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什麽好讓的,她又不是贏不了
第18章 有什麽好讓的,她又不是贏不了
“嘶……”虞近寒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胳膊和膝蓋都火辣辣地疼。還好已是初冬,她穿着厚實的外套和長褲,身上最多被撞出些淤青, 不至于磕破皮。
身後傳來熟悉的聒噪聲, 是周浩川那個挨千刀的賤人:“哎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撞疼你吧?剛我忙着買早餐忘了看路……咦大清早的你不去上學, 拎着行李箱要去哪兒啊?”
“跟你有什麽關系!”虞近寒甩開周浩川伸過來試圖扶她的手,懶得多看這人一眼。她顧不得查看身上的傷,彎腰把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扶起來就要走。
周浩川眼珠子一轉,一把從虞近寒手中搶過行李箱拉杆,一邊往遠處跑一邊喊:“我知道了,你又跟你媽吵架了, 你要離家出走!還好被我撞見了,你今天走不了咯!”
“你神經病啊!把行李箱還給我!”虞近寒一瘸一拐地追過去, 奈何她身上有傷, 根本追不上對方。
周浩川笑得賤兮兮的, 肆無忌憚地滿嘴跑火車:“兇什麽嘛,我可是為你好, 你一個人跑出去,半路上就得被人拐到大山裏生孩子, 或者被人騙到夜總會裏坐臺,到時候丢盡了你媽的臉, 你媽就徹底不認你了,也沒有哪個男的還敢要你, 看你到時候怎麽辦……”
“你閉嘴!”虞近寒撿起路邊一塊花盆碎片,朝周浩川砸過去, 被他一閃身避過去了。
就在虞近寒快要抓狂之際,弄堂左側樓上傳來一聲老太太的怒吼:“小川!你搶人家行李箱幹嘛!還不快還給人家!”
虞近寒擡頭一看,二樓窗邊,周浩川的奶奶秦婆婆正虎着臉盯着自家孫子。
周浩川爹媽都不務正業,鮮少着家,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個什麽名堂。周浩川是他奶奶一手帶大的,只有他奶奶能管得住他。
老人家都發怒了,他只得不情不願地停了下來。
“奶奶,我是好心來着,我在阻止叛逆少女離家出走……”
“人家小虞怎麽可能離家出走,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趕緊把行李箱還給人家,別耽誤人家的正事!”
還不待周浩川有所動作,虞近寒就走過來一把将行李箱拉杆奪了回去。這會兒她心頭怒氣正盛,當着周浩川奶奶的面踹了周浩川一腳,轉身就走。
她身後傳來祖孫倆的對話:
“奶奶她踹我……”
“活該!你就欠踹……”
虞近寒有些想不通,秦婆婆這麽善良樸實的老人家,怎麽會養出周浩川這樣的奇葩。難道是因為周浩川的父母也都是奇葩?基因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
到北辰集合後,競賽教練見虞近寒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忙問怎麽了。
虞近寒:“早上出門被一條瘋狗撞了一下。”
競賽教練大驚失色:“沒咬着你吧?”
“沒,就是身上撞青了。”
教練趕緊去藥店買了些藥塞給虞近寒,仍然不放心,在一旁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好好塗藥啊,後天才正式比賽,你這兩天一定要好好休養,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随時跟我們講,我們住的酒店附近就有三甲醫院……”
虞近寒連連點頭,一疊聲地“嗯嗯嗯”、“是是是”,心裏忍不住吐槽:老師你也太誇張了吧,只是一點淤青而已……
不得不說,這種重要比賽前被當成大熊貓對待的感覺真是怪異十足。
一旁的陸熔岩冷眼瞧着這一幕,有些納悶,怎麽每回比賽前虞近寒都會受點傷?上次她受了傷還考得很好,難道她是擁有什麽受傷之後戰鬥力反而大幅提升的嗜血buff嗎?
