中兩個小家夥終于長到了三歲大。
白白嫩嫩, 全身上下都是肉乎乎的, 活生生兩個粉團子。
“爹爹, 爹爹,”小姑娘肉腿巅巅地朝剛回來的許硯行跑過去,和阿婉如出一轍的烏黑眸子裏水潤潤的,他半蹲下來,将小姑娘一手抱在懷裏, 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上面還有一點泥土屑,問道,“棠棠,怎麽了?”
“爹爹, 哥哥欺負我, ”她伸手指着另一個正往這邊跑過來的錦衣小公子。
“爹爹,我沒有欺負妹妹,”小公子嘴巴翹了起來,眼巴巴地抱着男人的小腿。
許硯行無奈地搖搖頭, 還是問了句, “那棠棠怎麽又哭了?”
小公子小聲道,“我就是拿泥土給妹妹臉上抹了一下。”
他可不會說是早上看到娘親在臉上抹胭脂時覺得很好奇, 然後就想自己試一試。
“阿遇, 以後要讓着妹妹, 知道嗎?”他放下棠棠, 在兩個孩子頭上摸了摸。
“那好吧。”小公子有些氣餒, 轉而又問他,“爹爹,剛剛娘親說要給我和妹妹繡一個枕頭。”
許硯行俯身将兄妹倆一邊一個抱了起來,輕聲道,“你們娘親每次繡這個,手上都會被刺,會痛的,走,跟爹爹去找她,就說你們不要,好不好?”
許慕棠扒在他肩膀上,奶聲奶氣說道,“爹爹,我和哥哥已經和娘親說不要了。”
他驚訝,“這麽乖?”
“哥哥說,娘親床上的枕頭很大,再放兩個枕頭就放不下了。”
許硯行一聽,腦門微緊。
他嘆口氣,頗有些無奈,昨晚上勸了好半天,才将兩個小家夥哄睡着,結果半夜裏他和阿婉正厮磨着,兩個娃娃哭着喊着要娘親,奶娘不得不抱着過來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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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為長大些,就好點,這會看越大還越發愛黏着阿婉。
許大人看了看那月西閣,想了想,罷了,愛黏着就黏着吧,這是好事,以後日子還長,反正他們有的機會獨處。
後花園裏作了小小改善和修整,空出了一大塊綠色的草坪,這是阿婉平日裏陪孩子們玩鬧的地方。
他抱着孩子過去時,她正蹲在草坪上拿着剪子修理邊角上的綠植。
“娘親,爹爹回來了。”
阿婉聞聲回頭,男人懷裏抱了兩個,卻仿佛一點都不吃力,腰背依舊挺得筆直,背光站着,朝堂上的冷峻早已褪去,眉宇溫柔,嘴角微微勾起,直直地看着她。
這樣的場景,叫她忽然想起那年初遇,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就是這樣背光站着。
就像一顆突然生長在她面前的樹,挺直而堅毅。
延伸出的每一根枝丫,都成了她的依附。
她眨了眨眼睛,鼻子泛酸,卻淺淺笑着。
* * * * * *
禦書房。
這三年來許硯行已經不大批閱奏折了,皇上請了老師後,領悟能力日日增強,于是他開始把一些折子給皇上看,讓他自己學習怎麽批閱,旁人只道他這是要讓皇上提前親政,還有些不可置信,畢竟像他這種權臣,掌了大權多少是有些貪念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打幾年前平亂後,他就動了退隐的心思,官場浮沉中,太多的不由自主和瞻前顧後,尤其是阿婉懷了身子後,這種被束縛的感覺越發強烈,于是更加想着要遠離這一切。
所以他才會同意給皇上請帝師。
如今,是時候了。
他答應過阿婉,等孩子們出生了長大點就帶他們去江州,他早已讓人過去置辦了屋舍,若是她想去山裏住也可以,反正那裏的屋子這幾年一直又讓人守着。
小皇帝拿着奏折問了他幾個問題,沒多久,又道,“太傅,今日禮部尚書大人同朕提了兩個月後的祭天一事,朕的意思是問過你再召禮部過來商議。”
許硯行起身,将手邊的一堆折子挪到他面前,道,“陛下,現在就召禮部進宮吧。”他頓了頓,“讓魏成缙也過來吧。”
魏成缙這人私事上雖荒唐了些,但放眼整個大邺朝,也就他有點能力,文武雙全,有膽有識,重要的是,他是沈璧的夫君,是定陽侯府的姑爺,無論如何多少能照應一二。
說到底,他還是一個普通人,沒有萬全的公正無私。
從宮裏出來後,魏成缙一如三年前,再次叫住他。
“太傅大人。”
許硯行背着手,沒有回頭,只是停下步子,站在那裏,等着他開口說話。
魏成缙走到他身側,良久才道,“太傅大人,您是不是打算退隐了?
