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誰沒兩個小孩?(捉蟲) 打擊投機倒把……

第25章 誰沒兩個小孩?(捉蟲) 打擊投機倒把……

葉菁菁知道對方是在回禮, 也不好跟人推來推去,索性點頭道謝:“好啊,那就謝謝你啦。”

有來有往是好事。

又不是一杆子的買賣。

大不了她增加預算, 晚上請他吃好吃的。

哈,紡織廠食堂的蒸肉可實在了, 一塊足有半斤重。

她拎起飯盒, 跟人揮揮手:“那我先走了啊,你交完班早點回家睡覺。”

謝廣白伸手翻病歷, 點點頭:“知道了,我昨晚還好, 下半夜沒起床。”

眼下因為條件限制,病房也兼夜間急診的職責。

他能從夜裏兩點鐘一覺睡醒,不可謂不是主席保佑。

病房裏逐漸熱鬧, 早起來看病人的親友和白班的醫生護士都過來了。

葉菁菁穿過人群, 哼着“打起手鼓唱起歌,我騎着馬兒翻山坡”往病區外面走。

剛要到大門口時, 她的斜後方突然傳來呵斥聲:“站住!你個投機倒把分子!”

葉菁菁尋聲回過頭,後面背光,她看不清人臉,只瞧見個身影猛地往前一撲,然後是女同志的尖叫聲,和公鴨嗓子得意洋洋的炫耀:“走!跟我們去投機倒把辦公室。”

兩個十四五歲的中學生押着位婦女,從她身邊經過。

葉菁菁悚然一驚:“哎,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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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押解的孫佩蘭拼命朝葉菁菁使眼色, 示意她千萬別湊上來。

可葉菁菁怎麽能見死不救。

十幾歲的少年最殘忍,下手沒輕沒重。

孫佩蘭她媽當初就是被革命小将活活打死的。

中學生斜着眼睛瞪葉菁菁:“怎麽?你認識她?你也是投機倒把分子?”

“你別胡說八道!”孫佩蘭急了,“我上哪兒認識她去?”

葉菁菁卻一本正經:“你婆婆還開刀了?上次我聽說你們家要湊錢給你婆婆開刀來着。”

孫佩蘭總算get到了葉菁菁意思, 立刻開始抹眼淚:“哪有錢哦,實在是沒的辦法才想賣兩個雞蛋,好歹給我婆婆買點藥吃。可憐她貧下中農一輩子,臨老了還要受罪。”

中學生不耐煩,推着她往前走:“你少來這一套,你們挖社會主義牆角的壞分子!非得讓你們吃到苦頭,你們才曉得厲害!”

葉菁菁見狀,又朝孫佩蘭使眼色,後者立馬往地上一蹲,拍着大腿嚎啕大哭:“這是要逼死我哦,我們一家吊死算咯——”

戴着紅袖章的中學生傻眼了,這個農村婦女怎麽這樣啊?

以前他們抓的那些,到城裏來搞投機倒把的老農民,可個個都乖得跟鹌鹑一樣,從來不敢不配合。

葉菁菁趁機沖去外科病區,跳着腳朝正要查房的謝廣白招手。

後者見了,跟旁邊同事打了聲招呼,快步走過來:“怎麽了,急成這樣?”

葉菁菁一把抓住他到胳膊往大門口走,低聲急促道:“江湖救急,救命的事兒。”

她三兩句話,交代了事情始末。

謝廣白嘴裏“哦哦”着,都沒來得及表态,人已經到了大門口。

孫佩蘭還在拍着大腿哭,反正她是活不下去了,這是要逼死他們一家子。

中學生到底年紀小,這兩年又不流行武·鬥,缺乏實戰經驗,只能拼命扯她的袖子,想把人拽起來。

謝廣白趕緊開口:“好了好了,同志,這位女同志情況特殊。”

中學生眼睛一橫,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勢十足,梗着脖子喊:“什麽特殊?少來這一套。打的就是這幫投機倒把分子!”

謝廣白眼睛一瞪,氣場全開:“怎麽?你們要在醫院逼死人嗎?這位女同志,丈夫去世了,她把婆婆當成親媽孝順。她婆婆肚子裏頭長了瘤子,公社衛生院看不了,又沒有車子。她背着她婆婆走了三十裏路才進城看上病。

怎麽?你們是覺得,貧下中農是不配看我們社會主義的醫院嗎?她就應該等死嗎?!”

