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雨欲來
山雨欲來
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天氣陰。
盛夏烏雲蔽日,狂風怒吼,天空偶爾滾過幾聲雷,只叫人心裏悶悶的。
蕭起搖着折扇,乘素輿駛過抄手游廊,停到大門口前。
狂風從門外灌進來,吹起他衣袖獵獵作響,烏發肆意亂揚。
他擡頭望天,閃電宛若銀龍一晃而過,似要撕裂蒼穹。
還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蘇長鳶不知何時走上前,弱小的身段在風中搖搖欲墜,她雙手緊攀着木門,躲在其後,其雲鬓依舊紛飛,金釵步搖亂晃,衣裙緊貼身軀,往後飛扯,薄紗勾勒出她的玲珑的腰身。
蕭起忙低下頭,朝着別處張望。
她緊了緊飛起的衣裙:“夫君是要出去?”
他點頭:“嗯,今日天色不好,眼看着要下雨,夫人就不要出門了。”
她的聲線在凄厲的風聲中無比溫柔:“那你小心一點。”
分明是日常的寒暄,他卻聽得很受用,就像一股甘甜之水,在心中潺潺地流。
辭別了蘇長鳶,蕭起便馬不停蹄趕往望荷祠鶴仙樓。
蘇長鳶聽着幾聲悶雷,天又燥熱,天雨又遲遲不肯下來,弄得她心浮氣躁,不得安生,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她搖着團扇,尋了一處靜室,坐卧在雕螭金絲楠木軟榻上,半眯着眼,一手輕輕地揉着額頭,閉目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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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伴随着悶雷而至,那腳步聲停在靜室外,雷聲也響起來:“夫人。”
蘇長鳶被驚了一跳,雙肩不由顫抖,緩緩擡起眼。
金巧自愧道:“可是吓到夫人了。”
她自搖搖頭,叫她說事。
金巧哎了聲,忙道:“太尉府左公子的跟随明雲送來一封信,說是左公子出門之前托他送來的,讓我趕緊給你,望夫人立即把信看了。”
言罷,她躬身雙手将信捧過來,蘇長鳶雙腿從軟榻上放下來,接了她手裏的信。
“好端端的,他給我送什麽信?”
她只在心裏納罕,卻也依着所托之言,立即展開信來看。
只見:
今日天公雖不作美,但念與表嫂有約,承風萬不敢失約,只望嫂嫂也按約定之誓約,于望荷祠鶴仙樓臨水間游舫,不見不散。
落筆:想你想的緊的承風。
一道閃電明晃晃地落下,似打在她背脊之上,叫她冷不丁輕顫起來,她捏着信的手不由顫抖,疑惑起來,她何時給他寫過信?又何時約了他在鶴仙樓相聚?
一束白光在腦海中穿過,她忽然呼吸一緊,明白了什麽似的,只匆忙丢了信,立即吩咐金巧,叫管家立即備馬車,她要去望荷祠,一面又繞到後院,拉着正在練劍的譚桀音,與她一同前去。
兩人整裝待發,帶了油紙傘,又帶了劍,匆匆上了馬車,馬夫駕着馬車疾馳地朝滿烏雲密布,狂風呼嘯的方向飛去。
黑雲壓城,望荷祠四周彌漫着肅冷的寒意,鶴仙樓的客人也寥寥無幾。只有伶仃幾聲歡笑穿插在悠揚的曲聲中。
蕭起照舊從後門繞到二樓雅間,關上門後,他從素輿上下來,起身兩步走到臨湖的雕花镂空窗戶前,推開合窗,僅留小小的縫隙,用木棍支起,保證從裏面看得清外面,又能叫外面看不見裏面。
外面風刮得正盛,整個游舫的輕紗垂簾都似雲翻卷起來。
沒有了垂簾的遮擋,游舫裏裏外外盡數收入蕭起眼中。
羽飛歪着腦袋朝遠處一看,瞪圓了一雙鈴铛眼,嘴角耷拉着:“太傅,他們,會來嗎?”