許硯行習慣性地擡手撫着衣袖,沒說話,眉眼清冷。
待肖參就要過來時,他擡眼看了看,遂道,“過陣子本官要離開邺都一段時間,侯府還有沈璧你自己上點心。”
雖然沒有直說,但隐約也透漏了一些消息,魏成缙抿唇,道,“阿璧是下官妻子,下官自然會上心。”
“你記得就好,”許硯行慢慢轉過身來,看着他道,“朝中諸事更要用心。”
“下官謹記在心。”
言簡意赅,許硯行轉身大步離去。
* * * * * *
兩個小家夥沒有出過遠門,阿婉帶他們去的最遠的地方是護城河,她還記得當時兩個奶娃娃在河邊眨着黑亮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賣糖葫蘆的,那時候牙齒都還沒長齊全,買了回來,小手拿着誰都不肯給,咬不動,就一下一下地舔着,紅糖汁沾的滿嘴都是。
“娘親,爹爹,我們去哪裏?”許慕棠坐在許硯行懷裏,臉上盡是孩子獨有的天真,還沒等許硯行說話又跳下去拉着許江遇跑到馬車窗邊,車窗高,剛好到他們的下巴處,“哥哥,你看,你看,那裏,那裏有兔子。”
許江遇嘆口氣,他昨日看了爹爹書房裏的一本畫冊,上面有這個東西,爹爹說是野豬,他揚着下巴道,“這是野豬,兔子比這個小的。”
許慕棠哦了一聲,“可是奶娘給我講故事時,說山裏都是兔子精。”
……
阿婉搖着頭,笑意直達眼底,她轉頭去看許硯行,目光一如曾經,滿是愛慕,“許大人,這次我們還回來嗎?”
男人趁兩個孩子沒回頭,攬過她的肩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又揉捏着她的細軟的腰,阿婉紅着臉靠在他肩上。
他打趣她,“這麽多年了,怎麽還動不動紅着臉?”
她作勢在他胸口拍了一下,“還不是都怪你。”
許硯行抓住她那只手,低聲笑了笑,語調卻極為認真,“婉婉,還是那句話,你想回來嗎?”
她擡眸,對上他的眼,此刻看着她,眼底深邃,她從這雙眼裏看到了自己,擡手撫上他的臉頰,随後慢慢靠近他懷裏,“許大人,我也還是那句話,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我們的家就在哪裏。
許硯行收緊了手,低頭在她額上吻了一下,他看着阿婉,看着窗邊兩個叽叽喳喳的小家夥,多年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嬌妻在懷,兒女成雙這一天。
後半生有他們陪着這般過下去,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幸運了。
“爹爹,我們也要抱抱。”兄妹倆忽然又跑了過來,往許硯行懷裏擠,阿婉俯身摸着她們的臉,“怎麽,不要娘親抱?”
“要要要。”
最後,兩人一人膝蓋上坐了一個,馬車走上平坦大道,車輪子逐漸平穩。
兄妹倆鬧騰了一會就昏昏欲睡了。
許硯行朝她點點下巴,無聲道,靠在我肩上。
她懷裏抱着許江遇,小心翼翼地将腦袋靠過去。
睡眼朦胧的許江遇又想起最初的那個問題,于是在阿婉懷裏蹭了蹭,眯着眼又奶聲奶氣地問,“爹爹,娘親,我們去哪?”
良久,許硯行道,
“阿遇,爹爹和娘親,帶你和棠棠回家。”
小江遇吧唧一下嘴,“我們不是才從家裏出來嗎?”
阿婉看向身側的男人,忽然空着的手被他握住,她聽見他說,
“只有我們一家人的家。”
後記:
許慕棠嫁人前夕,趴在那個被爹爹寵了十多年的女人的膝蓋上,仰頭問,“娘親,為什麽我從來沒見過你和爹爹吵架,夫妻間都是這樣嗎?”
