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掃後宅

清掃後宅

蘇長鳶把自己昨夜被調包,代替妹妹入東宮,又在途中醒來,趕緊叫譚桀音把蘇錦鶴換回來的事情,一一與他說了。

父親斜側着眸,仔仔細細把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見她衣裙污濁、血跡斑駁,珠釵并頭發散落下來,定是想去了不好的地方,可他一介男子,養兒育女時便與她有別,一時間只瞪着目光怔怔看她,眼角淚光閃閃。

“鳶兒,你該不是,你不會......。”

蘇長鳶見他如此,便知阿爹心裏還是疼惜她這個女兒的,只是相對而言,她們選擇了流落在外的妹妹。

她搖搖頭:“不是阿爹想得那樣。”

聽她如是說,蘇清潭心上懸着的石頭才落地,連說兩聲沒事就好。

父親一向是個處變不驚的人,縱然有情緒,也很快收斂回去。

那家中的賊人呢?

看父親這模樣,想來是不會深究下去。

蘇長鳶自然不是個糾纏之人,如今事已成形,母親所犯下的錯誤并未釀成大錯,她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只要日後父母親待她如從前那般,她也能做個乖巧的女兒。

蘇長鳶收攏衣袖,欲起身回房,方聽堂屋外傳出哭哭啼啼的聲音,那聲音朝這邊來了。

不一會兒,自漢白玉石屏風後轉進來幾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母親,她身着藏藍緞子對襟直裾,下身撒花百疊裙,頭發挽着髻,鬓邊戴着支蘭花釵,耳上別一對珍珠耳環,端得十分雍容華貴。

左右兩個婆子并兩個丫鬟扶着她,款款落了座,就坐在蘇長鳶旁側的漆紅梨花木椅上。

她連忙伸手過來,抓着蘇長鳶上下打量,不覺落下淚來,在她身上看了又看:“我的鳶兒,你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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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涕淚交下,柔和地關切問着她,滿身的香氣撲來,令她心安。

須臾又擡起手,為她擦拭眼淚。

蘇清潭在旁嘆氣,雙手一扶:“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早上已經哭過一回了,現在又哭,是要把眼睛哭瞎才好?”

母親吸了鼻子,松開蘇長鳶,滿是怨憤盯着蘇清潭:“我不像你,鐵石心腸,冷面冷血。”

她知道兩人又開始要拌嘴了。

兩人日常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有一種歡喜冤家的感覺。

“你要是哭傷了眼,對你自己也不好。”

父親冷着臉,咳了咳,不再說話。

母親端坐椅上,捂着手絹抽泣了會兒。

父親才說起正事來:“舒和,你光顧着哭,寅時是你親自把錦鶴送進花轎的,難道沒有印象?”

蘇長鳶了然,這會終于開始處理她的事了。

陳舒和一聽,忙點頭:“是呀,一大早是我在二妹房裏接的人,去的時候她已經蓋了蓋頭,穿好了新衣,丫鬟們扶着她上轎,一路上我也沒掀開蓋頭看。”

母親這樣說,令她不忍費解,她的母親最是不擅長說謊,而眼下她的表現,分明是不知情的,難道,母親并未參将她調包的事。

難道會是蘇錦鶴的養母胡翠危?

不能夠。

她一心想妹妹做太子妃呢。

少頃,只聽後門簾子聲響,見胡翠危打了簾子進門來,她生得身材豐韻,臉若似銀盆,一雙吊梢眉,眼波婉轉,端的是主人家的步伐,款款而來。

見了蘇清潭,她端端走上前行個禮:“老爺,昨兒我在西廂院,早就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想來就是那個時候有人把姑娘掉了包。”

蘇府院內上下都知道這件事,也知道蘇清潭正在為此發愁,要抓住賊人,好替她還個公道。

胡翠危定是為了撇幹淨關系,故意這樣說的。

她繼而又往蘇長鳶臉兒一瞥,吊着嗓音道:“指不定是誰貪慕權勢富貴,想要飛上枝頭做鳳凰,可巧太子爺,就是喜愛我們錦鶴,欽點了要她做太子妃!”

