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蘇長鳶立在青竹苑外側,遠遠便聽見左承風的嚎叫聲,光是聽聲音,就知道他在裏邊有多慘烈。

這青竹苑一旦進去,四周都有高高院牆圍着,又迷霧重重,他怕是一時半會出不來了。

蘇長鳶哼笑了聲:“今日也算讓他長長見識,看他以後還敢來。”

譚桀音一臉的敬佩:“也是姑娘遇事如此沉着冷靜,別叫我遇見了,我當場就叫他命喪黃泉。”

蘇長鳶拉着她的手:“他是該死,只是,不該由我來殺,如此殺了他,還怕髒了我的手。今日他定是吃夠苦了,若是知道利害,日後必然不敢再來騷擾,若是還不知道,便叫他不得好死。”

說罷,她擡起頭看了眼天,上弦月宛若散發着淡淡銀光,烏雲遮月,寧靜如水。

已是二更天了。

也不知道回去時,會不會挨蕭起的眼色。

她心下不免慌張:“夜已深,我們該回去了。”

譚桀音點頭,拇指食指咬在唇兩邊,對着竹林深處吹了聲口哨。

但見那狗吠聲立即停了,只剩下左承風的號哭呻/吟。

大黃很快跑了回來,它搖着尾巴,一雙眼睛像是兩盞小小綠燈籠,朝她二人照了過來。

譚桀音蹲下,用手揉了揉它脖頸,誇贊了它幾句,它蹭了蹭譚桀音的腿,舔舐着她手掌。

一路上,兩人、一狗,坐着馬車,在月色下飛速地行駛。

蘇長鳶掀開車簾,一時清風徐來,心就似被洗滌過一番,十分愉悅。

Advertisement

快到太傅府時,馬蹄踩在青石板上的清脆聲音傳來,車輪壓過石子路,很快停了下來。

太傅府已到熄燈時分,裏面卻留有兩盞指路的燈。

蘇長鳶先下了馬車,譚桀音則帶着大黃去善後,她獨自一人進了府,提起裙裾邁過門檻,裙擺撫摸過門檻,發出沙沙聲音來。

她步履輕緩,一面繞過小院,徑直往沐浴房行去。

金巧立在她旁側打了個哈欠,繼而又精神抖擻:“夫人,我伺候你沐浴吧。”

蘇長鳶搖搖頭:“你先去歇息,對了,太傅睡了嗎?”

金巧朝院子裏張望一眼,回過頭來:“睡了,不到亥時就進了房間,一直沒有出來過。”

蘇長鳶點點頭:“那他可曾問什麽話沒。”

金巧眨了眨眼,思索了一會兒:“不曾,我跟太傅說夫人你好不容易休沐在外,就不回來用晚膳了,他輕飄飄說知道了,就沒再過問。”

她心下了然,兩人成親本就是因為各自緣由,他自不會管她私事,她亦不會阻攔他,回不回家,什麽時候回家,他自然不會挂懷。

如此說來,和蕭起成親這筆買賣,還真是劃得來,自由,無拘。

這不比前世來得逍遙自在。

她暗自笑了一下,便拂袖叫金巧去入睡,自己則撿了條薄薄的藕粉色輕紗薄衫,進了沐浴室。

蘇長鳶快速洗去一身塵埃,方才起身,披了件輕薄的藕粉色薄衫,用腰帶輕輕在腰間打了個松垮活結,便出了浴室。

卧房已經熄了燈,浴室通往卧房的路上也一片漆黑,她後背貼上牆壁,只覺一股冰涼的觸感劃過脊背,繼而摸找了一圈,方才從點火的燭臺摸到打火石,黑暗中,她憑借着細微的月光将火石一劃,嘶啦一聲,面前亮起閃電的火花,對着那燭火來了好幾次,只見那将燃未燃的蠟燭豁地響了一下,藍點火苗迅速燃起,成一道豆芽般的葳蕤火光。

一路舉燈往前,一手護着火苗,步履輕緩進了卧房。

房間安靜,落針可聞,依稀能聽見某人睡覺之後,傳來低低的呼吸聲。

她隔着朱紅透明窗簾看過去,見床上的人側躺着,身上蓋了一條薄薄的大紅金線繡大雁的錦緞被褥中,一張冷白的臉陷在枕頭裏,額頭上碎發有幾縷落下來,正好搭在筆直的鼻梁上。

她小心吞了口唾沫,将燈盞放好,再摸索着坐上床,動作輕輕地,生怕弄出什麽動靜來,叫他醒了。

她撿好自己的被子,慢悠悠往杯子裏滑,頭卻一下磕到床頭,嘶.....蘇長鳶咬緊牙關,忍着那鑽腦袋的疼,終于躺好。

蕭起的臉近在咫尺,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也能感受到他呼吸吹過來的熱氣。

她舉起手在他那張臉上晃了晃,五根手指印在他臉上罩上陰影。

他睫毛眨了眨,并沒有醒。

她這才大松一口氣,轉過身去,背對着他。

金盞上燭火葳蕤,她看得眼睛不禁有些反酸,眼皮也順勢耷拉下來,漸漸地,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蘇長鳶沐浴時用的月季香皂,整個人一躺下來,就像一朵盛開的月季花,不停往四周散發氤氲香氣。