中學生被吼懵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頭,氣急敗壞道:“你少強詞奪理,哪個講貧下中農不配看病了?這跟投機倒把是兩回事!”

旁邊看熱鬧的人群中,發出了嗤笑聲:“看病不要錢啊,這又不是城裏的幹部,都給報銷的。”

中學生立刻反駁:“不是有5分錢合作醫療啊,5分錢他們家也掏不起嗎?壞分子就會裝腔作勢。”

所謂的“5分錢合作醫療”,有點兒像農保,說的是農村社員只要每次花5分錢,就能享受免費醫療,無論看病還是藥費全免。

旁邊一位來城裏進修的赤腳醫生,聽到這兒終于忍不住吐槽:“你當社員多有錢,公社又有多少錢?一人掏5分錢,管這麽多社員治病吃藥開刀,公社得補貼進去多少錢啊!公社哪有這麽多錢!”

說白了,池子裏的水就這麽多,除非增加總量,否則你折騰出花,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中學生急了:“你們這是在攻擊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

這赤腳醫生也是知青,搞革命的時候,面前的中學生還在撒尿和泥巴呢,他怕小崽子個球!

“有事說事,別張嘴閉嘴扣帽子!農民怕你們,老子可不怕你們!”

眼看兩邊捋袖子要打起來了,葉菁菁悄悄往後退,旁邊一位頭發花白的奶奶用力一推孫佩蘭,低聲道:“快走!”

真是農村來的夯貨,一個個跟鹌鹑一樣,連跑都不會跑。

孫佩蘭這才拎起籃子,擡腳就跑。

周圍買過她雞蛋的病人家屬們,有意無意地,圍住了戴紅袖章的中學生,嘴裏頭象征性地勸:“哎喲,別吵了。”

這賣雞蛋的農村婦女,就是真投機倒把又怎麽了。

她被抓了,雞蛋也是被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收了,不會落到自己手上一個。

再說了,沒這農村婦女拎籃子過來賣雞蛋,他們上哪兒買好雞蛋去?

這可是昨天雞才生的,今天就拿來賣的好雞蛋。

新鮮着呢!

醫院門口那個副食品店最鬼,賣給他們普通老百姓的雞蛋,10個有8個是壞的,缺德的很!

哼!照大家夥兒看啊,就是副食品店在搗鬼。

不然,以前這幫吃飽了撐得沒事幹的中學生,向來只在巷子口抓倒賣糧票油票的農民,而且都是淩晨四五點鐘,天不亮的時候抓。

現在都要八點鐘了,他們怎麽會突然間跑到醫院來抓人呢?

一個個的,不上學啊。

缺了大德了,自己做不好的事,還不讓人家做。

葉菁菁一口氣跑到醫院門口,催促孫佩蘭:“快走快走!”

孫佩蘭驚魂未定地開自行車鎖,後怕不已:“你怎麽卷進來啊,影響你了怎麽辦?我又沒個單位,大不了抓了我去寫保證書,沒收我的雞蛋而已。”

葉菁菁服了她:“打死你怎麽辦?打死你你也是白死。”

孫佩蘭想說不至于,謝廣白也“咚咚咚”地跑出來,催促二人:“走走走!”

三輛自行車上了大街,葉菁菁才疑惑地問:“你不查房了?”

“查個鬼!”謝廣白笑道,“我要留下來的話,不曉得要跟他們扯到猴年馬月,走了才了事。這幫家夥,一個個閑的很。”

他又安慰孫佩蘭,“沒事了,沒被扭送去投機倒把辦公室,就沒事。”

可如此一來,孫佩蘭也沒辦法繼續在醫院賣雞蛋了。

她愁眉苦臉。

她不賣雞蛋的話,她怎麽過日子呢。

她爸是個老實頭,只會下死力氣,到今天還是二級工。

她丈夫扛大包,一個月十幾塊錢,撐死了也只能勉強養活他自己。

她不賣雞蛋的話,她們母女三人的日子要怎麽過?