女人摸着她的發,眸底流露出一抹溫柔,唇角的酒窩有點深,“我們吵架
的,只是你爹爹從來都讓着我,還沒開始吵完就和好了。”
這時她爹爹走進來,從背後将雙手搭在她娘親肩上,“棠棠,你知道為什麽我和你娘親吵不下去嗎?”
許慕棠好奇地問,“爹爹快說。”
“因為你娘親對我有一個百試不厭的――”
他沒說完,就聽她娘親臉頰微紅地回頭拍着他的手,語氣有些嗔,“許硯行!”
嗯,這個家裏,或者說這個世上,只有娘親敢,只有娘親能這麽叫出爹爹的名字。
許慕棠笑着離開他們的屋裏,關門剎那,燈火闌珊間,她仿佛看到爹爹握着娘親的下巴,湊過去親她。
嗯,這事不稀奇,爹爹和娘親這般親昵,她從小時候看到現在呢。
她回到屋裏,在紙上寫上一句話,打算回頭讓人偷偷送到她未來夫婿那裏去。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完
50、番外一:許大人呀 ...
年少成名, 官途暢通, 深得聖寵, 再到後來的權傾朝野, 冷漠無情。
這大概是衆人眼中的太傅大人許硯行。
他在心底輕嗤, 哪裏有什麽冷漠無情, 只不過面對的人不是心上的那人。
那幾年裏他同皇上禦駕親征, 立下戰功, 聖旨一下,他晉升兵部侍郎,加賜禦劍, 從此成為旁人口中的陛下寵臣。
他記得,那是康慶四十一年。
他年歲十八,提前行加冠之禮,阿姐轉頭就替他張羅婚事。
只是冠禮後一個月,又奉旨随聖上南下,巡視江州。
路途上收到匿名舉發當地富賈鄭府的書信和證據,聖上大怒, 到了江州後, 派他帶人前去查抄鄭府。
卻沒想到, 機緣巧合之下,在鄭府柴房裏,救了一個小姑娘。
灰木的門被随從踢開,他走過去,屋外的光從背後傾灑而下, 落在那個滾了一身灰塵的孩子身上。
她就那麽蜷着小小的身子擡頭看着他,灰蒙蒙的臉上只一雙烏黑的眼格外兩眼,眼下還有粘着灰塵的淚痕。
冥冥中,像是被驅使一般,他竟半蹲下身子,耐着性子一點一點地替她解着繩子,随後聽她傻傻地問,你是來救我的嗎?
聽了這話,他在心裏輕笑。
他會主動救一個人嗎?
不會,與他無關的人,便是流着血躺在他面前,他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
這般想着,手上的動作卻還在繼續着,緩慢而又溫柔,怕傷了她的手一般。
做完以後,他面無表情地離開,卻叫她拉住了衣裳,他垂下的眼角,掃到那瘦骨嶙峋的手在觸上衣角的瞬間又小心翼翼地放下。
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緊張又無措。
在随從的催促下,他再次提步準備離開,卻在走了兩步之後鬼使神差地回了頭。
那是什麽樣的場景――很普通的一個午後,陽光細細碎碎地落在地板上,落在她身上,破舊的衣裳,髒亂不堪的臉和發,淚水混着灰土糊在她的臉頰上,鼻尖,唇畔。
可是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那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猶如上等的瑪瑙石和烏玉,雖然瑟縮肩,但那眼底卻盛滿了希冀和懵懂。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眼神,第一次,從一個人眼底看到這樣的既害怕又期盼的依附感。
要知道,其他人看他的時候,眼裏要麽是絕對的害怕,要麽是絕對的奉承,要麽是絕對的痛恨。
有的人,在另一個人的生命裏,哪怕是僅僅回眸一瞥,也是特殊的。
所以那一瞬間他承認自己心底難得地軟了一下,這叫什麽?
