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6章、第6章
迷宮彎彎繞繞,如同蛇巢裏交錯纏.綿的長蛇,每個路口都藏着毒蛇尖牙般的殺機。
“這裏有向上的通道,我們到上面去吧!”菱祁驚喜道。
頭頂上的頂板實在是太壓抑了,每每看到,菱祁總覺得自己被關在一個小盒子裏,他迫不及待地要從這個地下牢籠裏出去。
陶邯的心情跟菱祁差不多,“成,我們到上頭去。”
綠色的樓梯拔地而起,以一種古怪的軌跡蜿蜒而上,樓梯兩旁沒有任何的護欄。若是将頂板比作天,那麽這條樓梯則是連接天與地的雲梯。
待繞到樓梯正面後,陶邯遲疑了。
這條雲梯只有一米寬,卻有二十多米高。陶邯看着就慫了,他怕走着走着從上頭摔下來。
直接摔死或者摔斷手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摔斷腳,到時候遇到難民或者是陰謀家,想跑都跑不了。
然而很明顯,另外兩位卻沒有一丁丁的恐懼。
“走起!”菱祁一馬當先,他是瞪鈴,身手靈活得很。
藤冀第二個上去。
兩個都走了,陶邯急得在原地轉了圈,左右看看,見周圍再無一人,吓得一哆嗦,咬着牙也上了雲梯。
三個成年男人的重量自然不必說,然而只有兩個支點、且不呈一條直線的雲梯穩固非常。
三人行走在上,雲梯穩如泰山。
離地兩三米時,陶邯還沒那麽怕,等到了五米高時,他開始抖了。一邊抖,一邊還忍不住往下看,越看越怕,自然的,陶邯的前進速度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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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自己與藤冀的距離逐漸拉開,陶邯急了,當下什麽也顧不上,直接伸手,一把抓住——藤冀的一丢丢衣角。
快急哭的陶邯并沒有發現,在他向藤冀伸手的那個瞬間,走在前面、背對着他的高大男人腳步已停下。
藤冀轉過頭來,深黃色的眸子波瀾不起,像冰冷的鏡面,也像容納不了任何游魚的死海,這雙眼睛此刻映着的陶邯眼睛微紅,眉間皺起一個小疙瘩,眼裏有水光瑩瑩,很是可憐。
這頭獅子看起來下一刻就會“哇”的一聲哭出來。
藤冀似乎愣了下,他并沒想過轉過來會是這一番情景,“你這是做什麽?”
陶邯眼神飄忽了一下。
一個大男人抓着另一個大男人的衣角,陶邯對此是嫌棄的。但比起嫌棄,他更不想摔斷腿。
至于那點衣角到底有多大用處,陶邯潛意識的跳過這個問題。
“我、我就拉一下,不會妨礙你走路的。”陶邯小聲道。
藤冀眉梢微挑,意味深長的目光從陶邯的眼角轉到他抓着自己衣擺的手,“可我覺得會。”
陶邯懇求,“兄弟,我真不會妨礙你,更不會忽然拽你下去,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的,你倒黴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藤冀卻回一句,“誰知道呢。”
陶邯快要被他氣死了,要不是藤冀此人看起來很厲害,他都想跳起來敲一敲他的腦袋。
大兄弟,麻煩你腦瓜子轉一下啊!
但很遺憾,陶邯既慫也有求于人,只能繼續懇求,“就當我欠你個人情,等以......”
“可以。”
陶邯呆住,“啊?”
“要是不想,那就算了。”藤冀扔下一句後轉身。
陶邯也不理對方此刻不會看見,重重點頭,“要的要的,藤冀大兄弟,你人真好,好人一生平安哦!”
陶邯本來只是揪住藤冀一點點衣角,但小動作暴露且獲得對方批準後,他幹脆揪一大片。
藤冀走一步,陶邯走一步,綴在對方後面像條小尾巴似的。
在陶邯提心吊膽中,這一段二十多米總算是走完了。當踏踏實實地踩在地上時,陶邯長呼出一口氣,捏捏幾乎軟成面條的腿,“簡直吓死爹了!”