謝廣白想了想,幫忙出主意:“要不你換家醫院賣,不要這麽早,等這幫中學生上課的時候再賣。”

這也是沒辦法的選擇。

“走吧,去工人醫院那邊賣。我有師兄在那邊上班,我帶你過去打個招呼。”

他話音剛落下,前面響起吆喝聲,幾個中學生扭着位青年農民,後者頭破血流,血還沿着額角滴滴答答往下落。

中學生大聲吆喝着:“快來看投機倒把分子,他竟然倒賣了整整10斤油票!”

路上有閑着沒事幹的人,好奇地追問:“10斤啊?”

“是啊。”中學生得意洋洋,炫耀着自己的能耐,“一開始他還藏着,在投機倒把辦公室,叫我們給搜出來了。”

周圍人啧啧贊嘆,驚訝于一個農民,竟然能夠搞到10斤油票。

這可以算是大投機倒把案了。

往常農民,基本只能拿出來幾兩糧油票,撐死的不過一兩斤。

中學生立刻宣揚自己的功績:“他家半年沒吃油,攢了三斤油票,問人家借了七斤。想投機倒把賣了搞錢,給他弟弟妹妹交高中學費。”

說到這兒,他狠狠吐了口唾沫,滿臉鄙夷,“這種壞分子,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一窩的壞分子。還想上高中呢!”

終于有人看不下去,抱怨道:“怎麽能把人傷成這個樣子呀?這血糊淋拉的,要命哦!”

中學生本來在彰顯自己的功德,結果居然被人質疑了,頓時惱羞成怒:“這投機倒把分子還想跑,還敢不把油票交出來,打的就是他!”

他惡狠狠瞪向發話的人,“怎麽,你想包庇壞分子?你也是壞分子。”

衆人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後面就是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呢,他們可不想被抓過去。

葉菁菁等人也沉默了。

眼看着游行的隊伍,又趾高氣昂地走遠了,她才冒出一句:“只要權力不裝進籠子裏,那麽掌握權力的人,都會變成怪物。”

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走吧。”謝廣白招呼了一聲,又扭頭問孫佩蘭,“那你還要不要去醫院賣雞蛋?”

孫佩蘭臉色慘白,卻只能咬牙:“賣!”

被打死的也是死,餓死了更是死。

她寧可被打死。

三人又蹬着自行車往前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謝廣白提醒葉菁菁:“你回去睡覺吧,我帶你姐過去就行。”

葉菁菁正要答應,頭一擡,突然瞥見幾道熟悉的身影。

是葉友德和盧少婷。

哎呦,這舅甥二人感情可真深,鎖死一輩子吧。

旁邊那兩位,一位好像是知青辦的黃主任。

上次,她在大雜院見過人。

欸,不對,這一大早上的,他們跑到革委會來幹嘛?

喲,現在還有革委會啊,她還以為随着大革命的結束,這個特殊歷史也走出歷史舞臺了。

謝廣白看她發呆:“怎麽了?”

“我問你,革委會裏面都有哪些機構,都有什麽人啊?”

“那多了,西津革委會各個部門都在這邊工作,各個局,辦公室,還有工會呀婦聯啊,多了去。”

葉菁菁猛地一個激靈,突然間想起來,《後媽文的原配覺醒了》裏面的情節。

女主盧少婷回城之後,進的第一家單位,就是工會!

當時小說裏是這麽說的:

現在人人擠破腦袋想進廠,但盧少婷知道以後工人會大下崗。

她可不想人到中年再失業,所以她一開始瞄準的就是政府機關。

而她之所以能夠順利入職工會,小說裏的解釋是,1977年機關不吃香,沒人想進。

而且她獨自帶着兩個兒子,生活困難。知青辦特地為她争取了這個崗位。

也是她人格高尚,所以大家夥兒都愛幫她。

呵呵。

要真是這樣的話,葉友德跑過來幹嘛?

傻子都能猜到,盧少婷能進工會,他絕對出錢又出力。

葉菁菁瞬間不爽了。

不用臉的狗東西,吃絕戶的下流胚子,沒錢還黨愛芳兩萬四千塊,倒有錢給她父母健在的外甥女兒當火山孝子?

想得美!

你盧少婷不是因為是單親媽媽,要獨自撫養兩個兒子,所以才獲得的優待嗎?

呵!說的好像天底下,就你一位單親媽媽一樣。

“佩蘭姐,走,跟我進去,我給你找份工作。”

她孫佩蘭難道不是單親媽媽?人家有兩個女兒,人家還死了老公呢!

人家下鄉十年,比你時間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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