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洞房
洞房
吉時到,不能再耽擱了。
蘇長鳶也沒拖沓,也沒有哭泣,她倒是比母親還要冷靜些,豎着扇子将臉一擋,退出大堂。
待出了府,上了轎,她安安心心坐下來,心道萬事順遂,方長長吐了口氣。
這一世終于不一樣了,她不用再去做什麽太子妃,做什麽皇後,替別人擋刀。
雖然蕭起也是個不好對付的,但她憑借前世對他的了解,會有所應對,只要能把命保住,其餘的便沒有那麽重要了。
從蘇府到太傅府的路段雖不算長,但也需要走三條街,四條巷,花上半個時辰。
午時正盛,全長安城的商販百姓紛紛擠上街來,摩肩接踵地過來看熱鬧。
只見,迎親的隊伍宛若長龍,前有二十個吹拉奏喜樂的開路,後跟着六個舉幢幡旗幟等開道,再後跟一群一個大棒鼓并六個小鼓邊走邊敲。
蕭太傅的素輿坐落在四面敞開的馬車上,由八個人擡着,新娘子的花轎緊跟其後,轎身以黃鎏金雕各種花鳥魚蟲做點綴,紅色垂簾蓋着,也由八個人擡着,再後面是若幹小厮擔着金絲楠木拔步床、桌、櫃、椅,又有若幹小厮擡着各色擺件、酒水、珠寶錦緞、再最後由一紅杉木的棺材鎮尾。
老百姓紛紛看戲,但也沒有流露出同情或是遺憾之色,只笑着恭喜蕭太傅,更有人羨慕轎中的人,蕭家那麽有錢,嫁過去不會遭到虧待。
在金錢、權力之下,殘了一雙腿,或是人有小毛病,又是什麽多大的事呢。
迎親的隊伍一路吹拉奏曲到了太傅府,轎子緩緩落下。
蘇長鳶見狀,立即豎好了團扇,由着丫鬟婆子們将她迎出去。
視線有礙,周邊都是人,她什麽都看不清,只看見門前一塊金絲楠木的太傅府鎏金字體匾,擡腳往府裏去,見裏面熱鬧非凡,人們紛紛轉頭看着她們,一面有人道喜。
蘇長鳶不知道跟着走了多久,穿過了多少游廊長亭,又途經一拱橋,拱橋之下是一片清澈的湖,芙蕖葉兒已經亭亭出水,有一圈圈的波浪在池水中蕩開,滿園種滿了各色楓樹,這個月份,楓葉正紅,微風吹來,空氣中滿是草木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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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走多久?”
她看不見前方,只對着扶着她的譚桀音問話。
“姑娘莫及,眼看快了。”
又繞過一石林之地,滿地都是銀灰色的鴿子正在吃食,見了來人,一群鴿子立即振翅而飛,撲閃着翅膀,落在紅牆青瓦,樹梢假山上,咕咕咕,咕咕咕地叫着,像是在叫喜。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她的腿腳已麻,總算來到了正殿。
殿內圍滿了人,位于正前方的位置卻是空的,僅有兩塊靈牌在面前豎着。
當時蕭起死去父母的靈牌。
側邊倒是坐着兩位長者,蘇長鳶瞟了一眼,見一中年男人身着玄醺衣冠,頭發花白,臉上已生了溝壑,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他面帶微笑,瞧了一她,又瞧了一眼蕭起。
這人便是當朝太尉左天複,是蕭起母親的弟弟,也是蕭起的舅舅。
他的舅舅左天複,是未來皇帝趙烨身邊的忠臣,兩人以後在朝堂上會水火不容 ,最終左天複沒能鬥過蕭起,後因謀逆罪被判入獄,受盡折磨而死。
蘇長鳶雖不知道兩人有什麽仇,但明白即使有天大的仇,婚喪嫁娶,親戚之間還是要迎來送往的。
蕭起算得上親人的,也就只有左天複了。
蘇長鳶掌政的時候,左天複已經死了,兩人具體因為什麽仇恨,那便不得而知。
她驀然慨嘆了一番。
正出神,丫鬟們端着茶到了身邊,蘇長鳶放下團扇,端起了茶。
那周圍的一群親戚朋友們,紛紛亮了眼睛,見鳳冠之下,端的是一位儀态萬千的娘子,其身段氣質堪比皇後娘娘。
蘇長鳶害羞地低着眸,微微一笑。
蕭起在她右側,端茶敬向左天複,她也一并跟着。
“舅父。”他淺淺行了禮,嘴角并沒有什麽笑容,就連茶也只是沾了一下嘴皮,走得過場而已。
蘇長鳶納悶,蕭起和他舅父的仇恨看來頗深。
見過了舅父舅母,蕭起便指着她朝衆人介紹。
人這麽多,她只瞧了眼,便稱呼了一聲,但是都沒什麽印象。
臨到一個公子跟前,蕭起又道:“這位是太尉大人的兒子,左承風。”
蘇長鳶本和他見了禮,且聽他朗聲一笑,大聲說道:“承風不知道,表哥還藏有如此美人,還有沒有,給表弟也介紹一個。”
