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蹴鞠賽
蹴鞠賽
蘇長鳶心下一緊,匆忙起身,顧不得規矩禮儀,提起裙裾便往校場方向跑去,譚桀音緊随其後。
梁王并幾個達官貴人們也相繼跟過去看熱鬧。
前世,她身居東宮,哥哥受傷一事她并不知曉。
想來她哥哥與曹落林的婚事也因此告吹。
她跑到校場後,見一群人嚴嚴實實把蘇岩圍了起來,便撥開人群,跻身往前,看清了倒在地上的蘇岩。
此刻他面目猙獰,臉色慘白,身體因疼痛縮成圓團。
曹落林蹲在一旁大哭,判官以及其左右等人連連拍手跺腳:“這可怎麽是好啊。”
又一面問起蘇岩:“蘇大人可還好?”
蘇長鳶蹲下,冷靜檢查了他的傷勢,繼而轉身說道:“趕緊去傳太醫。”
話剛說完,那梁王也自撥開人群走來,順着蘇長鳶的話吩咐:“唐大人,快按蘇姑娘的意思去辦。”
“是”判官見了梁王點頭哈腰,領命離去。
梁王遂往前一步,湊到蘇長鳶身旁,本想着與她說話。
蘇長鳶未曾在意梁王,只轉頭望向蘇岩,他伸手過來,抓着她的手,虛弱道:“我.沒事,鳶兒莫要......。”
話音未落,他便四肢一送,雙眸緊閉,痛暈過去。
須臾兩宮人擡着木床過來,合力将蘇岩扶上木床,便擡着他忙匆匆往太醫院趕,曹落林欲往前跟着,卻被曹也一把拉住:“他一個大男人受這點傷,你跟着去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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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開我!”曹落林使勁甩開曹也的手,跟着蘇岩去了。
曹也再往前走,伸手就要去拿她,卻見蘇長鳶橫在了她面前,他見她眼神嗔怒,更添幾分容色。
旋即斜着嘴一笑,自不理她,轉身雙手高舉,大喊道:“青龍隊不戰而敗,得勝者乃我朱雀隊,走,向皇上請旨去。”
蘇長鳶嗤笑一聲:“曹大人真是厚顏無恥,先犯規傷了我哥哥,又說青龍隊不戰而潰。”
她本生得引人注目,衆人之後側目而視,這下說起話來,衆人便明目張膽朝她看過去。
她眸光蔑視,語氣铿锵:“你是覺得我們青龍隊沒有人了?”
曹也私下看看:“人?在哪兒?我怎麽沒看見?”
蘇長鳶輕扯唇笑,笑着指了指自己:“曹大人眼神不大好,我這麽大一個活人站在你面前,你看不見嗎?”
這一說,曹也笑得更厲害了。
暗嘆,就你?
衆王公貴子,高門小姐們看熱鬧不嫌事大,小聲起哄起來:“雖然蘇岩下場了,但還有替補隊員啊,比賽才剛到一半,大家夥都還未盡興,怎可就此草草收場。”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趙慎身上,希望他能主持接下來的比賽。
趙烨自诩容貌昳麗,俊儀不凡,便挺直身軀:“好,本王宣布,比賽繼續!”
蘇長鳶亦轉過身來,他正巧站在她身後,看見她全貌時,頓時心中一跳,瞳孔陡然收緊。
這不是蘇錦鶴嗎?不對,又不像,他仔細觀察她的容貌,見她生得一雙水杏眼,波光微微,右眼角下沒有紅色淚痣,亦沒有盈盈可憐之态,倒是有種目中無塵,心氣高潔的神态。
早聽聞蘇錦鶴說起過,她有一個孿生姐姐,想來,此人便是她的姐姐蘇長鳶。
他心亦有所動,便上前與她搭話。
“蘇.”剛開口,只見蘇長鳶再次無視他的存在,轉身拉着她身邊另一個女子。
蘇長鳶收斂眉眼,沒正眼瞧梁王,拉着譚桀音去換蹴鞠服。
她輕提裙裾,一路小跑,裙擺拍打滿是塵土的地面,帶起一陣粉塵。
譚桀音緊追着她:“姑娘要上場?”
