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請你幫幫她(捉蟲) 我付工錢
第23章 請你幫幫她(捉蟲) 我付工錢
一頓飯, 吃的無比沉默。
摸着良心說,徐主席家的陳同志,手藝相當不錯。
豬頭肉, 她加了青蒜和紅椒一塊兒炒了一大海碗,香中帶辣, 辣中帶香, 當之無愧的下飯神器。
雞蛋,炸成了金黃色, 交了糖醋汁炒,外酥裏嫩, 酸甜可口。
除了這兩樣之外,陳同志還蒸一條鲈魚,用粉絲、胡蘿蔔絲和菠菜這些, 拌了一盤子雜菜。
湯則是筍幹老鴨湯。
這一餐無比豐盛, 葉菁菁卻食不知味。
好在養生講究食不言寝不語。
有老中醫在場,大家都悶頭吃飯, 連徐主席也只招呼客人們多吃點兒。
待到賓主盡歡,大家都放下筷子,謝廣白跟他爺爺到茶幾上去開藥方,徐主席才示意葉菁菁跟自己進書房。
“說吧,姑娘,到底什麽事情?”
按道理來說,母女倆登門,她想問什麽也應該問當媽的。
但看黨愛芳的樣子, 徐主席也覺得自己問不出來什麽。
葉菁菁笑了笑:“徐奶奶,我媽還真的要請你幫忙。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媽不對勁啊?”
她言簡意赅地說了這些年來,黨愛芳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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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主席越聽越皺眉毛。
她原本還以為, 黨愛芳之所以失去了副食品店的工作,是因為那些年到處打擊破鞋,把原本受侮辱,應該被照顧被保護被關愛的人,當成罪魁禍首殘害。
沒想到,居然那麽早,她就已經離開了副食品店。
“糊塗啊!”徐主席痛心疾首,“當初我們怎麽教她們的?要憑自己的雙手掙飯吃,要走向社會,不能躲起來。”
可她也知道,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了。
徐主席清清嗓子,認真道:“你現在是希望,我再給你媽媽重新找一份工作嗎?這有點難。”
多少大姑娘小夥子高中畢業了都找不到工作呢。
黨愛芳這個年紀,想要重新走向社會,确實不簡單。
葉菁菁搖頭:“不是,我是希望奶奶你能夠幫助她,幫助我媽媽找到人生的意義。”
她認真道,“我媽活的渾渾噩噩的。她找不到自己的社會價值,一直處于嚴重的自我貶低狀态。我想幫助她,但是我做不到。”
徐主席下意識地反駁:“你怎麽就知道自己幫不了她呢?”
“因為我是她女兒。”
葉菁菁平靜地直視徐主席的目光,“在她的認知中,我天然比她弱。不管我成長成什麽樣,她依然可以管控我的人生,我就應該聽她的話。
但凡我是個兒子,也許她都能更信服我一點。
可只要我是女兒,就永遠不可能成為她的引導者。”
一個人哪怕再強大,基本也不可能抵抗住,整個社會對另一個人的影響。
改變不了社會規則的時候,那就得善用規則。
“但是您不一樣,徐奶奶。你是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現在我媽面前的。她天然信服你崇拜你,您說一句,勝過于我說一萬句。”
徐主席笑了,搖搖頭:“你太高估我了。身體上的病好治,但心病難醫。你媽媽已經這個年紀了,想要改變她,是件很難的事。”
葉菁菁趕緊強調:“我也沒指望我媽能脫胎換骨。我只希望她能夠把自己當成一個人來看,并且把其他人也當成,和她一樣的人。沒有奴隸,也沒有奴隸主。誰也不低人一等。”
徐主席總算點頭了:“好吧,姑娘,那你覺得我這個老太婆能做什麽?”