那人身着紫紅常服,頭簪玉冠,一雙眼睛卻生得天生風流,眼帶桃花,滿臉紅光,他朝着蘇長鳶打量了兩眼,只覺得魂不守舍,又見人多,這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蕭起嘴角抽了抽,斜目看過去:“不知表弟想要個什麽樣的。”
左承風聽他如是說,又把一雙眼睛往蘇長鳶身上一瞧。
她瞪了一眼他,他方才轉過頭去:“什麽樣的,要是個美人固然好,像是表嫂這樣的美人,我是做夢也不敢求啊。”
說罷,逗得衆人樂呵呵的,話裏話外,都是誇蕭起娶了美貌賢惠的娘子。
蕭起卻展扇一笑,認真答他的話:“我記下了,定會給表弟尋一個美貌的娘子,比我的娘子還要美。”
提起蘇長鳶,他便笑着朝她瞥了一眼。
這一笑,着實令人毛骨悚然,別的不知道,蕭起一旦開始對人禮貌,那就意味那個人得罪了他,他本就是陰鸷腹黑,看來這個左承風,被某個腹黑的郎君記下了。
行過禮見過人,蘇長鳶便被簇擁着進了洞房。
從她早上一醒開始,耳朵邊便一直有熙熙攘攘,或是叽叽喳喳,或是迎親奏樂的聲音,吵得人頭暈,這下進了洞房,丫鬟們盡數退下,關了房門,房間一片幽靜,她才覺得活了過來。
見人一走遠,她才緩緩放下團扇,将手伸到床上一拂,撥開一顆顆紅棗花生桂圓,又覆坐下。靜下來瞧了圈房間格局。
不算大的卧室,正好聚氣,房間所有跋步床、靠窗的梳妝臺、床頭方頭桌案、原木凳幾,皆是由金絲楠烏木所制,茶案上燃着一炷香,聞起來有淡淡的梨花味,令人心神安定。
桌案上擺滿了吃食美酒,蘇長鳶餓了整天,四下又無人,便偷偷吃了起來。
邊吃邊想,蕭起不是個好對付的,又知道他在某些事上有特殊的癖好,她已經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這一個夜晚,注定會折騰不堪,所幸就那麽打了一會兒盹。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光亮漸漸淡去,月色似銀,透過窗撲在幽暗的房間。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素輿壓過木地板緩緩行駛到床邊。
蘇長鳶未醒透,只覺得迷迷糊糊之間,有人吹燃了火折子,發出滋滋聲音,将面前紅燭點燃,豆芽似的火苗豁拉一聲,噼啪炸開聲來,火光塞滿整個房屋,她一個趔趄,猛地驚醒。
蕭起近在咫尺,玄醺的衣裳散發着幽幽梨花香,燭火之下,那一雙深邃眼靜靜盯着她。
他雖在外待客,渾身卻沒有一絲酒氣,意識也異常清醒:“娘子困了?”
她睜圓了眼睛,點點頭,一時覺得不對,又搖頭,頭上步搖混在一起,發出金釵聲響。
蕭起低下頭,伸手去解腰上的束帶,窸窸窣窣解了下來,一面說道:“我困了,娘子也早早沐浴,更衣就寝吧。”
蘇長鳶明白過來,她的心慌了兩拍,但還是按捺下來,站起身:“我就去更衣。”
她不由緊張了幾分,心裏卻是害怕的。
她為何會害怕,前世都經歷過,難道是這具身體太過稚嫩,所有的情緒都會壓制不住?
她就像一個半老徐娘硬生生要塞進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身體裏,想要控制少女的思想,可身體的本能卻告訴她,她不會被她控制。
她摘下鳳冠,淨面洗漱沐浴,又換了绛色薄紗深衣,才從偏房回來。
蕭起沐浴後,已經上了床,半坐在床頭,着一襲芍藥紅水衣,輕薄的衣領露出冷白的肌膚,他背靠床頭,脖頸的側筋纖長凸起。
蘇長鳶調整好情緒,站在他身前,雙手在面前攥着手帕:“夫君,我好了。”
蕭起擡眼一瞥,輕咳了兩聲,眼睫毛迅速眨了眨:“嗯,你上來吧。”
他的手在身側拍了拍,發出悶響。
上.....上去?
也對,他是殘疾,自然是不能動的,只能她.....她來?
她屏了口氣,擡手将身上所穿的豆紅色薄衫褪去,薄紗如蟬翼,堆積在雪白腰間,宛若一朵盛開的紅蓮。
她肩頸露在外側,蕭起卻并未擡頭,目不斜視。
她只好湊上前,雙膝跪坐床上,伸手朝蕭起的領口探去:“夫君。”
蕭起眉眼一聚,這才擡起頭,順着她光潔的胳膊往上看,她只着一件豆沙紅鴛鴦戲蝶抹胸肚兜,肩頸雪白,胸前微微勒出一痕雪脯,頓時臉色灼紅,一下僵住。
蘇長鳶納罕,這個反應,不像是眠花宿柳的常客,像個雛。
他眼神很快冷下來,唇角噙着一絲微笑,像是在說:“蘇姑娘,你逾越了。”
合作而已,何必假戲真做。
太好了,蘇長鳶暗道,她不用服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