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隐疾

隐疾

蕭起曾在軍中,見過大漠孤煙、淌過萬裏河山、在漫無邊際的草原上奔騰,也在皚皚白雪的冰雪天地行徑,他看過無數美景,卻從未見過閨房女兒柔情蜜意。

臉紅自然是情有可原的。

不過瞬間,臉上的血色宛若沙漏一般,慢慢朝四肢末梢退去,留下一片慘白。

他冷靜下來,瞥眼望向別處。

雖然知道他不會對她怎麽樣,內心有些小竊喜,但她不敢表現出來,出于關心,她将探出去的手縮回,落在雙膝上:“夫君你這是......怎麽了?”

蕭起的胸口緩緩沉下,身體不由自主往裏側靠了靠:“我不太舒服。”

她心裏猜得八九不離十,所幸試他一試,她掀開蓋在他腿上的被褥,往他身側湊近:“夫君是哪裏不舒服,做娘子的,給你看看。”

說罷,扯了扯他衣裙,這邊看看,那邊瞧瞧。

蕭起方才白下去的血色又上來了,這會不在臉上,而是在耳朵上。

他雙手撐着床,呼吸不勻,只用力地把衣衫從她手裏拽下來,眼神像是在說你可別碰我了。

蘇長鳶雙手松開他,規規矩矩不敢逾越,坐在自己的角落,她雙手托着腮,朝着他上下看了一眼。

蕭起躺在床上,身姿修長,體态勻稱,肩寬窄腰,尤其是那一雙腿,細且長。

但是她莫名其妙地就會想起蕭起厲害之處,便自言自語道:“抱緊大粗腿。”

蕭起擡起眸,眼神訝異:“你說什麽?”

蘇長鳶收起了遐想,抿着唇朝他腰間一望:“夫君,你這樣的反應,是不是有什麽隐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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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棒子敲在蕭起頭上,他想要辯駁,但一想到日後天天相處,難道天天都要找理由搪塞她,便順水推舟:“實不相瞞,娘子跟了我,日後怕是要受苦了。”

他無奈搖頭:“蕭某不幸被鞑靼人擄去,早已折磨得半身不遂。”

所以他......。

這對她來說,本是一件喜事,但聽他被突厥人擄去,還做了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不由心生憐憫。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但是蕭起為什麽不去報複突厥,非要謀逆,難道是他責怪皇帝,沒有好好保護他?

他靜靜地靠着床,頭上去了發冠,僅有一圈朱紅絲帶束着半馬尾,松軟慵懶,幾縷細碎的頭發遮在額上,眼睛上,燭火下他目光閃爍,閃躲,并不看她,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提起此事。

她抿唇屏息,不自覺往他身前湊近了些,伸出手落在他的肩頭,輕輕拍了拍:“對不起,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她不敢深問,問他為何失手,畢竟一個戰場上的殺神,卻中了鞑靼人的陰謀詭計,在那場大戰中,失去了父親,失去了三千将士,還失去了雙腿。

若不是那場陰謀,那場戰敗,蕭起如今應在塞北的草原上奔騰,皮膚曬得黝黑,身材高挑偉岸,是流血流汗的熱血男兒,是豐神俊朗,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蕭起肩膀一抖,朝她瞥了眼,再次看見她雪白胳膊,在燭火之下搖曳,要比方才冷靜了些:“你不冷嗎?”

她一低頭,才反映自己僅穿了件窄薄短小的亵衣,大半個肩膀胳膊都露在外面,這才撿起豆沙紅的水衣,将它穿好,緊緊在腰側系了蝴蝶結扣。

房內充斥着布料摩挲肌膚沙沙聲。

床上有兩床大紅喜被,蕭起蓋了一件,她則撿起另一件被子蓋着,順勢躺下來:“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蓋兩條被子,你放心,我既然嫁給了你,那便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一定好好跟着你,做好妻子的職責,我也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一聽雞啊狗的,蕭起不忍斂了眉,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什麽,順勢着躺了下來。

旁邊多了一個人,蘇長鳶頗有些不習慣,前世,縱然是歸位後宮之主,她的床榻也鮮少有人陪着。

趙烨有三宮六院,又獨寵蘇貴妃,她自然落得清靜。

眼下實則不習慣,她一動也不敢動,不像素日,她想要翻身則翻身,想要擺腿就擺腿。

然而眼下,她只得小小一隅,雙手規矩擺在胸口處,呼吸均勻。

旁側的人起身吹滅了蠟燭,黑暗中,又聽到床幔放下的沙沙聲,四周再次寧靜下來,就連蕭起的呼吸聲都不曾聽見。

很快,兩人安穩入睡。

蘇長鳶睡着時有多麽文靜,醒來時便有多麽粗犷,分明睡着前躺在自己小小一隅,醒來時她已經四仰八叉,抱着不屬于自己的被子,已經擠到了蕭起的位置,好在蕭起已經去上了早朝,床上就剩她一人。