“請你聘請我媽當您的文字秘書,幫您整理您的回憶錄。”
這是她在晚飯桌上,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主意。
徐主席都已經有家庭服務員了,總不能因為黨愛芳想要尋找人生意義,讓人家好好的工作幹不下去吧。
天底下都沒這種道理。
徐主席哭笑不得:“我能有什麽回憶錄啊,我又不是什麽大人物。”
“您妄自菲薄了。”葉菁菁發自內腑,認真道,“您的人生閱歷,就是寶貴的財富。尤其是經過前些年,好多一手資料都已經被焚毀了。你現在口述的歷史,就是珍貴的一手資料,對搞這方面研究的人來說,太重要了。”
徐主席被說得心動。
她倒沒想過要留名青史之類的,真正做出大貢獻的人多了,她排不上號。
她想的是反駁一些亂七八糟的胡說八道。
真實的歷史,不是某些張冠李戴的歌功頌德。
她應該把自己知道的,親身經歷的事情記下來。
省的到時候,那些李鬼肆無忌憚,個個都睜着眼睛說瞎話,非得把自己标榜成李逵。
“您每個月給我媽20塊就行。”葉菁菁強調,“您不用擔心,這錢我出。15塊錢給她當夥食費,五塊錢給她零花。”
徐主席笑着擺手:“不用不用,我的工資還負擔得起。”
“不不不。”葉菁菁堅持己見,“是我給您添麻煩了,這錢就應該我出。”
看心理醫生好貴的,能20塊錢買平安,當真天大的便宜了。
雙方争論了好幾分鐘,最後決定兩邊都掏錢。
徐主席負責黨愛芳的食宿,她住的是獨立住宅,享受的物資是特供,家裏多一個人不過是添雙筷子,收拾出間房而已。
葉菁菁這個月拿20,以後每個月拿10塊錢出來,專門給黨愛芳買布買鞋,買生活用品。
這個錢不能省。
誰讓黨愛芳沒給自己添過東西,過得跟個叫花子似的呢。
說到這兒,徐主席又忍不住點葉菁菁:“你也應該給自己買幾尺布,做幾件好衣服。”
看看這姑娘,年紀輕輕的,穿的簡直跟老農民一個樣。
她肯定對方不是在故意哭窮,否則人家也不會拎上五樣禮,登門做客。
葉菁菁到沒太大感覺。
倒不是她特地追求艱苦樸素。
而是當代大學生吧——
主打一個一百斤的體重,一百零一斤反骨。
時尚界越是強調,要舍得給自己花錢。
他們越是一分錢能掰成兩半花。
大冬天的,他們系的男生人手一件軍大衣,女同學則集體奶奶牌花棉襖。
平均花費兩位數,誰過百誰被嘲笑智商稅。
日常網購,比的是你花了五塊,我花了四塊五,我賺了。
這麽說吧。
除了在吃方面,其他任何方面,姐多花一毛錢,都是姐的恥辱。
現在,看看身上洗的發白的衣服,葉菁菁依然淡定自若:“能穿就行。”
徐主席又忍不住嘆氣,語重心長道:“你體諒點你媽,你媽不容易。”
葉菁菁從來都體諒自己:“她的不容易,也不是我造成的呀。我不是更不容易嗎?我難道對她還不好嗎?”
她能做到這份上,她都覺得自己光芒萬丈了。
徐主席一噎,旋即苦笑,想要替黨愛芳辯解。
這就是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可憐女人,又怎麽能指望她做個合格的母親呢。
但是話到了嘴邊,徐主席還是咽下去了,又開始自我反省:“是我們想的太簡單了,是我們告訴她,好了就結婚生孩子,有自己的家庭就好了。”
可是結婚生孩子,就意味着能夠擁有平凡又美滿的生活嗎?