她目光篤定:“上,我要代替哥哥贏比賽。”
譚桀音不免提醒:“可夫人囑咐過,要你千萬小心,莫要由着性子行事。”
蘇長鳶不緊不慢:“這些世家子弟,最是欺軟怕硬,我哥哥性子随了爹,太過柔弱好性,可他不知,他退一步,旁人就要進一步,他以為是謙讓,旁人便覺得他懦弱。可他若是反抗,哪怕只有一次,那個欺負他的人便會怕,從此敬他,也不會再小瞧他。”
譚桀音瞳孔微閃,滿眼欣賞:“姑娘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蘇長鳶不忍莞爾,這個時候的譚桀音,對她着實忠心不二。
說話眼,展眼來到了更衣房,兩人一同進去,選衣服換上。
她利利索索褪下衣裙,換上簡潔幹練的藍錦緞箭袖蹴鞠服,拆下頭上珠釵步搖,摘下明月耳珰,高挽馬尾發髻,足蹬流雲靴,轉眼不見二八姑娘,倒像是個面白的少年郎。
譚桀音她利落地穿好褲裝衣服,呆了一呆,便也速速換了衣服來。
兩人整衣束發完畢,攜手往校場上跑,很快歸入青龍隊人群中。
曹也叉着腰,口裏咬着狗尾巴草,見兩人上來,頓時嗤笑:“我還以為你們藏有什麽大将,原來就是你們兩個上場,哎不對啊,你們四女兩男,我們三男三女,贏了你們豈不是不光彩。”
蘇長鳶輕挑眉毛:“曹大人何必口出狂言,你這是輕敵,我跟你打賭,這一場蹴鞠,我定然贏你。”
曹也瞪起牛眼,倒豎雙眉,啧一聲吐掉狗尾巴草:“賭什麽?”
她垂下眼睫,盯向他右腿:“我若是贏了,你便自斷右腿,替我哥哥謝罪。”
他稍作吃驚,須臾哈哈大笑,豎着手指指向她:“我若是贏了,那便讓陛下把你賜給我當小妾!”
“你試試看!”蘇長鳶咬牙切齒,鼻腔裏發出呼呼的聲音,那氣息沖得兩邊鼻翼微微鼓起。
正在兩人劍拔弩張之時,身後忽然傳來陣姑娘們的低聲歡呼。
仔細一聽,她們口裏叫着的倒像是蕭起。
“快看啊,蕭太傅來觀賽了。”
“是啊,天啊,他怎麽變得越來越英俊了。”
……
蕭起?他不是離開了蹴鞠場嗎?怎麽忽然過來了?
并且,這裏應該是他最不願意來的地方吧,他怎麽來了?
蘇長鳶心中狐疑,轉頭望去。
見姑娘們自分開一條道來,蕭起坐在素輿上,從那道窄窄的道行過,手搖折扇,氣質雅俊。
長安城的姑娘們誰人不識蕭起,先前他做漠北将軍時,統領三萬貪狼軍,大殺四方,早已俘獲一衆姑娘的芳心,是衆多高門顯貴,鐘鳴鼎食之家争搶的好良婿,本以為他雙腿殘廢,姑娘們會望而卻步,誰知那些姑娘不知道如何想的,愛他愛得更甚了,稱他比從前更清秀雅致。那玉面郎君搖着折扇微微一笑,便讓全場少女瞬間酥倒。
不過這些呼聲也都是幹喊而已。
大家聽說他折磨死兩個小妾以後,便對他望而卻步,從此只敢遠觀,不敢亵玩。
姑娘們縱然喜歡他,也再也沒有一人願意上前做那替死鬼了。
蕭起一到觀賽臺上,梁王熱心相迎,召喚了三五宮人上來服侍他。
頓時三五個宮女把他圍起來。
左邊的替他端茶送水,身後兩個替他打傘扇風,這做派倒是不小。
蘇長鳶多看了兩眼,只見蕭起驀然擡眸,正巧和她撞上。
他沒什麽表情,只是将手中折扇一收,拱手朝她讓了個禮。
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他還如此多禮。
蘇長鳶将将就就點了個頭,算是回應他。
她是一個知書識理之人,自然不能無視他。
鼓聲起,她輕盈的身姿往中間跑去,等着判官開場。
金烏微斜,陽光灑落在校場上,伴着柔柔的春風,吹出一股青草香氣。
遍地是生機。
蕭起半眯着眼,迎着日光,定睛望着判官手上木鞠,逆着光看,天上似乎多了一顆黑色的太陽。
