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虛驚一場
虛驚一場
蘇長鳶從未欣賞過這等事宜,即便是前世,入宮後跟着嬷嬷學如何侍寝,那嬷嬷也只丢了本《春戲圖》,讓她自己看,自己領悟其中妙處。
那時年幼,光是翻看圖畫就覺得面紅耳赤,害羞不已。
眼下這番光景,像那兩小人從畫中走了出來,有聲有色,還有蘭麝之味徐徐傳來,光是她一個觀賞就足以不好意思了,身邊又多出個人來......她滿臉滾燙,心跳突突的,整個身體猶如被火燒着,太過尴尬了。
她耳鼓膜扯動着,扯着太陽穴也跟着突突地跳,除卻自己的心跳聲,她還聽見了後背貼上來的,另一個人的心跳聲。
蕭起呼出的熱氣越來越燙,也似乎越來越近。
握着她腰肢的手,都滲出了薄汗,透過輕薄的紗裙,滲透到肌膚上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才安靜下來,聲音戛然而止,僅僅剩下兩人均勻的吐息聲。似還在溫柔缱绻。
蘇長鳶也如釋重負,長長舒了口氣。
不一會兒,梁王才撿起地上的衣裳,一并丢入蘇錦鶴懷中。
蘇錦鶴努嘴:“這麽着急要走?”她嘴巴抿平,心情低落。
梁王整衣束冠,手捋頭發,還不忘勾了一下她的下巴:“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蘇錦鶴哼笑:“什麽地方,我不知道,剛剛怎麽不提,這回事情辦了,反倒問我是什麽地方。”她不急不慢地穿好外袍,扯着桃紅色的絲縧系在腰上。
梁王啧了聲,俯上前來,将她摟在懷中:“幹嘛說這些話。”
蘇錦鶴扭動着身軀:“這裏是東宮,是太子府邸,是知辛閣,供奉佛祖的地方,你我今日,沖撞了佛祖,就不怕我們不得好死?”
梁王伸出一指,堵住她的嘴:“這話可不興得說,當心一語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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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鶴也意識到什麽,忙住了嘴,她又深覺依依不舍,挂在趙慎懷中:“梁王殿下,我自嫁入東宮以來,免不得要伺候太子,可我虛得給你說句實話,和他睡在一起,只讓我覺得乏味無趣,倒是與你......,我深覺歡心。今日給你交底,便是我真心實意,身與心,都是你的。”
梁王何曾不是,他将人摟在懷中,長嘆一聲:“皇宮終究是是非之地,以後你我相約,就在宮外,你扮作宮女出宮,這樣一來,也能解我相思之憂。”
兩人你侬我侬,好不柔情蜜意。
蘇長鳶卻覺難熬,雙腿已經麻木。
她聽外邊沒有了動靜,以為兩人走遠,便微微起身體,借着佛龛罅隙透過來一絲光,朝外瞧了一眼。
那洞口十分窄小,僅有指頭大小,光芒射進來,光柱間彌散無數粉塵,蘇長鳶把眼湊上去,且見梁王抽了三炷香,撚起香頭,對着葳蕤的燭火點燃,香氣彌散開來,他抖息了香火,朝佛龛這邊走來。
梁王那雙眼睛宛若靈蛇,朝着洞口瞧來。
蘇長鳶的心猛一停,忙側身躲開,這一個轉身,竟一下撞上了蕭起的正面。
她原本就是側坐着,這廂兩兩對碰,鼻尖觸着鼻尖,呼吸交錯,佛龛的一束光正巧打在蕭起眼眸,看上去,他眼睛就像點了一盞燈。
蕭起錯愕地眨了眨眼,卻也沒動。
蘇長鳶半眯着眼,嘴唇抿平,因為再往前一寸,她便能親到他了。
梁王的腳步聲走近,似聽見什麽聲音:“誰?”