藤冀看着他根本做不了假的滿頭冷汗,以及自己一大片鄒皺巴巴的衣角,眼裏的疑惑深了深。
“兩位哥,我們等下往哪邊走啊?”菱祁問。
三人所在的這個往上的道口處在十字路口的中心處,前後左右皆能走,每個方向的植被高牆如同用同一個模具印出來般,分毫不差的完全相同。
人若是閉着眼睛在原地快速轉幾圈,然後睜眼再看,能不能找到原先對着的道路都很難說。
“随便走吧,感覺沒差。”陶邯嘆氣。
*
三人離開雲梯道口已有五分鐘了,這段時間內他們未曾停下過腳步。拐彎或直走,像盲頭蒼蠅一樣到處逛。
在時間的指針準備邁向第六分鐘時,陶邯在前方拐角處聽到了腳步聲。他能判斷出對方距離他們有些距離,而來的不是一人。
陶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兒,繃緊着神經往後退,若不是菱祁眼疾手快把人拉着,菱祁敢肯定這家夥絕對會一溜煙就跑沒影。
窺見陶邯臉上的驚恐,菱祁額上青筋繃了繃。
恨鐵不成鋼。
你一頭獅子,戰鬥力杠杠的,跑個屁的跑!
陶邯剛剛那一退完全是本能反應。他當了那麽久的倉鼠,不僅全須全尾地活到成年,還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這裏說白了就是陶邯足夠警惕,也足夠膽小。
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幾率出意外,他都不會去做。這些東西已經深入骨髓,不是說一朝一夕就能改變。
“咳~不好意思,我有點緊張。”陶邯也知道自己慫,但沒辦法,他就是怕。
怕死。
藤冀不動聲色地将兩人的互動收入眼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陶邯偷偷挪到菱祁與藤冀中間稍靠後的位置,讓兩人站前面,“你們猜這來的是誰?”
菱祁沒底,“都有可能吧,畢竟這裏......”
後面的話截然而止。
菱祁确實想過很多種可能,比如說可能看到同船的人,也可能看到難民,亦或者是滿腹詭計的陰謀家。但這麽多個人選裏,卻絕對不包括那個曾經被他們看到過頭顱的女鬣狗。
“她、她、她不是......”菱祁瞳仁收緊,極度的恐懼讓他臉上血色退得幹幹淨淨。
“閉嘴,別哔哔!”陶邯也怕到牙關都打顫,但這一點都不妨礙他火速伸手,将菱祁想去指女鬣狗的手指頭給摁下去。
不能讓對方察覺到,他們曾經見過女鬣狗的頭顱。
方才聽腳步聲,來的絕對不止一人,但現在卻只有女鬣狗一個,其他的肯定躲起來了,躲起來想要搞偷襲。陶邯惶恐地想着。
“好巧啊,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們。”女鬣狗咧嘴笑,“對了,你們之前遇到過線索嗎?”
陶邯在後面偷偷戳了菱祁一下,菱祁愣了下,然後腦回路很神奇地與陶邯的對接成功。
這頭獅子想要他回話!
菱祁縮了縮脖子,不搭理。
“沒有發現,你呢?”藤冀的聲音跟他的人一樣都帶着疏離感,卻很好聽。
陶邯猛地扭頭過去,看藤冀的眼神就跟以前看堆滿小果子的巢穴一樣,晶亮晶亮的。
大兄弟,你真棒!
女鬣狗搖頭,“我這邊也沒有。不過在來這邊的路上,我聽到某處有打鬥的聲音,我猜應該是我們船上的人遇上陰謀家或者難民了。”
陶邯一眨不眨地盯着女鬣狗,越看越是頭皮發麻。
一模一樣的面孔,一模一樣的身段,相似到甚至連眉毛裏的小痣都是一樣的。
看着女鬣狗凝重的臉色,陶邯有那麽一瞬間不住懷疑,之前所見過的女鬣狗頭顱,是不是他來這鬼地方後太害怕了而産生幻覺。
“那時我就一個人,他們有五六個,我不敢貿然過去,能在這裏遇到你們實在是太好了。”對三人心理活動一無所知的女鬣狗徑自道:“這次任務是集體任務,大家都是同一條船的,同伴保住一個算一個,我們現在就過去救人吧!”