只聽哨聲一響,木鞠高高抛起,只見一道藍色身影迅速往前,用一招拐子流星将木鞠搶了來。
她身量嬌小,動作幹淨利落,在人群穿梭毫不費力。
蘇長鳶搶了球後迅速傳給譚桀音,兩人你來我往朝朱雀隊的球洞接近。
看得正得意時,身邊有個聲音打攪了他的清夢。
“蕭大人今日如何得空來這。”梁王坐在他身旁,像是在與他寒暄。
蕭起目不斜視着,随聲回答:“來看比賽的。”
梁王本就有意結交他,見他如此寡言沉默,卻也不好:“這場比賽勝負已定,你看,朱雀隊已經有兩面錦旗了,這一局贏了,便是朱雀隊勝利,青龍隊想要扳回一局,實屬不容易。”
蕭起的眼睛一直跟随木鞠的方向,輕聲回答:“不一定。”
趙慎順着他目光看去:“這蘇家姑娘和她那侍衛只知道搶球,那球又被朱雀隊的人搶了去,她們反複又搶球,卻遲遲不射球,如此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蕭起聽他這般武斷,就知他不懂蹴鞠,在還沒摸清對手實力的情況下,貿然進球,絕非好的計謀。
他自然不再與梁王多說,只勾唇微微一笑:“梁王殿下,還是先看比賽吧。”
木鞠再次落入譚桀音手裏,只見,她以一招轉乾坤,裙擺翻轉,體态輕盈,勾着那木鞠淩空一踢。
木鞠正中球洞,不偏不倚。
“哇!好俊的腿法!”
“這是哪家的小郎君,第一球就來了厲害的。”
“不知道。”
衆人紛紛看過去,自打她進入一球後,又連連用同樣的方法進了好幾個球。
高臺上掌聲連連:“厲害厲害,到底是哪家的郎君,莫不是蘇姑娘的情郎吧,怎麽沒聽說過。”
“就是,我還想着找個模樣齊全又周正的郎君,這個小郎君就不錯。”
一旁有人眼尖,扯着嗓子道:“你眼睛瞪大了,她哪兒是什麽小郎君,分明是名副其實的美嬌娥。”
“啊?女的?”
衆人女子聽譚桀音是女眷,頓時一陣唏噓,哀嘆連連。
那曹也見她接連進球,面色挂不住,臉氣得更紅了,他朝同隊員使了個眼色,三個人紛紛盯上譚桀音,使圍攻術将她團團圍住,不叫她有施展拳腳的機會。
蘇長鳶見她被圍困,與她遠遠相望,點了點頭。
她自小跟着外祖父長大,自幼便熟悉騎馬蹴鞠,每天跟個泥猴子般在外玩,太陽落山才回家,那是她一生中最為自由的時刻。
譚桀音趁機将球傳到她身旁,她忙躬身,以雙肩抱月之姿,将球引入背脊、後臀、小腿,木鞠滾過少女游龍般蜿蜒曲折的身線,最後被勾于腳尖,一個輕挑,彈起來到她面前,旋即風荷擺尾,以四兩撥千斤之力,将球踢了出去。
轟的一聲,宛若勁風刮過,球進了!
場內頓時熱鬧沸騰起來。
“這木鞠還能這麽踢,也太好看了吧!”
“這女子蹴鞠與男子不同,她們力氣小,便主打以柔克剛,使用巧勁,所以,方才她那一套動作,看似多餘,不知道的以為是在起舞,實則是在借力,把球運出去。”
此刻,有懂木鞠的行家自動開始講解起來。
一旁的人聽得津津有味,不斷點頭。
兩場過後,兩隊人已經打得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曹也因着被譚桀音纏着,一個球也未盡,氣得臉紅脖子粗。
遠處紫壇軟香燃盡,轉瞬之間,藍隊青龍隊已連勝兩場,連着方才那第一場的勝利,她們便已經勝了三場。
三面墨藍旗幟整齊豎起來,迎風飄揚,獵獵作響,判官重新回到蹴鞠場,他手拿鼓棒指着銅鑼狠狠一敲。
“本次比賽,青龍隊勝!”
賽場上,蘇長鳶歡欣雀躍着朝譚桀音跑去,兩人抱成一團。
蕭起遠遠看着,将手中折扇一折一折疊回去,折扇歸位,輕輕敲了敲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