手中的香還未插入香爐中,便上前摸着佛龛,探看究竟。
完了,若是在此處被梁王發現,她和蕭起,怕是都要命喪于此。
身體像是站在萬丈懸崖邊,即将跌入深淵,她腿腳發軟,雙手情不自禁地緊了緊蕭起的衣擺。
梁王站在紫檀佛龛面前,尚未探究個究竟,便聽蘇錦鶴在外喊道:“梁王殿下,你做什麽呢,太子這會兒要回宮了。”
他才終于把香插進香爐,匆匆擺了三拜,便迅速轉過身去,大步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了,蘇長鳶終于呼進一口氣,緊繃的身軀在蕭起身上軟下來。
看不清蕭起的表情,但聽得見他低沉的聲音:“你還要坐到什麽時候。”
啧,這話倒像是在哪裏聽過。
巷道狹窄,她不好起身,只賠笑兩聲,雙手撐着蕭起肩膀,從他身上起來,久坐之後,她身上的軟煙羅裙紗緊緊貼着蕭起身上的錦緞裙擺上,禁步也纏繞在他腰間玉佩上,起來後,兩人也扯不開,黑暗中,她哆哆嗦嗦地解着兩人糾纏的配飾,耳邊響起金玉配飾撞擊在一起的聲音,不免有些焦急:“我看不見。”
蕭起沉了一聲氣,緊接着,一只手握了上來,像是無意,指頭相觸,她便停了動作,手被他引到一旁,指尖的溫度漸漸淡去,他低下頭,不過解了一會兒,便聽見一玉佩,一禁步,解開後垂打在錦緞的沙沙聲。
“好了。”
兩人一前一後,從佛龛出來,蘇長鳶整理好衣發裙帶,轉身一瞧,佛龛前梁王供奉的三炷香,不知道什麽時候熄滅了。
她未曾多想,只把眼落在蕭起身上,見他臉色淡定從容,絲毫沒有半分尴尬之色。
兩人四目相對,異口同聲:“你為何在此。”
......。
蘇長鳶低下頭來,尋思着,蕭起好端端的,不跟着太子,卻一個人在佛龛,想來是在辦他自己的事。
至于是什麽事,她也無從得知,只記得蕭起用這樣不起眼的身份,查到了宮內許許多多不可啓齒的事。
太子也不例外。
她擰着手絹微微躬身:“我是來尋夫君的。”
蕭起一挑了眉,眨眼看向別處,她又解釋道:“今日佛堂課結束得早,我聽說你還在東宮,所以過來尋你,一道回去,只是奈何,不小心,不小心碰到這樣的事。”
蕭起睫毛快速眨了眨,胸口似微微起伏了一陣,半晌,他微微勾起唇角:“今日之事,事關重大,你我暫且不要對外提及。”
她懂得,太子被戴綠帽子的事若是自己撞見,尚且可以,但是不能從別人口中得知,若是她二人說出去,太子不但不會相信,還以為她兩人挑撥離間。
況且,梁王私通良娣乃是大罪,弄不好會波及蘇家。
她自然沒有那麽愚笨。
便說道:“今日什麽事?我可是什麽都沒看見。”
蕭起會心一笑,展開折扇,徐徐地搖着,一雙眼睛看不透底,駕着素輿,與她一道駛出了東宮。
夜裏,兩人依舊宿在一起,但各自蓋着被褥,兩不相幹。
蘇長鳶心中卻懷揣着事,蘇錦鶴這般與梁王下去,就算被太子撞見了,也不會受多大的罪,因為趙烨溺愛她。
這一世蘇錦鶴雖未犯下天大的過錯,但她也不得不防。
她手裏需要有一把刀,一把她可以選擇斬下去還是不斬下去的刀,而不是處于被動,再次任由別人宰割。
思索及此,她便困了。
翌日一早,依舊是寅時起床更衣。