等所有人都到齊後,帶隊老師和參賽學生們一起出發去高鐵站,然後坐一個小時高鐵到南城,再打車趕往南城一中附近的酒店。
一番折騰下來,等他們到達酒店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辦理好入住手續,放好行李,一行人一起在酒店吃了個午飯,然後便各自回房間午休。
虞近寒跟北辰高一的一個女生住一間房。她不認識這女生,但這女生顯然認識她,一來就熱情地做了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蔡清,大家都叫我青菜。能跟學神住一個房間真是太好了,希望我也能沾一沾學神的仙氣,順利進國集……”
“別別別,”虞近寒連連擺手,“我不是學神,我也不一定能進國集。”
“學姐你太謙虛了,你聯賽考那麽好,這次一定穩過國集線!”
“借你吉言。”
虞近寒洗了把臉便上床午睡了,這位青菜同學倒是一直精神奕奕地坐在桌前做題。
一個小時後,虞近寒睡醒了,問青菜要不要出去逛逛,青菜同學搖了搖頭,完全沉浸在題海之中,虞近寒便一個人出去了。
她第一次來南城,在網上随便搜了一下酒店附近的景點。這附近只有一條古街還算是個景點,她便步行過去逛了逛,買了一些當地特産的桂花糖糕,準備拿回家當伴手禮。
古街盡頭有個小小的文殊廟。文殊菩薩是管學業和智慧的,歷來很受學生尊崇。這會兒有不少來參賽的學生都在這裏上香參拜,祈求比賽順利。
虞近寒也進廟裏四處逛了逛,在文殊殿門口,她看到北辰幾個男生都跪在蒲團上拜文殊菩薩,陸熔岩也在其中。
這幾個男生一看就是平時不怎麽進寺廟的,笨拙地跪下去,胡亂拜了幾下就站起來了。唯獨陸熔岩拜佛的姿勢最為标準。未敷蓮合掌,承接佛足,問訊世尊……每個動作都是教科書般合乎儀軌。
虞近寒有些詫異,她還以為陸熔岩這種天之驕子應該是不信神佛的。一個人如果一生下來什麽都有,什麽苦頭都沒吃過,他還用得着求誰呢,連神佛都是不必求的。但看陸熔岩這拜佛的姿勢,說是修行多年的虔誠信徒也有人信。
虞近寒不想跟北辰這幾個男生打照面,便先去旁邊的觀音殿拜了拜,再回到文殊殿,這時文殊殿裏已經沒有人了,她拜完文殊菩薩,便打算離開。
寺廟門口有個法物流通處,虞近寒離開時經過這裏,便進去逛了一圈。這裏賣的都是些手串、護身符之類的物品。其中一個玻璃櫃臺裏有一個綠色的錦囊,上面繡着“學業”兩個字。
“這個是?”虞近寒用手指在玻璃櫃臺上點了點。
“這個是學業符,”櫃臺後看守法物流通處的阿姨答道,“小妹妹要不要請一個啊?今天好多學生過來請這個,說是這兩天有個什麽競賽。”
“我要一個。”
“給我一個。”
虞近寒轉頭一看,陸熔岩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她旁邊,剛剛跟她異口同聲要請這個學業符。
阿姨看了看虞近寒,又看了看陸熔岩,問:“你們兩個都要學業符?可惜只剩一個了,今天來請這個的學生實在太多了。”
陸熔岩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沖鋒衣外套,兩手揣衣兜裏,一臉淡漠地偏過頭看了虞近寒一眼:“算了,讓給你了。”
說完他轉身要走,虞近寒卻叫住了他:“诶,等等。”
陸熔岩回過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虞近寒微微擡了擡下巴,面無表情道:“不用讓,石頭剪刀布,誰贏了歸誰。”
陸熔岩從衣兜裏伸出右手,随便出了個布,然而虞近寒出的是剪刀。
虞近寒露出了勝利的微笑,心滿意足地掃碼付錢,拿走了那僅剩的一個學業符。
陸熔岩默默看着對方離開的背影,像一只旗開得勝後傲嬌地踱步離開的孔雀。