恻隐之心。
後來他讓她進了宮。
于是在處理鄭府這事時,不由得下狠了手,在牢中審訊時相,用了大刑,人沒挺過去。
本是打算從這裏問出朝中官員與之勾結的罪證,如此也自然沒有辦法查下去。
于是聖上大怒,一氣之下欲将他削職查辦。
後來是那位得寵的貴妃娘娘給她求了情。
他又怎會看不出,她可不是會無緣無故便出面的人,無非是想叫自己欠她一個人情。
從行宮離開之前,他聽到幾個宮女說,新來的那個小宮女生了大病,怕是撐不過了。
他讓肖參去打聽了一下,當真是她。
于是去找了随行的太醫,言下之意叫他去替那個小宮女治病。
後來怎麽變成了衛貴妃帶太醫過去的他也不得而知。
她病未痊愈之前,他便奉旨提前回到邺都。
再見已是兩個月之後。
那時他正在被阿姐天天在耳邊說着這家姑娘多好,那家千金很适合,滿心都是不耐。
下朝之後,懶得回許府,仗着聖上寵臣這一點,他肆無忌憚地往宮裏走着,宮裏的總管太監見了他也要禮笑三分。
那時剛入冬,雖無雨雪,卻寒風瑟瑟,在一處拐角處,他瞥見她蹲在牆角。
穿着整齊幹淨的衣裳,臉上蒼白,唇瓣被凍得紫青,甚至有些幹裂,那雙眸子也沒了初見時的光彩,灰蒙蒙的,仿佛覆了一層霧氣,站在她身前的是幾個宮女,嘴裏叨叨說着什麽,不時拿手去扯她的頭發。
他閉了閉眼,随後大步走了出去,只重重咳一聲,那幾個宮女便大驚失色,低着身子跑走了。
她擡頭看他,眼底明顯亮了亮,他知道,她認出了他。
他半蹲下去,告訴她,在宮裏生存,要學會收斂自己的光芒,要學會忍耐,要學會冷漠無情。
她懵懂地點着頭,眼眶開始泛紅,卻忍着不掉下淚來。
他說,哭吧,不要在別人面前哭,那樣只會暴露你的弱點。
她唔地一聲就哭出了聲,哽咽着問他,在你面前可以嗎?
他點了點頭。
她又說,你是好人。
* * * * * *
後來回到府裏,他反複在想,自己當初所謂的恻隐之心,或許并沒有幫到她,不過是讓她從一個困境落入另一個困境罷了。
只不過,一個有自由卻沒有飽暖,一個卻是有了飽暖卻沒了自由,從此困在了高牆紅瓦,寂寞深宮裏。
再後來的後來,他開始讓宮裏的總管暗中幫襯着她,他告訴自己,這是愧疚與同情。
既然選擇做一個好人,那就做到底罷。
他開始抗拒阿姐操心自己的婚事,每當看着阿姐送來的那些畫像時,他的腦海裏總會出現那一雙飽含害怕和希冀的眼,又黑又亮,從此似生根發芽了一般,揮之不去。
于是,他開始做了許多在旁人眼裏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比如在她十五歲生辰時,特地替她訂了一個玉狐貍,在雪夜裏去宮中尋她,卻看到了她在哭。
仿佛每一次他們遇到,她都是在哭,哭的這般認真投入,整張臉都埋在膝蓋上,就着燈光他看到雪花落在她的發絲上,顫動的肩上。
他想說,你長大了,這個給你,別哭了。
自然,他是不會說的,于是話到了嘴邊就成了心情好,賞給你的。
她捧着玉狐貍,眼底微亮,臉上還挂着淚花,卻笑的像一個小孩子。
他的心像被平複了一般,心跳慢下來,竟也有了一絲愉悅。
他離開時,腦海裏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個禮物,她很喜歡。
這種奇怪的感覺,在她和安王殿下愈發親近時,尤其是安王大婚那年她躲着哭時戛然而止。
他開始冷漠,哪怕她站在自己面前,臉上仍舊面無表情。
他以為就這樣了,什麽同情,什麽愧疚,都不再需要他去給予了。
可是為何在得知她又生病了,冬天不暖和了,在兩宮娘娘暗鬥中被傷害了,他會不舒坦,會讓肖參暗中去幫她?在阿姐再次在他耳邊唠叨時會生了不成親的想法?