待她閉上眼睛,蕭起的眼睛才睜開,目之所及,是近在咫尺的錦緞長發,還能看見她半邊側臉,在燈火的照耀下微微泛着紅。

他看了一會兒,且見她忽然輕哼了一聲,立時翻了個身,面對着他,一張小臉被蒸得通紅,呼吸時還綿了綿嘴,哼哧哼哧往他這邊湊,一雙濃密的睫毛像是一對小扇子,在眼睑處形成一道陰影。

他瞳孔不忍放大,呼吸屏緊了些。

蕭起頭微微往後靠了幾分,又見她将手和腿都往他身上搭了上來。

又來。

他無奈地閉上眼睛,這已經是第不知道幾回了,他無奈地閉了一下眼睛,伸手朝着她肩膀一推,她便平躺回去,手和腳自然從他身上滑落下去。

蘇長鳶似不耐煩地嗯了一聲,伸手抓了抓方才被他推過的地方,似乎怪他用力過猛,她抓了抓肩膀,又覺得不滿意,便将手伸進薄紗裏,順勢扯下了衣裳,潔白滑膩的肩膀便露在了外面,她的手在上面抓了抓,又朝他轉過身來。

衣領滑落到手肘處,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燭火下的肌膚光潔若玉,還有氤氲着幾分淡淡花香,蕭起垂眸,見一痕雪脯逼近,腦海閃過二人新婚之夜,蘇長鳶主動朝他示好的一幕,飛速眨了眨眼,只把眼睛轉向別處。

終究是凡夫俗子,他翻了個身,距離她一臂遠,掩被睡了過去。

休沐不過一日,又要開始早起禮佛。

蘇長鳶照舊整裝待發,梳洗打扮一番後,便上了花轎。

剛落座下來,她便覺得肩膀不适,伸手揉了揉肩,又轉了好幾下肩膀,不忍道:“奇怪。”

蕭起坐在她對面,原本素冷清靜,聽她說話,便擡起頭:“怎麽了?”

她對上他的眼睛:“我肩膀好疼,倒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蕭起的目光微微凝滞了下,尴尬地錯開眼眸,擡起一本書遮着半張臉:“或是落枕了。”

她點點頭:“嗯,也許是。”她下意識又想起,自己那一點兒也不老實的睡姿,便伸手蓋在他書檐上,将書本往下一壓,露出他清俊面容:“夫君。”

她笑眯眯地:“我每天睡覺的時候,有沒有吵到你啊。”

她睡覺最是死了,就算昨兒夜裏閃電打雷,她一概雷打不動。

就是不知道蕭起。

蕭起勾起了唇角,輕輕撿起她的手丢開:“沒有。”

繼續看書。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長安城早市開得早,馬車每天都要駛過一條喧鬧的市場,雖說天剛亮,便有叫賣的聲音從轎兩旁傳了過來。

“包子,剛煮好的包子。”

“糖葫蘆,新鮮糖葫蘆。”

“扇子,我家娘子親自繡的扇子.......。”

蘇長鳶每天都聽着這些叫賣聲,不禁無限感慨,現在的長安城還算平安,若是一直能這般平安下去,那該多好。

平時,蕭起從來不在意這些叫賣聲,不知今日聽了叫賣聲,便掀開了簾子,朝着外瞭望了一眼。

那買扇子的挑夫正巧走上前:“大人,買扇子嗎,我家娘子親自繡的團扇,可好看了。”

那人熱情地跟着馬車走,卻還沒将扇子遞過來,便被小厮攔住了去路。

蕭起也迅速蓋下了垂簾,繼續看着他的《內經》。

馬車很快駛入南華門,蘇長鳶先下了馬車,和蕭起作別後,兩人便漸漸消失于視線。

羽飛躍上轎來,伸手扶着素輿,正要将他扶下來。

蕭起豎起折扇,輕輕在他手背上一擋,他眼睫毛眨了眨:“掉頭回去。”

不一會兒,馬車又到了方才叫賣聲處。

轎子一停下來,蕭起便掀開了簾子,遠遠望着那賣扇人。

賣扇人衣着豆綠粗麻衣,頭裹汗巾,見了貴人忘來,連忙挑着扇堆趕上來:“大人,小的就知道您要買我的扇子,小的在這等你多時了。”

說罷,他熱情湊上來,抱起立扇的圓墩,供他挑選。

他面色黝黑,皓齒耀目。

蕭起笑着:“你怎知我要來買扇子。”

那人嘿嘿一笑,憨态可掬:“大人您的轎子每天都從小的跟前過,您從不掀開簾子看,今日掀開了簾子看我,不是,看了我的扇子,就知道你要買扇子,特意在此等候,可算等到你了。”

蕭起挑了把素娟蜀錦繡芙蓉團扇,輕輕轉了圈:“你就不怕,我不回來。”

那人笑道:“現在生意難做,長安城外,那簫鹿山下,都叫苦沒吃的呢。”

一面又覺得自己多嘴,扇了自己兩巴掌:“哎喲,瞧我,說這些做什麽。”

蕭起微微一頓,将心儀的團扇拿好,又付了他二兩銀子,乘車遠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