陶邯的幻覺“嗙啷”一聲碎了,只剩下警惕與驚懼。
這女人确實想騙他們過去!
陶邯對此表示拒絕,“算了吧,我們幾個的實力也就那樣......”
“帶路。”
陶邯卡殼,他見鬼一樣看着藤冀,在女鬣狗看不到的地方戳了戳藤冀的腰。
瘋狂暗示。
大兄弟你咋回事啊!對方明顯給我們挖了個坑,而且還是大坑,這坑咱不能跳啊啊啊!
藤冀側眸,淺黃色的眸子無波無瀾,正在抓狂的陶邯怔住,他忽然懂藤冀的意思了。
不破不立。
這女人是陰謀家,說不定通過這人,能扯出陰謀家的核心人物。
但明白是一回事,敢不敢去又是一回事。說到底,陶邯怕一切會給他帶來危險的事或者人。
見藤冀答應,女鬣狗喜上眉頭,“這邊來。”
藤冀邁步上前。
陶邯在原地糾結了會兒,眼角藤冀快要拐過拐角,咬牙跟上去。
就算現在不跟着,等藤冀被幹掉後,對方不見得會放過他們,那還不如跟上去。
*
看着面前十幾個牛高馬大的男人,陶邯無聲的咽了口吐沫。
媽呀,居然有十七個,三個打十七個?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陶邯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個尖耳朵的男人身上,不僅是對方生了一雙長了長毛的顯眼尖耳,更因為這人的身形是所有人中最為高大的,比之前陶邯見過的花豹哥都要來得高,跟輛重型坦.克似的。
“呦,三個肉票,看來我今天的運氣真不錯。”尖耳男人左右動了動脖子,頸骨聲音咯噠咯噠的響。
“是呢,加上這三個,就滿六個了。”
“第一天就超額完成了任務,我們這次的紅利應該能拿不少!”
“真期待呢。”
……
陶邯縮在藤冀的身後,跟他咬着耳朵悄.咪.咪的說,“藤冀大兄弟,看在我義無反顧地跟着你的份上,待會打起來的時候照顧下我呗。”
菱祁眼角一抽。
義無反顧?
老哥,你是不是對“義無反顧”這個詞有什麽誤解?
菱祁想禿頭也沒想明白,為什麽作為草原之王的雄獅,會慫到低聲下氣求保護。明明單論種族實力,他能輕松甩開別人八條街啊!
藤冀看着尖耳男人,“你是猞猁?”
扒在藤冀身上的陶邯刷一下扭頭過去,眼裏除了恐懼外還多了點其他的什麽。
猞猁?
花豹哥說他上頭還有個猞猁老大,難不成就是這個男人?
陰謀家的核心人物,總該是這片區域的老大沒錯吧。所以說只要弄死這家夥,再保住船票,就可以重新登船了?
許是藤冀的語氣太過平淡,平淡到讓他們生不出絲毫忌憚,也許是己方人數是陶邯那邊的六倍有餘,被道破身份的尖耳男人幹脆承認,“怎麽,你還要給爺跪下嗎?”
“老大,說不定他們還真會跪下求你別殺他們。”
“哈哈哈哈!”
“我覺得完全有可能。”猞猁男的一群手下都在附和着。
他們笑歸笑,縮小包圍圈的動作卻一點沒落下,嬉笑間有殺氣蔓開。
*
夜空依舊是墨的黑,而在蒼穹底下的某個角落,一場人數懸殊的厮殺拉開序幕。
刺目的鮮血從深可見骨的傷口中湧出,血灑落在墨綠的地上剎那便幹涸,定睛一看,竟是地上植物把血吸食了個幹淨。
被齊面切下的斷臂掉落在一旁,鳥類的羽毛到處都是,圓滾滾頭顱上的表情定格為永恒。
場面狼藉一片,猞猁這一行皆是殺紅了眼,他們根本沒料到這囊中之物居然是殺人不眨眼的大兇器。
刀鋒出鞘,奪命才回。
僅是短短幾分鐘,猞猁一行就剩下他一個,他成了光杆指揮官。屍野遍地讓猞猁滿目赤紅,技不如人,他輸了。
尖耳朵的男人忽然放聲大笑,笑聲裏帶着幾分癫狂,“哪怕我今天被殺死,但你們以為你們會好過嗎?遲早有一天,你們會死在另一個人的手裏。這場殺戮游戲永遠不會有停止的那一天,你們都等着好了!”