他想了許久,告訴自己,這是習慣了,習慣去關心她,習慣了看她過的好。
對一個人的同情,成了習慣,很難戒掉的。
那就繼續做她口中的那個好人吧。
于是開始繼續幫她,僞裝着和她在護城河偶遇,卻不過是想陪她放河燈,陪她看煙火,和她一起體驗這人間冷暖。
這樣的同情,卻在趙嘉瑜回來那年,拉扯着她的手,想帶她離開那一刻,瞬間崩塌,轉而迅速築起了扇門,他推開門,意識開始清醒,告訴自己,他在吃醋,不喜歡別的男人碰到她,不喜歡她身邊別的男人。
可他別扭了,他是什麽人,便是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也不會主動去告訴她,可是這個姑娘,卻拉住他的衣袖,先踏出了那一步。
那一刻,他告訴自己,許硯行,你給她一個家,給你自己一個家。
再後來,他們幾經重逢分離又重逢。
他知道,接下來的一生裏,他們不會再分離,他在哪裏,她就在哪裏,就算失散,他們跋山涉水也會回到彼此身邊。
完整的家是什麽,有妻子,有一雙兒女。
後來他都有了,兒子長的像他,女兒長的像她,有一對好看的小酒窩。
某天,女兒棠棠問他,為什麽這麽多年了,他對娘親還是這麽好?
他笑笑,摸着她的頭道,不是我對你娘親這麽好,是你娘親對我這麽好,所以我要加倍對她好。
最後的最後――
她是一個孤兒,她叫阿婉,曾經在江州的巷子裏抱着膝蓋祈禱――将來有一天能衣食無憂,曾經在深宮的夜裏對天上的月亮說――希望明天能見到許大人,曾經在護城河對着海棠花燈許了一個願――這輩子要和許大人在一起,要陪在他身邊。
後來那個叫許硯行的男人,成全了她曾以為的所有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遇見一個對的人,不容易,恰好兩情相悅更不容易,學會珍惜。比心⊙ω⊙
51、番外之二:許慕棠~棠棠呀 ...
她叫許慕棠, 據說是因為她娘親喜歡海棠花, 所以他爹爹就給她取了這個名字。
而她哥哥叫許江遇, 這個則是為了紀念他們的爹爹和娘親第一次相遇, 是在江州。
在她很小的時候, 他們一家就從邺都搬到了江州, 那是她娘親的故鄉, 在江州的家裏, 有一個園子,裏面種滿了娘親喜歡的海棠樹,每年春天, 她都能在樓閣上看到爹爹和娘親在粉色的海棠花裏相擁,然後爹爹會坐在鋪着花瓣的草坪上,娘親躺在他的膝蓋上,空中飄落的花瓣會拂過爹爹撫着娘親臉頰的手。
無論歲月過去多久,他們都像當初一般,彼此寵溺,盡是柔情。
她回到屋裏, 對自家那個正在看醫書的哥哥道, “哥哥, 我以後也要找一個像爹爹一樣的好男人。”
哥哥聽了,頭不擡,只是道,“棠棠,你這麽笨, 就不要去禍害其他人了,留在家裏吧,家裏沒人嫌棄你。”
她攥着小拳頭在他胳膊上垂了幾下,這次她不會哭了。
從小就被哥哥說笨,每次他一說她就會皺着小眉頭蹬着小肉腿跑到爹爹娘親懷裏哭。
她哼哼着重複道,我一定會找到一個和爹爹一樣的男人。
那日下午,哥哥許江遇又要去找他師傅――一個醫術精湛的老頭子,同時是江州當地有名的蘇氏醫館館主,她不想在家呆着,就賴着和他一塊去了。
這地方她是第一次來,蘇大夫帶哥哥去看藥材,讓她在櫃臺後邊坐着,可是她坐不住,跟着醫館裏面的夥計這邊跑那邊跑,遞藥包,突然有個大嬸讓她稱點黃芪,她慌了,站在一排排藥櫃前不知所措。
這時,一道沉穩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右邊第四個抽屜,她要一兩。”他頓了頓,又問,“會稱嗎?”
許慕棠記得,那時周遭明明很吵鬧,不安靜,可那一刻她卻只聽到這一個聲音,就像,就像他們每次和爹爹說話說的正好,只要娘親一說話,爹爹的全部目光和心思都會向着娘親一般。
他身材高大,站在她身邊,擋去了一大半的光,她手忙腳亂地往第四個抽屜那裏摸索着,竟一時分不清左右。
她聽見他低聲笑了一下,随後替她開了屜子将東西稱好遞給那人。
許慕棠紅着臉擡頭看過去,是一個年輕男子,膚色偏黑,五官清俊,輪廓冷硬,正在她疑惑這人怎麽懂這些的時候,她聽到櫃臺的小夥計道,“少爺,您怎麽過來了?”
原來是蘇大夫的兒子,可長得真不像,蘇大夫明明很溫和的。
“這是我爹新收的弟子嗎?”