蕭起依舊不知道何時起身,早已經衣冠整潔,手裏握着一本書,在房間守着了。
蘇長鳶坐在古銅鏡子前,任由着金巧替她梳妝打扮。
金巧照昨日拿了簡易的素釵過來,正要替她簪,她伸出手一擋:“慢着,小巧,今日不做這麽素雅的妝,可以濃一點。”
金巧立在旁側,雙眼微睜,嘴巴半張,一時才點頭:“夫人要怎麽隆重一些,這就去拿。”
她捋着身前一縷青絲,左右看看:“怎麽隆重怎麽來吧。”
蕭起原本盯着書,聽得她這一句話,眼眸微微往上掀了一下。
蘇長鳶正巧在鏡子中瞧見他的神情,便笑道:“夫君,你要久等了。”
蕭起嘴角噙着笑,并未說話,又低頭看書去了。
不一會兒,金巧便重新拿了首飾過來,她今天穿了一件竹青色曲裾,正好配拿點翠蝴蝶撲牡丹花簪,發髻兩邊配以兩串紅寶石步搖,耳朵上也戴了一套整齊的紅寶石耳珰,項上挂了一圈紅珊瑚璎珞,手腕再配做舊黃金镂空鑲嵌紅寶石手镯。
渾身上下,與昨日相比,盡顯尊貴華美。
金巧一邊給她裝扮,一邊說道:“這首飾挑人,旁的人定駕馭不住的,沒想到夫人穿戴起來,如此尊貴。”
蘇長鳶扶了扶頭上珠釵,不忘說她:“金巧,你這一張嘴,可哄得我是十分受用。”
金巧笑咧開了嘴:“我哪裏哄夫人了,分明就是十分好看,不信你問大人。”
說罷,便硬生生将蘇長鳶轉了個身,面對着蕭起。
蕭起無端被丫鬟叫住,并未不理睬人,反倒把書往膝蓋上一擱,擡頭瞥了一眼。
他并未說話,而是駕駛着素輿湊近了些,雙膝幾乎低着他的雙膝,才停下來,仔細端看。
金巧一下會意,忙抽身退了兩步。
蘇長鳶則屏住呼吸,靜靜地垂着眼眸。
蕭起這般看她作甚。
她正想着,且見蕭起忽然笑起來,左右看了:“好是好,就是眉毛淡了些。”
說罷,一手擡起,寬袖自他手臂緩緩落下,露出他白皙的小手臂,舉手之間,傳來一陣淡淡的梨花香。他撿起石青黛,輕捏着,朝她湊近。
蘇長鳶抿緊了唇,呼吸忙屏住。
蕭起這是,要在外人面前,扮演夫妻和睦?
她微微擡起頭,只覺得他的臉湊近,眼神不自覺落在他臉上,臉窄小,膚冷白,一瓣薄紅的唇微微輕啓,她從未這般近距離看過他,這下見了,才覺得他經得起細看,鼻梁直挺,眉眼清冷,眼皮窄窄的,猶如新月,睫毛纖而不密,就像一道淡淡的丹青,從眼角上揚到眼尾。
他果然生得是好看的。
蘇長鳶眨了眨眼,思緒飛遠。
下一秒,就被蕭起拉了回來:“夫人不是喜愛素雅,怎麽忽然改變了。”是要打扮給誰看。
她的兩腮被他指腹輕輕捏着,仿若她答錯一個詞,就要被他擰斷骨頭而死。
雖然知道蕭起半身不遂,不近女色,但他陰狠手段卻依舊在。
她含含糊糊地說:“我這不是,打扮給夫君看嗎?”
蕭起瞳孔微閃,宛若火折子被吹燃那一瞬間,火苗即燃即滅一晃而過的藍光。他擡起眼來,和她對視上了。
金巧激靈,兩人話說到此,忙悄悄掩嘴笑,自覺退出了房屋,臨走前不忘關了門,門咯吱響了起來,阖上時,投過來一陣清涼的風。
待人走遠,蕭起便很快松開她的下巴,随手将石青黛擱置在梨花案上。
駕上素輿,轉而出了門。
蘇長鳶挑了眉,這個蕭起,是懷疑她紅杏出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