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娃娃親

娃娃親

說起來,她與蕭起還有另外一段淵源。

蕭起的祖父與她外祖父兩人曾是同袍,且同為開國元勳,兩人關系甚深,為了延續這樣友好的關系,便想着兩家聯姻,誰知外祖父家一直沒有孫女出生,只有外孫女出生,故而将母親生下長女蘇長鳶,指婚給蕭起。

兩家定了娃娃親,那時蕭起七歲,蘇長鳶剛出生。

原本待蘇長鳶及笄之後,兩家人該坐下來安心議親,不承想,前世她代替了妹妹嫁給太子趙烨,與蕭起的姻緣也就斷了。

蕭起因為此事,還被朝中大臣暗地裏取笑過。

說她嫌棄他是個殘廢,所以早早勾搭上了當今太子,甩開了他這個沒用的殘廢。

蕭起對她是懷恨在心的,所以前世處處針對她。

蘇長鳶百口莫辯。

這一世,面對蕭起的注視,她有些心虛。

旋即移開了眸子。

她見蕭起身後跟着一個少年,身量不過七尺,穿着玄色箭袖交領黑袍,頭發高高豎起,還未及冠,瞧模樣應是個十三四歲。

此刻他正帶着敵意地凝視着她,緊了緊手裏黑劍。

蕭子新瞥見他十分警惕,輕聲訓斥:“羽飛,不得無禮。”

少年才哼的一聲,收斂了敵意。

蘇長鳶撫摸着蓋雪耳朵,指腹陷在貓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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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潭先是給蕭起賠了個不是,點頭稱:“便是小女,小女年幼無知,莽莽撞撞,還請太傅大人見諒。”

一面又轉過頭,朝她嚴肅咳嗽一聲:“鳶兒,何事冒冒失失的,還不過來給太傅見禮。”

蘇清潭此舉,并非有心為難她,只是眼下兩人正談話,卻被她撞了進來,若是被誤會成偷聽可就不妥了。

長鳶抱着貓款步移到窗邊:“父親莫怪,女兒一時貪玩,追着貓到了議事堂,不知有客人在。”

她又側了個身,面對着蕭起,輕輕放下蓋雪,小貓一溜煙地竄入萬年青叢林中,不見了蹤影,她右手搭在左手上微微拘禮:“臣女見過蕭太傅。”

蕭起見她行止有禮,言語端方,忙收起折扇,也拱手讓禮:“蘇姑娘有禮。”

長鳶緩起身,撚起曲裾正要往後退下,牡丹鞋剛退出去半步。那蕭起用折扇敲着掌心,似漫不經心:“不知蘇姑娘芳齡幾何?”這句話不是問她,又對着蘇清潭問的。

“剛過及笄。”

這一問,蘇長鳶止住了腳步。

蕭起是在暗示他們兩人之間的婚事嗎?

蘇清潭原本對這樁婚事沒有異議,蕭起的祖父乃開國大将軍,他父親是鎮北候,一年以前,他也是整個大周的英雄,然而就在這短短一年時間,世事變幻,人心不古,他從此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只是一個斷了腿的殘廢。

不僅如此,他還聽說,蕭起是一個心眼不正,玩死小妾的變态。

試問,誰會把女兒嫁給殺人變态。

他沉思着望着蕭起。

蕭起展開折扇,徐徐地搖:“既是過了及笄,也到了該出閣的日子。”

蘇清潭頓時臉色鐵青,額頭滲出冷汗,他扯出笑來:“長鳶頑劣,不似老二錦鶴,先前太子微服出游,便在老二一見傾心,許了她做良娣。”

只許了良娣?不是太子妃嗎?

蘇長鳶納罕,前世她進宮後,先見過了太後、皇上,皇後,遂以太子妃的身份入駐東宮,今生為何變了?

蘇錦鶴沒有做成太子妃?那太子妃的位置不就空了出來,不知道會是哪個倒黴蛋做呢。

長鳶管不了那麽多了。

蕭起又道:“正所謂,各花入各眼,太子殿下喜歡蘇二姑娘那樣的,也會有人欣賞蘇大姑娘的性情。”

蘇清潭啞然,此時不論是他如何說,也沒能岔開話題。

蘇長鳶自掐了手絹,自作害羞道:“爹爹,蕭太傅,小女先告退了。”

少女轉過身去,一襲淺綠色身影蜿蜒竄入垂柳叢中,似驚鴻游龍隐去,只留下陽光下被風扯動樹葉的沙沙聲響。

蕭起收了眼眸,拱手朝蘇清潭拜別:“今日蕭某初次造訪,尚且不敢再叨擾了,告辭。”

蘇清潭急趕着送這尊大佛出去,一時忘記了重要的事。

待那羽飛推着蕭起的素輿遠去,他才看見擱置在桌上的字畫。

暧,終究是上了他的當,他故意暗示親事,其實是為了警示他。

他蘇清潭此刻若不與他結黨,那他也有的手段叫他臣服于他。

真叫人左右為難。

……

蘇家後院,鎏金色的素輿緩緩滑過,在青石地板上留了兩道輪印,羽飛推着他急匆匆地,呼哧呼哧出氣,聲音大到影響了他思考。

蕭起以折扇敲他手背:“哪裏又不開心了。”

那羽飛嘟囔着,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說起話來一字一頓,又明顯口吃:“蘇大人,無禮!”