這次沒等那夥計開口,她自己主動上前道,“我不是,我……我是陪我哥哥過來的。”
“你哥哥?”他盯着她看了好幾眼,随後大悟般,“江遇?”
她抿着嘴點頭,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然後又趕緊低頭看着其他地方。
有這個人在,她瞬間覺得自己做什麽都有點束手束腳了,最後索性捧着下巴坐在門口的小杌子上。
直到哥哥出來,她才松了一口氣,兩人離開前,她聽見那人在後面道,“我叫蘇铖。”
哥哥回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轉身同她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叫什麽,這人估計是練武練傻了。”
她低頭不語,心想,這是對她說的嗎?
随後又意識到哥哥說的練武,她接話道,“難怪看起來同蘇大夫不大像。”
整個人瞧着更粗犷一些。
哥哥說,這人是要做武狀元的。
沒有人知道,那晚上她夢見了一個人,一個男人。
這是十六年來她第一次做這樣的夢,可把她吓壞了,更吓人的是第二日那個男人竟然直接來她家了。
沒錯,這個男人就是蘇氏醫館的蘇铖。
不過不是來找她,是來找他爹爹的。
她鬼迷心竅般,接了丫鬟的茶,自己送進了書房裏,她看見那個叫蘇铖的人站在爹爹的書桌前面,爹爹說着什麽,他便點着頭。
聽到動靜他回頭看她,眸子裏隐隐約約有一道光,轉瞬即逝。
中午娘親還留了他吃飯,交談間她聽見他叫爹爹老師。
奇怪,爹爹什麽時候收學生了。
接下來幾個月裏,他經常來她家,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書房,中午會留下來吃飯,得了空還會同她聊天。
年關前一個月,爹爹去了一趟邺都,那地方她長大後就沒再去過了。
每年年關前她都會陪娘親去敬恩寺上香火。
那日是大雪過後的第二天,敬恩寺裏人不多,娘親拜過佛祖,在禪房與主持師傅交談,她偷偷溜了出去,跑到了敬恩寺後山的梅林裏,地上積雪厚硬,她走進梅林不久,腳下卻打了滑,整個人狠狠摔在了地上,正在她在雪地上撐着手準備起來時,眼前出現了一雙靴子。
随後靴子的主人蹲下來,骨節分明的手握在她的手肘處,邊扶她邊道:“怎麽這麽不小心?有沒有哪裏摔疼了?”
是蘇铖
她抓着他的衣袖,又覺得不妥,于是收回自己的手,可腳方才扭了一下,于是沒了支撐整個人又往一邊歪,蘇铖再次扶住了她,笑道:“棠棠,腳扭到了?”
她不說話,這人怎麽就直接叫她小名了,這可是只有她家人才能叫的,可是從他嘴裏說出來,好像又沒有那麽突兀以及讓人覺得讨厭。
“我幫你揉揉?”他又問。
“不……我要走了,我娘親還在等我。”
“就是師母叫我來尋你的。”他說完背對着自己蹲下身子,“上來,我背你出去。”
後來,她就趴在他寬闊的背上,雙手不知道往哪放好,最後只好搭在他肩上。
他走的很穩,地上積雪踩上去吱吱的響,梅林裏的梅花開的正盛,鼻間盡是淡淡的花香。
可能是這花太香了,她有點沉醉了,雙手不由自主抱上了他的脖子,然後還同他說起了話:“爹爹說明年這個時候你就要去邺都參加科舉考試,是真的嗎?”
“嗯。”
她沒說話了,靜靜在他肩上趴着。
“棠棠,舍不得我?”
她在他肩上按了按,“誰……誰舍不得你,我才沒有。”
蘇铖又笑她:“你也可以和我一道去。”
她哼了一聲:“我才不去。”
“好好好,那你在這裏乖乖等我。”
“等你做什麽?”
他停下步子,回頭看她,那一瞬間,她的唇剛好貼在他的臉頰上,冷冷的,涼涼的,她吓得往後縮了縮脖子,心跳的節奏卻慌亂起來。
她聽見他說,“棠棠,我娶你好不好?”
她整個人都呆了,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直接地問她這種問題呢?