說到“我們”二字,她擡起手拍拍胸脯,那陣勢,就跟蘇錦鶴是她親生的一般。

早年間,妹妹蘇錦鶴因去外祖父家途中,偶然走失,叫人販子抱走,那人販子據說抱着她沒跑多遠,就活活摔下山崖而死。

蘇錦鶴則被繡娘胡翠危收養,十幾年的養育之恩,蘇錦鶴早已經把她視為親生母親。

蘇清潭這些年一直派人打探蘇錦鶴的消息,終于在長安城的一個勾欄瓦舍找到了蘇錦鶴。

彼時蘇錦鶴已經學了一身琴技舞藝,只賣藝不賣身,是樓裏有名的花魁娘子。

蘇清潭打點了許多關系,耗了大半生的銀錢,終于将蘇錦鶴接了回來。

蘇錦鶴雖然被胡翠危送到勾欄瓦舍去讨生活,但是她絲毫沒有責怪她的養母,并且還将她一并帶入了蘇府,說以後胡翠危跟着她,也好有個照應。

父親和母親也因虧欠于蘇錦鶴,便同意了讓胡翠危住進來。

起先還好,她尚未摸透府裏人的脾性,自然伏小作低,萬般謙卑。

時間一久,她發現母親是個性子軟的愛哭包,父親又不管轄後院宅子裏的事,她又以自己是蘇錦鶴養母的名義,開始在府上作威作福,愈發張狂起來。

如今蘇錦鶴被太子看上,嫁入東宮,她更是氣焰升天,連蘇府都看不上眼了,眼巴巴地等着蘇錦鶴來接她進宮享福吶。

蘇長鳶冷笑,知道胡翠危話裏有話,故意激怒她。

她本就極端厭惡她,前世,就是胡翠危撺掇着蘇錦鶴,害死了母親,害死了她的一對孩子。

當然,這一切都是妹妹縱容默許的。

妹妹雖然可憐,但也可恨。

這一世,那些悲劇雖然還沒有發生,但她也厭惡她,更留不得此人在蘇府作威作福。

于是睥睨着她:“胡姨娘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們蘇家向來清正廉潔,不喜攀權那富貴溫柔鄉,倒是胡姨娘,自打二妹妹被選入東宮後,最高興的怕不是你吧,只是可惜,你這模樣這性子......。”

話說一半,故意搖頭,

家裏人哪裏見過蘇長鳶如是說話,個個都斂聲屏氣,蘇清潭佯裝擺弄着手镯子,嗤鼻輕笑。

胡翠危見所有人都看笑話似的看她,頓時心急如火,但不敢劈頭蓋臉地罵,便咬牙說酸話:“大姑娘這張嘴啊,可真是厲害,真真一點不饒人。”

蘇長鳶半挑着眉,不發一言。

胡翠危見她不說話,以為是她沒招,趁機又說:“縱然大姑娘不想做那太子妃,指不定有人想讓你做太子妃呢,雖說都是老爺的女兒,可我看有人就更寵大姑娘一些。”

這話便是暗指,母親才是那個出計謀的人。

陳舒和一向與她不和,更不會與她起沖突,此刻被她這麽說,心中憤懑,再也忍不住要發怒。

剛要發氣,只見蘇長鳶登時起身,輕撩袖子,左右開弓朝她掌掴,啪啪兩聲,殿內頓時安靜。

“賤婦,你敢污蔑我阿娘!”蘇長鳶中氣十足,威嚴不可鄙視。

一旁的蘇清潭頓時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陳舒和也被吓一跳,原地坐回椅子上去,心中的怒氣卻已經消散了,跟着蘇長鳶那一巴掌消散的。

她這個大女兒,沒想到竟有這般魄力。不由得捂着嘴兒,在一旁偷偷看着。

這一巴掌落下,胡翠危沒反應過來,她捂着臉,眼中滿是驚恐。

平時日大姑娘性子唯唯諾諾,委曲求全,怎麽一下子變化如此大。

蘇長鳶湊近她:“胡姨娘,我尊你一聲姨娘,算是敬重你,你在後宅裏欺辱我家的丫鬟婆子,又偷偷順走了我和母親不少的首飾,故意在妹妹面前說我母親的閑話,離間她們母女的關系。”

她順了一口氣,又道:“我早忍你很久了,你不過是仗着養了我妹妹幾年,就敢在蘇宅翻天了?你充其量就是一個粗使婆子,我蘇家待你不薄,一而再再而三忍讓你,你竟蹬鼻子上臉,踩到我阿娘頭上來了,告訴你,有我蘇長鳶在,你別妄想。”

“你你。”胡翠危雙目圓瞪:“你可知道你打的是誰,是當今太子妃的母親!”

她嗤鼻笑出顫音:“當今太子妃的母親只有一人,那便是我蘇長鳶的母親,陳舒和,不是你。”她站在她身邊,斜睥睨着她:“你若是不服,就去告訴陛下,我妹妹被你送去勾欄瓦舍學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你看看陛下是要嘉獎你,還是砍了你的頭!”

胡翠危哪裏聽說過這般嚴重的話,她雙腿不由軟了軟,這個大姑娘,小小年紀,做事怎麽那麽厲害呢。

胡翠危想了一陣,又跪着爬到蘇清潭跟前:“老爺,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沒有說夫人和小姐不好的意思。”

這會子,又自稱起奴婢來了,真是可笑。

蘇長鳶看着她便心生厭煩,這樣的人,還是早些打發了出去才好,便對着蘇清潭道:“阿爹,胡姨娘今日想是念着妹妹,一時失言,既然妹妹已經嫁去了東宮,我看,胡姨娘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蘇宅,還是給她一筆養老的錢,置一處宅子,幾畝地,讓她早些回鄉養老。”

胡翠危聽她如是說,登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蘇清潭望着蘇長鳶,內心驚嘆,他這個女兒不簡單,不知道哪裏來的威嚴魄力,先發制人,又合理地處置下人,一氣呵成,快刀斬亂麻,幹脆利落。

倒不是剛及笄的女兒,竟是個能擔事的大人。

他點點頭道:“就依着你說的辦吧。”

胡翠危再想說什麽,已被幾個婆子連拖帶拽請了出去。

處理完這件事,蘇長鳶渾身一軟,手輕輕點着額頭:“阿爹,阿娘,女兒好累,先下去休息了。”

送走了蘇錦鶴,又趕跑了胡翠危那禍害,還不用嫁入東宮,繼續前世的悲劇,她頓時覺得無比自由。

走出門時仰頭呼吸春日的芬芳,不由笑出聲來,聲音穿雲撥霧,将天邊的烏雲沖散。

日頭更亮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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