他仰頭長嘆了一口氣。這人怎麽那麽煩,都說了讓給她了,非要贏一把,好像不壓他一頭就渾身不舒服。最煩人的是,她還真每次都能贏。
他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讨人厭的人。
虧他之前還挺同情她被人排擠,叫司機送油性筆擦除劑,真是善心喂狗,多此一舉。
虞近寒拿着學業符喜滋滋地回酒店了,并不知道此時陸熔岩正對她一肚子怨氣。她只是單純不喜歡別人對她說“讓”這個字。有什麽好讓的,她又不是贏不了。
回到酒店,青菜同學居然還老老實實坐在桌前刷題。虞近寒心想這回真是開眼了,居然還有比她更無情的刷題機器。
第二天早上,所有參賽學生吃完早飯便進入南城一中的大禮堂,參加本次CMO的開幕式。
南城一中很重視這場開幕式,畢竟這是難得的在全國各大中學面前展示風采、給自己長臉的機會。整個開幕式搞得跟大型文藝彙演一樣,又是唱美聲,又是表演武術,又是跳中國舞……各種才藝都招呼上了,甚至還有耍雜技的,也不知道是南城一中的學生還是外面請的專業人士。
虞近寒坐在下面玩手機游戲,偶爾瞟一兩眼臺上的節目。這會兒臺上是一支學生組成的管弦樂團在演奏《彩雲追月》。虞近寒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又想起一些久遠的不愉快的回憶。
小時候她是很想學一門樂器的,試探着跟沈霜露提了一次,立馬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爸那個短命鬼才走沒多久,家裏欠了那麽多的債等着我去還,我愁得要去跳樓了!你還想學這個學那個,你要把你媽的血吸幹是不是……”
雖然當時被罵得很委屈,但她還是試着去理解沈霜露,學樂器确實很費錢,沈霜露也确實很辛苦,壓力很大,就算脾氣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沈霜露還幹了很多事,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
當年入讀小學時,她父親虞再思動用自己身為高中老師的人脈,給她聯系好了一個很有名的公立小學。沈霜露卻嫌那個小學太遠了,接送太麻煩,就瞞着虞再思,悄悄去家門口的菜場小學給虞近寒報了名。
虞再思得知女兒被弄去了菜場小學,氣得吐血,但他當時病得已經很嚴重了,實在沒有精力去管這些事了,只能聽任沈霜露的安排。
就這樣,虞近寒在那個破舊的菜場小學裏度過了十分混亂黯淡的小學時光。
小時候她不理解沈霜露怎麽會這麽随意地對待她的學業。整個申城都找不出像沈霜露這樣的家長。申城所有的家長都是拼命地向上托舉孩子的,怎麽會有人放着好學校不去,讓孩子去讀爛學校呢。
後來她才漸漸明白,沈霜露就是故意的。她表面上說希望虞近寒好好讀書,但其實內心深處并不希望虞近寒的成績太好,讀太久的書。
她希望女兒讀完初中就趕緊去打工賺錢,幫她緩解家裏的經濟壓力,就像她自己當年一樣,為了給家裏蓋房,給哥哥掙彩禮錢,高中讀到一半就辍學來申城打工。
有意思的是後來虞近寒考進清溪英才班,沈霜露還是很得意地向所有人炫耀女兒的成績,大言不慚地向鄰居們傳授她的育兒經,似乎全然忘記了自己當年坑女兒的那一把。
虞近寒時常覺得自己是一條深海裏的魚,生來就被綁了一塊大石頭在身上。她奮力地往上游,但那塊石頭時時刻刻都在把她往下拽。
禮堂裏的音樂逐漸演奏到高潮,悠揚的樂聲将虞近寒的思緒拉回了此時此刻。
無所謂了,她想,她游得是比別的魚辛苦了一些,但她今天坐在這個禮堂裏,就已經超越了全國成千上萬的魚。
只要這次比賽她能獲得保送名額,她将不再計較這些年的不愉快,與過去發生的一切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