“聒噪。”藤冀打斷他的話。
陶邯從這場厮殺開始,就十分慫的躲在折角裏,他背後貼着植被高牆,牙關打顫的看着一個又一個頭顱的掉落。
陶邯的存在感太低,藤冀則太能夠拉仇恨,這以至于整一場厮殺下來,沒有一個人關注陶邯的存在。
在猞猁被藤冀折斷脖子那刻,陶邯繃緊如弓弦的脊梁才驟然松了下來。
身邊危險解除的那刻,陶邯做了個讓藤冀意外的舉動,他将手擋在眼前,隔絕去面前殘忍冷酷的場景。
在藤冀移開眼的前一剎那,他看到一行清淚悄然從掌下流出,而那個發尾帶着淡黃的青年微微哽咽着,泣不成聲。
在今天之前,在前幾分鐘之前,陶邯從未如此近距離直面生死。
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從自己面前消失,帶着熱度的血濺到他身上,卻帶出一股刺骨的冷。
陶邯倒不是可惜這些想殺他的人,他是從這裏看到了以後。
想活下去,必須清理“障礙”。
但別說殺人,陶邯連動手都不敢跟別人動手。只要看到兇神惡煞的,他就想跑。
“哭什麽。”頭頂上有聲音傳來,低沉的,冷靜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蜷縮着腰的陶邯趕緊抹掉眼淚,“沒有哭,你看錯了。”
藤冀盯着他豔紅的眼角,“很怕?”
“肯定怕啊,誰不怕死啊!”陶邯低着頭。
被對方發現自己偷偷哭,陶邯覺得丢臉,本來想要嗆回去的,但低啞的聲音卻沒有一點氣勢。
在藤冀聽來,這帶了點鼻音的聲音居然有點......可愛。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在藤冀盤旋幾圈,那邊的菱祁就道:“那個女鬣狗好像跑了。”
陶邯怔住,想要擡眸看,眼角餘光觸及到地上的殘肢時又觸電般移開。
菱祁興奮道:“她跑了也沒有事,反正猞猁已經被我們殺了,後面我們只要熬時間就可以了!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這麽順利的完成任務,今天簡直是運氣爆表~”
“咱、咱換個地方說話成嗎?”陶邯小聲道。
*
蒼穹上的墨黑逐漸被魚肚白代替,在早上的某個時刻,整個原始迷宮的每一面綠色牆壁高處,陡然撕拉一聲裂開長縫隙,嘀嗒行走着的鐘表如同果實般從裂縫中長出。
報時——
時間,早上六點整。
“天亮了,我們休息會吧。”菱祁感覺到疲憊。
陶邯一點都不累,一夜沒睡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不過念及任務完成,其餘的只要熬時間就可以,陶邯表示同意,“藤冀,我們休息會吧。”
三人找個折角,靠着高牆坐下。
暖融融的陽光落在身上,陶邯繃着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溫度正好的陽光讓他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心頭上盤旋着的恐懼随着那口氣一同被呼出,整個人更加懶洋洋。
只在黑夜裏出來的陶邯忽然愛上了陽光。
啊,以前怎麽沒發現曬太陽是這麽舒服的一件事!
要是有個人能給他撓撓癢癢就再完美不過了。
用後背有一下沒一下的蹭着植被高牆的陶邯沒發現,從他坐下後,藤冀就一直在觀察他,目光晦暗不明。
*
時間一點一點流過,太陽的高度攀升後又西斜,最後以不容挽留的姿态沒入地平線。
也不知道是這個原始迷宮太大,還是大夥都喜歡天黑後行動,陶邯三人在原地呆了一天,都沒有遇到其他“闖入者”。
白晝被黑夜吞沒,而随着蒼穹染墨,殺氣悄然蔓開,收割性命的夜行者開始行動了。
白天休息,夜晚行動。這幾天來,陶邯一行三人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