生活哪有那麽簡單。
葉菁菁還算通情達理:“你們也是以為,那樣對她們最好。”
說白了,經歷了之前的戰亂,國家人口大幅度下降。
當時政府肯定要鼓勵婚育。
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到了法定婚齡,就适合結婚生孩子。
那些自己還不能獨當一面的人,真為人父母了,也不能解決自己的痛苦,反而會成為子女痛苦的來源。
書房門從裏面打開了。
陳同志熱情上前,積極彙報工作:“徐主席,我已經問清楚謝大夫怎麽煎藥,我一會兒就把藥給煎上,正好睡覺前喝。”
她原本還沒啥感覺,但這個黨愛芳,剛才一直跟她搶着做家務,讓她危機感十分強烈。
徐主席可是個非常好的服務對象。
她獨居,沒老伴,兒女都在外地,對生活要求也不高。
這就意味着,陳同志的日常工作非常簡單。
換一個服務家庭的話,碰上那種一家老小的,尤其是小孩一大堆的,累都累死人了。
她可不能失去這份好活。
徐主席微笑着點點頭:“辛苦你了,陳同志。來——”
她伸手招呼黨愛芳,示意陳同志,“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黨愛芳同志,以後負責給我當文書。”
陳同志一愣,滿頭霧水:“徐主席,你不是有秘書嗎?”
黨愛芳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下意識否定:“我……我當不了文書的。”
徐主席雙手往下壓,示意兩人聽自己說完:“陶秘書是公家安排的,幹的是公家的活。愛芳同志,以後你就幫我整理文稿,這是我私人的事情。好了,以後你們各司其職,在同一個屋檐下,要好好相處。”
葉菁菁在旁邊聽着,冷不丁的,胳膊被人碰了下。
不知道什麽時候,謝廣白走到了她身邊,小小聲道:“你過來下,讓我爺爺給你看看。”
葉菁菁琢磨着,自己這會兒也摻和不進三個女人的交談;再說三百塊錢都未必能挂上的專家號呢,多麽難得的機會,肯定得讓讓傳統中醫給自己看看。
徐老爺子的頭發白了一半,但皮膚特別好,一點老人斑都看不到,好神奇呀。
他給葉菁菁把了脈,又讓她伸出舌頭,上下仔細看看,接着問了好些問題,然後才嘆氣:“哎呀,你這姑娘氣血兩虧,身體虧損的厲害。”
怎麽說呢,就是娘胎裏頭先天不足,後來營養又沒跟上,身體就是個空架子了。
陳同志聽了一耳朵,十分驚訝:“不該啊,姑娘你這個年紀,你媽懷你的時候,還沒到鬧饑荒的時候呢。”
葉菁菁現在20歲,是1957年出生的。那時候第一個五年計劃剛完成,全國蒸蒸日上,又沒開始大·躍進。
徐主席看了眼黨愛芳,後者跟受驚一樣,立刻縮下了腦袋。
婦聯幹部在心裏嘆氣,難怪先前葉菁菁說起這個媽媽的時候,一點點傷心失望都沒流露出來。
大概是早就絕望了吧,沒期待還談什麽傷心呢。
她開口打圓場:“謝大夫,那這姑娘現在怎麽養回頭?”
“我開個方子,讓她先吃10天,10天以後,我再給她看看。”
葉菁菁趕緊道謝:“謝謝謝爺爺。”
這樣說感覺好奇怪,謝廣白第一個笑出聲,其他人也跟着笑。
徐主席看了眼牆上的鐘,點點頭道:“時間不早了,愛芳同志,那你今天就先回去。明天收拾好東西過來,以後就住這邊,方便工作。”
葉菁菁“啊”了一聲,拿起自己的黃挎包,示意:“我已經給我媽把東西都收拾好了。”
真的,換洗衣服,牙膏牙刷,還有兩條毛巾。
一條新,一條舊。
新的是中秋節剛發的那一條。
至于為啥還帶一條舊的,毛都掉光了的那種——
那沒辦法。
在葉菁菁穿過來之前,他們家任何新東西,都會被葉友德和黨愛芳這兩公婆,送到大雜院葉大姑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