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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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的冬天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下雪。
很多人對下雪天存在刻板印象，比如說冷。平城的冬天下雪一點都不冷，刮風天除外，每逢刮風下雪天，豆大的雪粒子硬生生往臉上刮，糊在眼睫毛上，凍得人睜不開眼。
“砰”的一聲，程珈禾被人從屋裏推出來。
然後，門被大力關上，被大力震落的灰塵掉落，落在她白皙的鼻尖上。
程珈禾擡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腳上被刷的發黃的白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轉身下樓，腳步聲很輕很輕，生怕自己的動作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走到二樓，迎面走上來頂樓的阿姨，程珈禾下意識貼近牆壁，放輕腳步往下走。
阿姨似乎是對程珈禾這種上樓後又下樓的情況習以為常了，不以為意的看了她幾眼，加快上樓的腳步。
推開一樓厚重生鏽的單元門，一股冷風撲面而來。
就算早有防備，但依舊被冷風吹得直打顫。
傍晚的時候，四周除了黑就是白，雪纏繞着風落下，程珈禾踩着雪地裏的腳步往前走，沒有什麽目的地。
走着走着來到了常去的小賣部，老板娘見身上落了一層雪的程珈禾，急忙打開門讓程珈禾進來。
程珈禾扯動着僵硬的嘴唇，麻木的臉上扯住一抹笑容。
小賣部裏生着爐子，暖和得很。
坐在塑料凳子上，看着櫃臺上的電話，想起了什麽，掏了掏口袋，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零錢放到櫃臺上，“老板，我打個電話。”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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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珈禾的手還僵硬着，但還是流暢地撥打了那個爛熟于心的電話號碼。
電話裏嘟嘟響了幾聲，被人接起。
“喂？”
“七七。”
“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啊，好久沒接到你的電話了。”
“嗯，他沒交電話費。”
“好吧。”
“你在小賣部打的電話嗎？”
“嗯。”
“他又把你趕出來了？”
“……”
“你不說我也知道，要不你去我家老房子待一待？以前給過你一把鑰匙，你還能找到嗎？”
“不用，我一會兒就能回去了。”
“好吧。”
“一，你再堅持一段時間，不用多久我就回去了，你以後就住我家，別回去了。”
“好，那你早點回來。”
“肯定的，一，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啊，我現在又不能在你身邊。”
“好，我在平城等你。”
電話不能打太長時間，程珈禾看見小賣部老板一直在看她，最後說了幾句，将電話挂上。
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使勁把小臉往衣服裏塞，開門走了出去。
不知道他現在睡沒睡着，現在回去應該可以吧？算了，程珈禾嘆了口氣，還是在外面多溜達一會再回去吧。
漫無目的地走，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裏，不知道自己要什麽時候才能回家。
路上，隐約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位推着推車的老奶奶。路滑不好走，奶奶推車的速度很慢很慢。
程珈禾快步上前，幫着奶奶往前推，也沒說話，沒吭聲。
直到奶奶發現了幫她推車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穿着米白色的羽絨服，小臉被暗紅色格子圍巾包裹着，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小的身體，力氣卻很大，有她的的幫忙，推車的速度都快了。
“哎呦，小姑娘哦，你快松手，我自己推就可以了。”看着小姑娘通紅的雙手，也沒戴手套，紅彤彤的手就搭在推車的邊緣，使勁用力，骨節都泛白。
“快撒手快撒手，你看你的手都凍紅了。”說着想要去扯小姑娘的手，試圖讓小姑娘松手。
“奶奶，我幫您。”沒說什麽其他的話，只是執拗地不松手，使勁将車往前推。
拗不過她，也沒辦法，“謝謝你啊小姑娘，等回去你暖暖手，你怎麽出門不戴手套的，這天太冷啊，你手都凍紅了。”
“沒關系的奶奶。”她其實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手是否被凍紅，更何況她也沒手套。
奶奶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一大一小兩個人在漫天飄雪裏一步一步地走着。
身影模糊 ，一直往大雪裏走。
太冷了，甚至是冷到連嘴巴都張不開了。
奶奶家不遠，在她體力用盡之前，幫奶奶将車子推回了家裏。
奶奶熱情的拉着她進屋子裏，“小姑娘快進來，進來暖和暖和，你看看你的手，凍得不輕吧。”奶奶粗糙皲裂的雙手緊緊包括着她，程珈禾沒有感到冰冷，取而代之的是溫暖，奶奶的手很暖，很暖很暖，暖到她不想要放開手。
奶奶家不大，桌子、櫃子、家具都舊舊的，但是卻幹淨整潔，很溫暖，充滿着家的氣息，好溫馨，她好喜歡。
奶奶從車裏拿出了個還熱乎的烤紅薯，“家裏沒什麽熱的東西，吃個烤紅薯吧。”
“謝謝奶奶。”她捧着熱乎的烤紅薯，低着頭就開始吃。
香甜軟糯的烤紅薯進了肚子裏，熱乎乎甜滋滋，整個人好像又活了過來。她一天沒怎麽吃東西，原本以為放學回去能有飯吃，還好遇見了好心的奶奶。
奶奶坐在她的旁邊，眼眸中帶着笑意看着她，“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咽下嘴裏的紅薯，回答奶奶的問題：“程珈禾。”
“剛放學吧，你是三中的學生嗎？”
程珈禾點點頭，“嗯。”
“真巧，我外孫也是三中的學生。那臭小子不知道今天什麽時候回來。”
“你是哪個班的？”
“高二三班。”
“哎呦！這麽巧啊！我外孫也是這個班的，他叫陸明誠，你認識他嗎？”
程珈禾對這個名字很熟悉，雖然和班級裏的其他同學不熟，但是大家的名字都記得，點了點頭，“是同學，但是沒說過話。”
“那臭小子卻是不愛說話，學習還不好。”
程珈禾沒說話。
“慢點吃，還有呢，今天剩了好多沒賣完。”
“今年冬天的雪真多。”
吃完烤紅薯，程珈禾估摸着時間，應該可以回家了，起身和奶奶告別。
剛出門，身後奶奶跟了上了，遞給程珈禾一雙手套。
怕她不收，補充道：“這是前幾年給我孫子織的，他嫌棄顏色不好看，不願意戴。一直放着沒戴過，現在也戴不上了，你拿着，冬天沒手套怎麽行。”
“覺得紅薯好吃就經常過來。”
“好，謝謝奶奶。”
“你和我家那個臭小子一樣，喊我外婆就行。”
“好。”
收下手套，程珈禾和外婆告別之後往回走。
雪不算太大，但是有風，一直往臉上刮，眼睛半睜着，在巷子的拐角處碰見了一個少年。
兩個人在似乎都沒注意到有人，四目相對。之後挪開眼，她貼着牆往前走，他目不斜視往她身後走。
她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轉頭，看向那個清瘦的黑色背影。
想起剛剛看到的那雙漠然的眼睛。
匆匆回眸，回頭繼續往前走。
在她回頭的那一刻，她沒有看見，少年同樣如她剛才一般，漫不經心地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多奇怪啊。
這個時候的她完全不會想到，在後來，自己會和這個冷漠的男孩有短暫的交集。
而陸明誠也不會想到，在這個冬日雪天遇到的女孩，會成為未來好多好多年，好多好多的夜晚裏，令他輾轉難眠的，求而不得的美夢。
那個模糊的身影，一直徘徊在他的黑白世界裏，掙紮着，一直試圖離開。可是他卻用盡全身的力氣拉着她，攔着她，求着她，不讓她離開。求她等一等，再等一等，等那個不知何時才能到來的，陽光明媚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