她猛地坐起,見床幔外來來回回有人端着東西在走,似聽見她有了動靜,才輕聲喚她:“夫人醒了。”

夫人,她細聲念叨這陌生的詞,才想起自己已經嫁過人了,已經是蕭起的妻子了。

她拍了拍臉,掀開床幔走出來,見床邊站了好幾個丫鬟婆子,手裏捧着各色錦緞衣服,各色頭飾珠寶,各色鞋,讓她選。

她一時間眼花缭亂。

這也不是皇宮,幹嗎弄得這般麻煩。

所幸大袖一揮,點了一豆青色曲裾裙、荔枝白弓步鞋、一只肅靜的雲紋銀釵,便打發丫鬟婆子們下去了。

那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免猶豫,但又不敢言,這才依次退出房裏去。

餘下金巧為她梳洗裝扮:“姑娘......不對,如今該叫你夫人了,夫人,怎麽選如此淡雅的裝束,再怎麽說,你都是太傅夫人,這樣裝扮,豈不是讓那些下人輕視你。”

蘇長鳶對着鏡子中看,固定好頭上銀釵,方站起身:“我都已經嫁人了,幹嘛還穿金帶綠的,打扮給誰看啊。”

金巧笑嘻嘻道:“這不是還得打扮給太傅大人看嗎?”

她稍稍一頓,卻是笑了笑,又搖搖頭,最終沒說什麽,依舊我行我素。

她起得晚,臨到用膳時分,已經午時,此刻蕭起也回來了。

他已經換下了朝服,穿着一身荔枝白繡金蝶的圓領寬袖常服,靜靜地坐在小圓桌前,等她用膳。

周遭一幹人皆斂神屏息,皆等着她呢。

她緩步走上前,坐下後,朝着他點頭微笑:“夫君回來了。”

蕭起撩起眼眸,朝她看了眼,只笑道:“夫人喜愛素雅?”

一大早她便收到了紅珊瑚手串、點翠步搖金釵,珍珠藍寶石璎珞,各色狼牙項鏈、象牙骨串,南海紅寶石耳珰,黃金手镯、翡翠玉镯。

原來是蕭起特意送來的。

她不好推诿,只笑道:“蘇家本就是小門小戶,沒有見過那麽多華麗的寶物,且我也已經習慣了,不愛那黃金翡翠,夫君覺得我裝束過于淡了嗎?明兒我就撿兩件添上。”

蕭起搖搖頭:“不必,夫人根據喜好來便是。”

先前以為,姑娘家都是喜歡珠寶綢緞的,這些寶石珍珠都是他做買賣的母親積攢下來的,也有邊疆戰利品,卻因家中沒有女眷,那些珠寶一直受着冷落,在角落積灰,好不容易來了個女眷,他以為她會喜歡,所幸都送了出去,結果依舊是個喜愛素雅的,無妨,終究是那些寶石沒有福氣。

這話到此結束。

飯桌上就兩個人,顯得格外安靜,蘇長鳶不太習慣,沒吃兩口,便找了話題來聊:“蕭.....夫君,後院養那麽多鴿子是做什麽的。”

一大早就聽見鴿子咕咕咕叫,好不熱鬧,她來的路上瞧見過了,一個個長得渾圓,綠豆眼,紅嘴皮,看上去令人垂涎。

看到這些鴿子,她不由得想起一個人,是一個和尚,那時她剛小産,自請去昭化寺帶發修行,氣血虧虛,又在寺廟得不到照應,險些一命嗚呼。

好在有玄森大師照料,還為她破戒,殺鴿煮湯,前前後後,她吃了一個月的當歸鴿子湯,氣血方才補了上來。

玄森大師救過她的命,也算得上是知己,只是可惜......。

蕭起頭未擡,只淡淡開口:“信鴿。”

她哦了一聲,蕭起有那麽多信要傳嗎,她嘟囔着:“我還以為是肉鴿,可以吃的。”

吧唧了一下嘴,轉而看向落在近處欄杆上的一只信鴿,那鴿子踩着紅爪子靜靜伫立着,一雙黑豆似的眼睛注視着她,一眨一眨,聽了她說是肉鴿兩個字後,便振翅起來,咕咕咕地,罵得十分難聽,往青瓦上飛去了。

蕭起擡頭一瞥,說道:“不可以吃”

那鴿子在房頂撲騰灰翅膀,十分神氣。

蘇長鳶抿了唇,不可以吃,養得還這麽肥,就跟母雞一樣。

蕭起放下筷子,端起茶輕輕呷了一口:“對了。”他當下茶盞:“皇上有令,近日有昭華寺聖僧入宮,宣揚傳教,讓各大世襲貴族,朝廷命官的女眷去學習佛道,聽佛誦經,你可願去。”

蘇長鳶眼前微微一亮,端着茶杯的手重重放下,琥珀色湯茶頓時濺落了一滴,落在手上,她卻未感覺到燙,只說道:“你是說,玄森聖僧要入宮?”

蕭起不禁狐疑:“你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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