天氣不好,這期間任何一人有了變數,那他的計劃就猶如竹籃打水。
少年人自然擔憂着這些,他似乎并不知道成年人的心底的欲望似火,一旦燃起,任憑是刮風下雨,也無法輕易熄滅。
蕭起立在窗前往下看,見一藍衣男子踏過連接游舫的木橋,噔噔噔跑了進去。
“來了。”他淡淡道:“還早來了半個時辰 。”
羽飛驚訝地張大了嘴:“太傅,厲害。”
蕭起不忍笑了笑,左承風出門也不知道蔔一卦,上天給了他無數次回頭是岸的機會,他卻偏要視而不見,要往那道口子上撞。
左承風剛上了游舫,便在一樓繞了一圈,又上了二樓繞了一圈,見裏外無人,這才跑下了樓,見四處風大,連忙挨個挨個将飛出去的垂帳收起來,關上窗戶。
忙活完一陣,他站在一雕螭古銅鏡前,見自己頭發衣裳,早已被風扯得淩亂不堪,不由整了整衣冠,又收起了臉上的□□,咳了咳,沖着鏡子行了個禮:“表嫂嫂,承風有禮了。”
蕭起雖看不清全面,卻也能知道他此刻正在做什麽,不由得嗤笑了一聲。
他舉起折扇,在手心細細敲着,一下、兩下。
半個時辰不到,便見一頭罩帷帽的粉衣女子,身段盈盈而來。
外邊風大,她拼命壓着帽檐,任憑衣裙肆意翻飛,狂風推着她往後踉跄幾步,依舊不改她的初心,她篤定地往前行走,終于到了游舫內。
蘇錦鶴一腳跳入游舫,不由打了個寒戰,順勢往左望了過去,見一男子早已立在銅鏡前,正攬鏡自照呢。
她不由笑出了聲,一邊摘下帽檐,一邊沖着他:“還以為你會來得晚些,今兒怎麽不穿醺紅色,倒穿了這個老陳的顏色。”
外面天黑,游舫又未掌燈,光線昏暗,便行到燭臺前,伸手去拿火石。
剛拿了火石,剛将燭臺點燃,只聽身後的人大步沖過來,一把将她的腰抱住:“好嫂嫂,你可叫我好想。”
說罷,那人迫不及待就要來解她的衣裙。
她只覺得不對,用手肘抵開他,一面掙紮道:“你是誰?”
左承風近乎癡迷道:“嫂嫂真會找地方,這裏地處僻靜,只有你我二人,還等什麽呢,你不是也想我多久了。”
說罷,他丢開了她,轉而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蘇錦鶴舉着燈轉過身來,借着那明亮的燭火一照,看見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不由得後退一步:“你究竟是誰?”
她心下一片惡意襲來。
面前男子一臉不解:“嫂嫂不認識我了,我是承風啊。”
承風?左承風?
蘇錦鶴立即喝止:“區區一個太尉府的公子,也敢欺負到本宮的頭上來。”
左承風渾然沒聽見她說什麽,現已經松開了腰帶,就要往她身上撲:“嫂子,我來了。”
蘇錦鶴一個趔趄。轉而繞到軟榻上,與那左承風你追我趕了一陣。
燈火葳蕤,幾次險些熄滅了。
“左承風,你可真的是不要命了。”
“嫂嫂,你就別同我玩笑了。”
他早已□□焚心,張着臂膀就朝她抱去。
這會兒終于沒撲空,一下抱住了她,在黑暗中按着她親了好幾嘴,一面又說道:“嫂嫂看着嬌弱,怎麽身材比我還要結實高大呢。”
那懷中人也不閃躲,也不尖叫,忽地一把揪住他的脖頸,擡起他下巴,厲聲道:“睜大眼睛看看,本王是誰?”
那左承風還未擡頭看清,便被一腳踹到了板子上,滾了兩圈,他才發覺不對味,便擡起頭來看。
這下終于看清楚了,面前身着紅衣的男子是梁王趙慎,而身着粉衣的女子不是他的嫂嫂,而是太子的良娣,蘇錦鶴。
兩個毫無關系的人此刻正相擁着,蘇錦鶴在他懷裏抽泣,嬌聲連連。
他原本害怕着,忽然一下似抓住了他們把柄似的:“你們,你們這對奸夫□□,看我今日不告發了你們。”
說罷,他便要朝游舫外跑。
外面狂風四起,風似妖媚吼叫。
他跑了兩下便滑倒在地,緊接着脖頸被人按住。
趙慎頂着昏暗的燭光,一張臉慢慢逼近:“你方才說什麽?”
左承風被他鉗制住,想要掙脫,卻依舊掙脫不開,想要尖叫,然而叫聲被風浪壓過。
他心下害怕,方才還威脅的語氣變成妥協:“王……王爺,你饒了我吧。”
趙慎冷冷地擰着他的脖頸:“本王也想,可惜你不該出現在此處,更不該撞破本王的好事,我與你父親在朝中算是同謀,如今你的出現,卻打破我們的關系,我該如何是好呢。”
說罷,他拎他如小雞,将他拖拽到游舫岸口,不顧他哭爹喊娘,求爺告奶,一把将他的頭按進湖裏。
起初,左承風還會掙紮兩下,雙手扯着他的衣裳,雙腿不停地敲打着木板,水面蕩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無數的水泡咕嚕咕嚕往上冒。
狂風驟雨,他的劇烈掙紮盡數被雷雨覆蓋,發出的聲音也如蚊蟻一般弱不出聲。
趙慎紋絲未動,任憑他扯拽自己的衣裳,不懼狂風閃電,天雷落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中的人才漸漸沒了動靜,雙腿無力地瞪了兩下,雙手也從他身上滑落。
湖水中翻滾的波濤漸漸成了一條條平緩的漣漪。
蘇錦鶴害怕地蹲下身來,輕扯着他的衣衫:“殿下,他沒動了。”
趙慎低頭一看,見他早已沒有了氣,僅剩下風中舞動的衣擺,證明着他的生命曾經存在過。
見游舫漸漸沒了動靜,蕭起收回眼眸,緩緩退到房內。
頃刻間閃電亮如白晝,天雷似乎要撕碎蒼穹,連着打了好幾個後,驟然安靜,那醞釀已久的狂風驟雨,在此時盡數傾瀉下來。