于是氣呼呼地從他背上下來,鼓着一張紅透的臉不說話。
然後,她的手被蘇铖握入手中,他的手心是幹燥的暖,有很多繭子,這是長年習武拿兵器落下的,可是很舒服,她覺得自己在犯傻,竟不想将手收回來。
“棠棠,我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開始了。”
她頭垂的更低了,她知道自己的臉在發熱,良久才回他。
“第一次見到我,你明明是在笑我。”她擡頭,終于看了他一眼。
蘇铖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傻瓜,那不是笑你,那是覺得你有趣可愛。”
不知何時起,空中有細細碎碎的雪花,随着梅花花瓣一道飄落,她覺得有些冷,瑟縮了一下,雙手卻又被他攏在手心裏:“冷不冷?”
她點頭,乖乖的,任由他替自己暖手。
最後還是他背着她下山的,不知為何,她從娘親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暧昧不明的東西。
某次,她陪哥哥上山采藥,他從半路冒了出來,一路牽着她的手,下山會背着她,氣的哥哥說下次再也不帶她來。
他會帶她去很多她沒有去過的地方,比如山間隐蔽的瀑布,原來他從前經常在這邊練劍。
後來,她就坐在水邊的石頭上,看他在瀑布下揮舞着長劍,陽光落下來,那場景特別好看,他的劍勢仿佛同那水勢一般,融成一體,她看得入迷了,會喊他的名字,“蘇铖。”
這時蘇铖會停下來,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子,撓着她的後腦勺,糾正她:“棠棠,是蘇铖哥哥。”
“才比我大兩歲,”她笑着反駁,“不叫。”
卻在這時,後腦一緊,那是他的手在用力,将她往前推,然後他的唇便覆了過來。
她睜大眼睛,動都不敢動一下,嗓子卻在發麻,她聽見他略沉的聲音:“叫不叫,嗯?”
她眨了眨眼,使勁點頭。
當他松開她時,立刻叫了一聲:“蘇铖哥哥。”
“乖。”
那一年裏,他們天天待在一塊,在她家裏,或者在蘇氏醫館,或者那個瀑布下,或者陪她哥哥去采藥。
在長輩眼裏,他們的關系仿佛被默認了一般。
爹爹娘親很喜歡他,哥哥和他是好兄弟,蘇大夫也很喜歡她。
好像一切都剛剛好。
他們是在蘇铖出發去邺都的前兩個月定親的,婚期訂在來年秋天。
後來,他們成親前夕,她從娘親屋裏出來,在紙上寫了兩行字――“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讓人送過去後,他回了一句話――“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滿心歡喜地出門,,往哥哥的藥房跑去,她要告訴他――哥哥,你看,我找到那個人了。
那個像爹爹一樣很好的男人。
52、番外之三:沈璧&魏成缙(捉蟲) ...
她是定陽侯府三姨娘的所出, 排行第四, 大家都叫她四姑娘, 自幼會說話, 嘴甜, 讨大人喜歡, 幾個庶女中, 母親許氏更是待她最好。
遇見魏成缙那一年, 她十三歲,随母親進宮赴宴,偷喝了一杯瓊漿玉液, 又坐不住溜進了禦花園。
夜色朦胧中,他背對自己坐在湖邊,聽到動靜回頭那一刻,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闖進了她的眼。
後來國公夫人生辰,母親收到帖子,府裏的姑娘都是庶出,她帶了她去。
魏府花園裏, 百花缭亂, 衆人卻圍捧着一個年輕姑娘。
母親告訴她, 那是嘉寧公主,乃當今皇後所出,是聖上最寵愛的小女兒。
她站在遠處看着,那種與生俱來的光芒,不是她所能有的, 後來母親叫她過去拜見,她端端正正行了禮,嘉寧公主卻沒理她,轉身同國公夫人說話。
沈璧沒覺得尴尬,這麽多人,公主殿下怎麽可能都顧及過來,園子很大,她一個人到處逛,最後在一個亭子裏看到了他,家裏的哥哥們經常說起他。
他叫魏成缙,是國公府嫡長子,自小體弱,幼時因故被送到越州,拜寧王為師。
後來考取了功名,在兵部任職,不過十八歲,如此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沈璧天生的自來熟,無論男人女人,她都能搭上話,于是上前故意說,“是你呀,你怎麽在這?”
魏成缙臉色蒼白,身子看着有點虛弱,一點都不像練過武的人,他正在擺弄一盤棋子,回頭看了她一眼,印象模糊,卻也記得是宮宴那日在禦花園碰到的姑娘。
“這是我家。”
沈璧哦一聲,進去坐在他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