“蘇大姑娘,也無禮!”

蕭起嘴角噙着笑:“這就無禮了,當年我在戰場上的時候,那賊人都不同我商量一下,就要剜我膝蓋,豈不更無禮。”

羽飛眉頭緊緊蹙起:“這不,一樣,”呼出一口氣,他緊接着說道:“蘇大人,不知好歹,蘇姑娘,偷聽,有損,太傅,大計。”

蕭起不聽他說完,就知道他什麽意思了。

他緩搖折扇:“此事急不得。”

打仗都有屢敗屢戰之說,這才第一戰,更何況讓人歸順,本就是一件難事。

“太傅,接下來,怎麽做!”

陽光透過柳樹盡數落在他臉頰,一部分光影正好照亮他的眼睛,他微微蹙着眉:“你覺得,蘇大姑娘如何。”

少年不通情事,倒也明白他問的什麽話,只推着輪椅往前走:“她,讨厭,你。”

蕭起收斂了嘴角的弧度:“何以見得。”

折扇加速搖了搖,揚起半垂在胸前的青絲。

“她一見你,就躲。”又努嘴笑道:“還好,你也,不喜她。”

少年直覺敏銳,蕭起不再問他,只覺素輿車豁然撞上了石頭,再擡頭,兩人已經到了大門口。

*

蘇府內宅,蘇長鳶撿了個大紅繡杜鵑的織錦蒲團跪坐,雙眸低低地垂着,漆紅雕桃花檀香木案上,擺着她從前最愛吃的芸豆炖雞、姜母鴨、烤乳鴿、糯米藕、......她喜歡的吃,便撿最愛吃的往嘴裏送。

蘇父蘇母均坐在她對面,小心翼翼商讨着什麽,打啞語似的。

說到激動處,陳舒和不免放下碗筷,淚光閃閃,看樣子又要哭一陣,又咬牙切齒:“他是變态,睡死幾個小妾了。”

蘇清潭臉一沉,恨不能伸手捂住她的嘴:“孩子們都在,你就不能收斂下。”

蘇長鳶聽清楚了,兩人估是為着蕭起一事,在愁呢。

她也不搭話,佯裝沒聽見,只埋頭吃芸豆雞,雞湯裏的豆子都被她吃得不剩幾許了。

坐在右方的青衣男子緩緩擡頭,目光帶着疑惑:“父親,母親,你們怎麽不吃啊。”

青衣男子便是她哥哥蘇岩,相貌儀表堂堂、面如冠玉、性溫良恭儉。

蘇清潭這才轉過頭來,笑着說:“吃着呢。”

說罷朝蘇長鳶碗裏放了小塊鴿子翅膀:“鳶兒,多吃點。”

蘇清潭看了她幾眼,略顯擔憂,繼而又看向她哥哥蘇岩:“岩兒,聽說明日宮裏有蹴鞠比賽,可真有此事。”

蘇岩一聽,便放下碗筷,抽了手絹擦嘴角,才回話:“父親,确有此事。”

這些宮宴都是年輕人愛參與,自然是年輕人知曉得多。

蘇父眼神流轉:“這宮中許久沒辦蹴鞠比賽,可是有什麽由頭。”

蘇岩應聲:“皇後娘娘為公主殿下婚事擔憂,便借着蹴鞠比賽的由頭,招了大周适齡的公子小姐,一并前去觀賽。”

他微捋胡須,眼神閃爍,與陳舒和相互看了一眼。

陳舒和詢問着:“如此說來,這蹴鞠比賽,是為公主相看驸馬舉辦的。”

“也不單單如此。”蘇岩端起紫砂杯,小小呷了一口茶:“除了公主,其他的公子小姐,也會借此機會相互相看。”

這個蹴鞠會她記得,那時,她剛剛入東宮不久,因着要跟着尚儀學宮中規矩,便沒有随太子前去觀賽。

聽說這一場蹴鞠會,成就了不少佳話,也棒打了不少鴛鴦。

她哥哥蘇岩的好事便是在蹴鞠會被人攪了局的。

她正發着愣,耳邊的聲音把她喚醒:“長鳶,你明日跟着兄長一起進宮,見見宮中世面,也好學一下宮裏的規矩,多結實些可靠的男子,你妹妹已經有着落了,你也該想想自己的事。”

她就知道,父母親不願她配給蕭起,眼下給她尋其他緣分呢。

她未作回答,只是小口抿着湯茶。

蘇清潭下達命令似的,語氣怔怔:“明日跟着你兄長,進宮去看看。”

她知道,若要毀婚,似乎別無他法。

便低聲應下:“女兒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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